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抬頭仰望著天邊的月,臉上的神色不再慵懶,一抹肅殺一閃而逝。
「小姐,他還在外面。」過了好一會兒,飛靈往門外瞟了一眼,忍不住向背過身的沈鳳瞳說道。
「本小姐沒空搭理他,他愛站多久站多久!」沈鳳瞳的話帶著一絲賭氣的意味,她心里的氣兒還沒散呢,害她餓了一天,也沒讓人送東西過來給她吃,還讓她等了這麼久,眼看著天就要亮了……哼,罰站還算輕的了。
「小姐……他不見了!」飛靈突然低呼一聲。
沈鳳瞳噌的一下從床上躍了起來,丫滴,等這麼一會兒就等不下去了,看她……沒等她想著如何‘回報’對方,就被飛靈拉開的門口的情形嚇了一跳。
「喂,你怎麼了?」紅漆的廊柱上,墨流赫臉色慘白,嘴角甚至沁出了一絲血跡,身子軟軟地倚著柱子坐倒在地上,動也不動,她忍不住推了推,「你死沒死,死了也給我應一聲啊?」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墨流赫撐開一線眼簾,虛弱道︰「朕死了還能答應麼?朕若不昏倒,你還不知道準備讓朕吃多久的閉門羹。」
「閉嘴!都這樣了還說風涼話。」她抬起他的手架到自己肩上,示意飛靈架起他另一只手臂,「扶到床上去。」
倚星里的燈又亮了一盞,飛靈提著燈站在床前,沈鳳瞳坐在床邊仔細地替他把著脈,良久,眼里露出幾分異色。
「竟是中毒了!」而且,看他的情況,這毒在他體內不是一天兩天了,只是這毒奇異得很,她竟見也沒見過。
墨流赫原本閉著的眼忽地睜開,一抹輕淺的笑意在他眼中漫開,像繽紛的落英,帶著美妙的憂郁,讓人看得一陣心疼。
「不錯,竟然看出是中毒。」
沈鳳瞳瞪了他一眼,都這時候了還笑得出來︰「中的什麼毒,多久了?」
「朕可以理解為你在關心朕嗎?」他笑而不答,見她怒氣又涌了上來,才斂起笑,「非宇說,這毒在朕很小的時候便種下了,至于是什麼毒,朕也不知道。」
「那你之前沒來是……」沈鳳瞳的神色微閃,原來她錯怪了他,他之前是毒發才沒過來的吧?
看到他這副脆弱得仿佛破碎的搪瓷女圭女圭,沈鳳瞳心口沒來由一陣疼,即便他站在權力的最高點,依舊沒能逃過那來自四面八方的黑手。
「娘子希望朕來?」他調侃的話里帶著深意,要知道今晚是他們的新婚夜。
她臉微紅,但很快恢復一臉清冷︰「誰稀罕你來,只不過你不來明天我可就難辦了。」
「娘子的意思是——」墨流赫一雙桃花眼眯得極細,眼里有著探尋的深意。
沈鳳瞳氣悶不已︰「你是真傻還是裝傻?看到床上那條白綢巾沒,明兒宮里的嬤嬤要來驗,你晚上沒在這睡我就是想自己滴血充當落紅也得有個像樣的借口吧!」
倏地,墨流赫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一陣爆紅,就連一旁的飛靈都忍不住咋舌︰小姐可真大膽,竟然當著男子的面把這麼私密的話都直白地說了出來。
「你先出去。」墨流赫斜睨了飛靈一眼,眼中的驚疑一閃而逝。
飛靈自然知道進退,今天可是他們夫妻倆的洞房夜,她才不想當那盞亮得刺眼的大燈籠呢。
「干什麼這麼看著我?」沈鳳瞳發覺自己今夜的火發得莫名其妙,他不來她該慶幸才是,總比現在坐在這里大眼瞪小眼一個都別想睡來的強。
「娘子,你說話好白……」
沒等墨流赫說完,沈鳳瞳拍案而起︰「你才白,你們全家都……」最後一個‘白’字她終是沒說出口,因為她發現,從今天起,她似乎也成了這個男人家里的一員,罵他全家不是連自己也罵了。
她真是瘋了,沒事跟這男人吵什麼嘴!
猛地掀開紅彤彤的錦被,鑽到里面,卻倏地瞅見墨流赫通紅的俊臉,不由一臉驚奇︰「你不會還真是個雛吧?」
忽然想起那日茶樓里那些人的話,她雙眼賊亮賊亮地盯著他,盯得墨流赫心里毛毛的,「娘子,你就不能含蓄一點問麼?」他無奈,現在看來他的娘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膽。
要知道,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啊!
天下間有誰敢當著皇帝的面問這樣的問題?
「別叫得這麼肉麻。」她不甩他,徑直躺下背對著他,中間用一個枕頭劃開楚河漢界。
墨流赫無辜地模模鼻子,好像從頭到尾他都沒招惹她吧,除了今夜毒發作過來晚些,也不至于惹她這麼生氣啊,她今天怎麼跟吃了火藥似的。
「那個,我今天去接你的時候,听到街上一對夫妻就是這麼叫的,那女子稱他丈夫為相公,那男子喚女子為娘子……我很喜歡這個稱謂,很平淡,很真實。自懂事起,我就出過一次宮,那是在我小的時候……這是我第一次听見民間夫妻的互敬之稱。」背後傳來他小心翼翼的話,輕柔的,像春日的風拂過她心尖,溫醇若美酒,在她心里反復搖曳蕩漾,久久沒有散去。
第一次,他沒有自稱「朕」,一個高傲的稱謂讓他遠離了所有平凡的生活,不得不處在權力的漩渦里,離那平淡的日子越來越遠。
沈鳳瞳的鼻子忽然涌起一陣酸意,她抿了抿唇,低低道︰「以後,沒有人時,你可以這樣叫我。」
墨流赫的眸子倏地一亮,在沈鳳瞳看不見的背後,一雙點墨的眸子耀灼如子夜星辰,流淌著點點笑意。
「你是朕的娘子,唯一的。」這句話他藏在心里,沒有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