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一派喜氣洋洋，今日柳少卿納妾。
素秋半傾著身子，在潔白平滑的宣紙上寫著字，外邊明明是極吵鬧的，她卻面不改色、不緊不慢、一筆一劃的寫著,嘴角含著淡淡的笑意，如墨的發絲仿佛是偷偷的越過柵欄偷鄰家果子吃的孩子，俏皮的垂在她胸前，隨著她的動作隨意的蕩漾著。今日她穿著純白繡碎花的白色旗袍，一身素淨好似幽香茉莉。
「小姐，你看外面都成什麼樣子了啊！」雪雁看看外面，不安的在屋里走來走去，大聲道，「您倒好，還有心情寫字。」
素秋面色如璽並沒有回答，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緒，沒有悲沒有喜。
「人家可都是進門了，您啊，要失寵了。」雪雁提醒她說，一肚子的怨氣，一個箭步走了過去，雙手攤在書桌上。
雪雁急的要命，心中懊惱︰真不知道小姐到底是怎麼想的，為什麼非要回來，大少爺取新了，老夫人一直都不喜歡她，這柳家沒什麼可以讓人念想的地方，反倒是二少爺對小姐極好，生活上細心照顧驅寒溫暖的，一知道小姐出事了又那麼不顧一切，到底有什麼不好。
素秋停頓了，將手中的毛筆穩穩的擱在筆架山上，幾行清雅雋秀的小楷字跳躍在紙上，只見上面寫著︰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舒展著玉眉，素秋目光如流水般劃過兩行靈動的字，似笑非笑的望著雪雁，啟齒道，「什麼失寵，我何時得過寵。」
「小姐，我是真的要被您氣死了。」雪雁癟著嘴，憋著氣替她不值，「怎麼說，他都是您的丈夫啊，怎麼可以讓您受這種委屈了。」
素秋微微一笑，「那有什麼不好的，你也知道，我可是沒有和少卿同過房啊。」
「小姐，誰人不知您是咱們這兒的大美人，他不和您同房那是他的損失，」似是說累了，雪雁半蹲著，下巴磕在桌邊歪著頭不平道，「姑爺他瞎了眼，他柳家在您嫁入的時候，說什麼柳少卿身子弱不能同房，現在卻娶了小妾好溫存。」
「你真是越來越不規矩了，」素秋撲哧一聲，連連搖頭。
轉瞬間，卻有不想讓雪雁知道徒增她煩惱的萬千思緒，雪雁不過是只知其一不是其二罷了。恢復記憶後，好多她以前疑惑不解的事都變的明明白白了，素秋進門前，柳夫人定是已經知道她和柳少明的關系，但想著她失憶了，自己又有個愛極重病的兒子，柳夫人信佛只覺兩人八字極難得的相合，左右思量，又認定了自己可以掌控一切，也顧不得些許，硬叫她嫁過來，只是又不能不有所忌諱，才娶了她卻暫且叫他們不同房，豈料事實不遂人願，人算算不過天，她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他們彼此的愛意。現在是清清楚楚的知道月復水難收了，便為少卿再娶了一門妾。
「小狐狸……」雪雁憤憤不平的說著。
「大喜的好日子，別不開心了，瞧你的臉。」素秋白皙的手指往她臉上指指，那里沾著些墨跡，是剛剛雪雁將臉放在桌上太專注的說話時，不小心蹭到的。
「什麼……」雪雁疑惑的問。
素秋抿抿嘴，卻不回答，雪雁一溜煙的跑到梳妝台去照鏡子。
「哎呀……」她的臉噌的一下紅遍了，下意識的拿袖子去擦著。
素秋瞅著她，只見眼前的雪雁已經不是記憶里的孩童模樣了，雖然不免稚氣但始終是長成了大人，出落的越來越美了，一張瓜子小臉，雖沒有傾國傾城的容貌，卻也是俏麗多姿的，渾身散發著水靈清秀、活潑可愛之氣，我見猶憐。
雪雁總是一派歡喜什麼事都不往心里去，整天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心里只裝著自己在乎的人，別的什麼人什麼事絕對影響不到她，不論外面是清空萬里、陰雨連連抑或雷電交加、山崩地裂。
素秋不由的嘆息，這方單純與稚氣，不正是自己沒有的嗎？
‘素秋啊素秋，你這輩子究竟是要虧欠多少人？別的債可以用錢還，她的債是情債，你怎麼還，怕是用一生一世都還不了。’她不是自己的親人卻更似自己的親人，她體貼依賴自己，在自己最痛苦絕望無助的時候在自己身邊哄自己開心，無論何時何地都那麼用心的護著自己，那麼的不顧一切。
素秋漫步走了過去，溫柔的拉過正對著鏡子狠狠擦著臉的雪雁，引著她坐在梳妝台前的凳上。
「小姐，」雪雁不知她是何用意，一時手足無措起來，這是小姐的位置，自己再怎麼放肆始終也只是個下人。
「雪雁，你幫我梳了那麼多次頭發了，今日不如我也幫你梳梳頭。」素秋將自己的雙手擱在她的肩上，寵溺的問她。
雪雁一下子蹦了起來，頭搖的跟個撥浪鼓似的，連連擺手拒絕說，「不行，不行，這怎麼可以了？」
「我是小姐，我說行就行。」素秋音調一沉，面帶怒色的，心里卻是偷笑著拉過她，執著的推她坐下，「再不听話，我就不要你了。」
「小姐……」雪雁怯怯的坐好，她不想小姐不要自己，她不要小姐離開自己。
素秋溫柔的替雪雁梳著頭發，站著她的位置此刻恰好可以看的見雪雁耳朵上一對耳環，那銀線掛著的一對珠型墜子，那紅若櫻桃的瑪瑙珠子，明明是自己上次買給她的那對耳環，到現在素秋才發現原來自打那次起以後，這丫頭都時時刻刻的戴著。如同兩個耀眼的小太陽一般，他們正左右晃動著，紅艷艷的色暖暖照進素秋的心里。
「雪雁啊！你喜歡什麼樣的男子。」素秋幽幽的問。
身子滯了一下，雪雁的面頰便微微紅了，「不知道……」
素秋壞壞一笑，玉眉緊皺著，無奈的嘆口氣，作思考狀道，「不知道啊！那，讓我猜猜看，腰纏萬貫的好不好？還是你喜歡老如松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