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一場暖,一場秋雨一場寒,素秋早已不記得這是入秋以來的第幾次雨了,它來的氣勢洶洶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野蠻的板過層層疊疊的樟樹枝葉強硬的打在地上,硬要把原本弱小蕭條、淒淒可人的殘草鍍上寒霜。
一身淡紫旗袍流光如玉、輕盈如羽,素秋淡淡的立在窗前,黯淡的望著外面出神,雪雁給她寫信了,正確的說法是雪雁讓朱霖代筆給她寫信了。
當素秋看見那大概幾十來張信紙的時候,心中有一絲絲的詫異,隨即不由微微一笑,朱霖大概已經被雪雁攪得瘋了竟是幫她寫了這麼多字,這麼多的字滿滿的全是不著邊際、雞毛蒜皮的小事。其實早就知道會這樣了,雪雁那孩子總是可以專注于身邊的一花一草,然後很快樂的……
最後她說自己馬上要去大理了,她說那里很美很多花,四季如春很暖和,朱霖要她去那里玩,她還俏皮的責備那人,說自己一個人不是很想去,說自己去了會想素秋,只是朱霖非要她去,她要點委屈,素秋幾乎看見她在自己眼前哭得天花亂墜的模樣……最後朱霖在信的末尾寫了,「世事無常,萬事小心。」
本來就覺得奇怪,雖然知道朱霖的性子很好,他很愛雪雁,可是他怎麼可能寫這樣長的話竟然一字未改,其實很多沒用的廢話他都可以概括說的;何況他們才結婚不久,有什麼理由會叫雪雁一個人去大理;還有他末尾的那句話,那語氣,究竟是什麼意思?
‘世事無常’,朱霖他們的世事,只會是戰事!
素秋如石像般一動不動,一股寒氣沁入,撫著紙窗‘咯吱’作響,應該是覺得冷,她下意識的抱住雙臂,卻沒有理會紙窗任憑它敞開著,只是想吹得自己頭腦清楚些罷了!其實這個時代已經是壞了良久了,或許早該換個新的時代了,天已經無聲無息的大亮了,這場雨怕是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了,良久,她才回過神來,撐著一把油紙傘便出門了。
素秋撐著傘踏著殘草漫步徐行到了婼柳的院子,遠遠的就看見門是關著的,她心中一緊,握著傘的手不由的加重力道,箭步走到門前不假思索的推開它,慌慌張張的闖了進去,身後木門不情不願的一聲悶響。
「姐姐」「素秋」兩人一口同聲,眼神略含詫異的望著她。
少卿半倚在羅漢床上,一襲雪白的褥子,一身棉白的素衣,一張蒼白的面龐,一張煞白的嘴唇,渾身上下和這濃濃的寒意一樣,沒有一絲生機,然而他的嘴角卻掛著無邊的笑意。
婼柳正面朝著他,安靜的坐在床邊的禪木凳上,想來剛剛兩人正說著貼心的話。
「姐姐這是怎麼了?這麼火急火燎的。」婼柳望著她,盈盈一笑。
「我看你們白天關著門,卻又不像是點了燈的樣子,不知道你們在不在,想著應該沒人就直接進來了。」素秋有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說著。
「最近受了風寒,柳兒怕我加重了病情,便不讓開門……」少卿如水的聲音說著,幾分憔悴。
「是這樣啊!」素秋道。
「姐姐以為了?」婼柳淺淺一笑,話中有話。
「還能有什麼,姐姐只是關心你們罷了!」素秋亦是淺淺一笑,心中卻不能平靜似水,沉默如萍。自打那天她和婼柳彼此坦白以後,原先料想的任何事情,無論好的壞的都沒有發生,一切無聲無息、無風無雨,婼柳待她還像以前一樣,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嬌花照水的臉上掛著碧玉無暇笑意,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仿佛那天的事不過是南柯一夢,素秋見婼柳這樣也不能拆穿,只是心中的擔心、不安與日劇增。
素秋尋了個板凳坐下,三人便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
「小姐……」小巧推門進來了,端著一碗淺褐色還冒著白氣的東西,一股若有若無的草藥味飄散著。
她走到三人跟前,謙卑著說,"大少爺的藥煎好了。"
婼柳微微點頭接過藥,端在手里,用勺子不急不慢的攪動了幾下,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涼,便遞到少卿唇邊,少卿張口便要喝下。
「不能喝……」素秋月兌口而出。
少卿一愣,果真停住了,不解道,「怎麼了?」
「藥太熱了,放涼了好些。」
「素秋,你不是不知道的,這藥,原本就是要乘熱喝的才好!」少卿不明所以的看著她,一時間,只覺得素秋舉止有些古怪。
素秋盯著這碗藥,只見這褐色的藥汁蕩漾著一圈圈波紋,閃著詭異迷離的光,照著婼柳完美無缺的面容,她不知從何解釋,她不能對少卿說,心中卻又覺得這藥不對勁。
婼柳微笑著瞟了她一眼,隨即又將藥遞到少卿嘴邊,似有所指,「姐姐這是‘關心則亂’。」
‘關心則亂’素秋腦海里蕩漾著這四個字,心中亂作一團,身子發抖,耳邊嗡嗡,她盯著婼柳的動作,少卿是真的要喝下這藥了,情急之下手腳不听使喚了,她伸手推了婼柳。
「 當」一聲,碗掉在地上,緊接著‘轟’的一聲,婼柳重重的摔著地上。
「姐姐,」婼柳驚愕不已,順勢準備站起來,剛要起身卻又不明原因的又軟了回去,仿佛受了電擊一般,月復部瞬間一陣暗暗的痛,身體痙攣著縮成一團,無法再站起來,汗珠沿著臉頰如小溪般蜿蜒而下,一張臉沒了血色,眉間緊緊糾結著,嘴微微的顫抖著失聲叫道,「好痛……」
「柳兒……」少卿見狀,蒼白的臉不禁失掉了最後的一抹精神,焦急的撩開被子,大步上前抱起她放到羅漢床上,伸手便開始把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