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霜降之後，氣溫徒然的低了，天也跟著的涼了。原本綠意扶風的柳家庭院，在一夜間鍍上層層寒意，如同一匹華麗的錦緞，經歷風霜雨露、歲月蹉跎，那上面用金銀線織成的凸花便漸漸磨平了、沒了顏色泯然煙海。
「睡起秋聲無覓處，滿階梧葉日明中。」素秋看著冰冷台階上片片斑駁孤寂的落葉幽幽的嘆道。
不遠處，雪雁正傾斜著晃晃悠悠的身子站在水池用些白卵石鋪砌成的岸邊，撫著胸口朝水里張望著，好似在尋找什麼，一眨眼的時間，她提起一聲歡愉的笑聲，回過頭來，一臉的興奮，對著素秋揮動著手，高聲叫道，「小姐，您快過來看看啊。」
素秋一陣好奇，默默的走了過去，視線不由得望池里看去，嘴里問道，「怎麼了？」
「小姐，您看，您看，」雪雁見她走到自己身旁，音調降小，聲音緩緩的放輕，指指池中。
素秋淡淡望去，只見這池水一片碧綠無風無浪無波瀾，正奇怪著，突然，這如同貌美女子般羞訥的面容，吹彈可破的肌膚竟是透出點點紅暈，仿佛是見到心儀男子一般綻開嬌羞的面容，桃花點點，竟是一小群紅白錦鯉，那魚兒體表底色銀白如雪，白色中瓖嵌有變幻多端的紅色斑紋，紅斑濃而均勻，鮮艷絕倫，它們正在清澈透明的水中自由遨游著。
素秋笑笑，「好丫頭，這樣好的東西只叫你瞧見，我以前都沒瞧見他們。」
雪雁瞬間笑的花枝亂墜，轉即，一張盈盈笑意的臉撤去表情，有些傷心低低說著，「您眼里就只看見什麼殘葉、敗花啊！何時看的這樣美麗的光景。」
素秋淺淺一笑，並不反駁,眉間一轉，有什麼東西閃了一下，定眼看去，只見不遠處的青石路上有一縷璀璨耀眼的光十分扎眼。
素秋不動聲色的走過去，這才看清這地上躺著一個發髻扣，這五彩燒藍網織底發髻扣是她看過最精美絕倫、巧奪匠心的髻扣，心中正感慨萬分著，眼中一晃，更是驚奇不已，這五彩燒藍飾物的正中間瓖著一枚半球形緋色寶石，這扣上的寶石不是別的正是金綠貓眼寶石，陽光熠熠射下，它靡麗魅力的表面流光著一條細窄明亮如同貓眼的活光，一看便知這是價格不菲、千金難求的寶石。
素秋細細的觀看卻沒有要拾起它，心中暗暗揣測著，如此珍貴的東西無論無何都不該出現在這兒？
正低頭思索著，雪雁卻一手拾起了它，一臉天真的看著它。
「雪雁，」素秋臉色一變，本想要說阻止她的，但話未出口便已來不及了，只得生硬的叫她的名字。
「小姐，好美的發髻扣啊！」雪雁一雙晶瑩的眼楮閃著欣羨的光，嘴里贊道。
素秋沒說什麼，心下一驚，皺起眉稍，警惕的抬眼四周看看，如其所料，不遠處，小蝶挽著老夫人迎面走來，袖腕生風、面有焦色。
「雪雁，把它給我。」素秋低聲吩咐。
雪雁愣愣的將它遞到小姐手中，看見小姐表情復雜的將它攥在手心，心中正是疑惑不解，微微抬眼便看見到了老夫人。
「夫人，」「母親」兩人低眉，一口同聲。
老夫人一臉的不悅，輕輕的‘嗯’了一聲，沒有看他們，更沒有放緩腳步，仿佛眼前只是空氣，擦身便要走開他們身邊，素秋悄無聲息地的讓開一條路，老夫人急急地走過，擦身時下意識的低低頭不偏不倚的瞥見素秋手中攥著一件眼熟的物件。
「攤開手」老夫人停下腳步，冷冷說。
素秋深深的吐了一口氣，無奈的攤開手，發髻扣無所遁形的躺在她手中。
老夫人目光柔軟的盯著它，臉上彷徨著淡淡的惆悵，顫抖著瘦弱的雙手虔誠的將它從素秋手中來過，緊緊的貼在自己胸口。
老夫人極輕的動作猶如白駒過隙，銳利的指甲卻是毫不留情的劃過素秋柔女敕的肌膚，一陣密密的痛，瞬間，她掌心一道細長的紅印。
「你們姚家果真是山窮水盡了，好歹你也曾經是世家的小姐，曾經是知書識禮的女子，怎麼就作起賊來了。」老夫人不著痕跡的將它放進自己的衣袖里，恢復了平日姿態，冷嘲熱諷的說。
素秋本是望著老夫人變幻莫測的臉恍惚精神，听到她的話只覺一盆冷水從頭到腳的淋下，只叫自己狼狽不堪。
「我已是大發慈悲，讓你們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不想你竟然還不知足、不知感恩，偷起我柳家的東西了。」老夫人厲聲說著。
素秋一臉的冷靜，如墨的眼楮直直的對上母親，保持著該有的禮節，渾身上下卻是散發著不可褻玩的氣質，不卑不亢說，「母親，您誤會了，這發髻扣不是我偷來的。」
「這是老爺生前送給還待字閨中的我作定情信物的物件，老爺死後我便不曾佩戴過，只是細心收藏著，」老夫人濃濃的眉宇間幾分柔情、幾分懷戀，臉龐若彤如丹好似回到當年，深深的陷入回憶之中，良久才回過神來，一臉的輕蔑的瞅著她來道，「連小蝶都不知道，你說不是你偷的，你還能從哪得來，難不成還能是撿的。」
素秋默默的將指尖刺入手心，心中隱隱犯難，這是事實，的確是無意間撿的，但如此呵護珍藏的東西，竟是青天白日里出現在這兒，還恰巧叫她撿了去，只是想想連自己都會不相信，更是叫她說不出口，一時間，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是撿的，是奴婢撿的。」雪雁眼瞅著小姐一臉的犯難，明明是冤枉的卻也不反駁，心中煎熬，竟是不知好歹的說出這話。
‘啪’的一聲，小蝶幾步上前，狠狠地給了雪雁一巴掌，叫她不能再說話，小蝶青著臉，大聲斥責道，「老夫人沒叫你說話，你插什麼嘴，這里還輪不到你說話，一點規矩都沒有。」
老夫人略帶厭倦的眼神掃過她們，緩緩的低下頭開始專心的轉動著大拇指上戴著的翡翠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