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還不到十一點,「火鍋城」里的食客還不算多,他倆揀了一個靠窗的半開放式雅間面對面坐下。點完菜後,任教授又要上兩瓶「小二」(二兩一小瓶的牛欄山二鍋頭),北京人認為,在吃涮羊肉時只有喝這種酒,才是最佳搭配。任教授拿起杯子要給邱月倒酒,邱月抬手阻止道︰
「不,今天我不喝酒。」
「喝點兒吧,就算陪我喝點兒。」
「不行,這兩天血壓有點兒高。」
「怎麼搞的?厲害嗎?」
「沒大事,大概是累的,再加上休息不太好。」
「有多高?」
「高壓160,低壓90吧。」邱月大概其的蒙了個數。
「那好吧,給你要杯飲料?」
「不用了。」
「你今天怎麼了?就干吃呀?」任教授語氣里有點兒起急。
「我可以喝茶呀,以茶代酒。」邱月趕緊把氣氛往回拽。
酒、菜、肉都上齊了,任教授端起杯來,「來吧,我們今天為什麼踫杯?」
「你說吧,听你的。」
「我今天到想听你說。」
「我能說什麼呢?你不是說今天要說點兒什麼嗎?」
「我說過嗎?我怎麼沒有印象?」
「那好吧,是我記錯了。」
杯沒有踫成,倒換來了一場冷戰。氣氛再度緊張起來,任教授一口接一口的喝酒,邱月也只顧低頭吃菜。一杯「小二」不多時就喝完了。當他端起第二杯的時候,還是他主動發言打破了沉寂。
「那好吧,還是我說吧。咱倆的那件事我都說了一個多月了,你總得給我一個準確的答復吧?」
「我不是早就答復你了麼?」
「我要你今天在正式說一遍。」
「再說一遍,也還是那句話,不行。」
「為什麼?給我個理由。」任教授的語氣里增加了力度。
「還要什麼理由?我不接受,我不可能當你的情人,這輩子我也不會做任何人的情人。」邱月也毫不示弱的回答。
「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你以為你是誰?」任教授突然高聲叫了起來。
邱月瞪大雙眼看著對方,然後又掃視了一下周圍。任教授也壓低了一點聲音︰
「你怎麼啦?你跟我這兒擺什麼架子?裝什麼清高?」任教授放下酒杯,用手指著邱月,
「我現在真想揍你一頓!二十多年了,你說,我對你怎麼樣?我寵著你,愛著你,疼著你,關心著你。我用二十年的感情,就換不來你的愛嗎?看我干什麼?說話呀,你怎麼不敢說話了?」
盡管邱月事先有一定的思想準備,可還是被這劈頭蓋臉的攻擊驚住了,她愣愣的直視著對方。而任教授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
「你甭這麼盯著我。我知道你那個小腦瓜里在想什麼。你不就是嫌我老了嗎?看我要退休了,沒什麼用了。你也太勢利了吧?磨還沒卸利索,就要舉刀殺驢了。你以為我非得求著你?你以為我沒你不行?我還告訴你,就我現在出門一轉身就能找上十個八個比你年輕的,你信不信?」
「是酒話,是氣話,但也是心里的話。老師呀老師,到底還是讓我看到了你的另一面。」邱月在心里默默地想著,「我今天還就是不說話了,倒要看看你還能說出什麼來。」
任教授還是一口酒,就著半車話的數落著︰「你不就是個女人嗎,女人我見得多了。你以為我真的想跟你上床呀,你以為我要求著你陪我上床呀?跟你說吧,我要想得到你,早就對你下手了,還不用費多大勁兒。我也太抬舉你了,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幾聲‘丫頭’給你叫暈了吧?你還知道你多大歲數了嗎?你都已是‘豆腐渣’的年紀了。」
邱月看著任教授的嘴在動,手在舞,臉在變形。不,不是的,似乎整個形象都在扭曲。這還是那個讓我尊重,崇拜的老師嗎?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莊重瀟灑的男人嗎?難道說男人到了窮凶極惡的時候,都是這樣可怕,可憎,又可惡嗎?此時她的眼楮里到沒有淚水,有的是一股股噴出的熱浪。第二杯又被喝干了,這時的S教授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並且也是口無遮攔了。他一聲高于一聲地數叨著︰
「你行啊,裝的夠充分的,演得夠象的,表演的時間也夠長的,演了二十多年呀。你真是個好演員呢,讓你做教師真是屈才了,你應該去當演員,去演戲,去演電影,去演連續劇,那才夠刺激呀,可你要當心呢,那個圈兒里可有‘潛規則’呀。哈哈哈你當然不怕了,你可以騙呀,騙男人的感情呀,你不是已經騙了我二十多年了嗎?再繼續騙下去呀。你說呀,你怎麼不說話?你說,你以前騙了幾個男人?以後還要再騙幾個男人?你說呀,怎麼不敢說話了?」
听著這個熟悉的人在喊著陌生的話,邱月仍然沒有流淚,可是她的心里在淌血。她後悔,不該跟他出來,不該來吃這頓飯,更不該讓他喝這些酒。可同時她也慶幸,慶幸自己終于看到了這個男人深藏的那些東西,那些壓抑掩蓋了很深很久的東西。任教授發覺酒已經喝完了,于是就高聲叫嚷著,讓服務員再拿兩瓶來。邱月掉過頭,沖著走過來的服務員說︰
「別再給他拿了,他是我的老師,今天他心里不高興,喝多了,在訓斥我呢。」
「你是誰呀?憑憑什麼不讓我喝呀?你你你是我什麼人?」
邱月沒有理他,沖著還沒有走開的服務員正顏厲色地說到︰
「我告訴你,他都六十歲的人了,你沒看到他喝醉了嗎?他要是有個好歹,出了什麼問題,你們負得了責任嗎?」
看到服務員要離開,任教授便一把抓住,
「你別走,別听她胡說八道,她管不著我。你是誰呀?你管得著我嗎?我想喝我就喝,我有錢,買得起。」
「好,好,你等著,我給你去買。」邱月怕他再鬧出什麼事來,便趕忙起身拽起服務員走開。到了前台,趕緊結了帳,而後又找了一個空口杯,倒滿了涼開水,蓋上蓋子,拿了回來。任教授喝了一口,「啪」的就把杯子摔倒了地上。
「這是什麼酒哇,簡簡直就就是水。我要喝酒。」
「老先生,這就是酒,您的酒喝多了,嘴里喝不出味兒來了。」服務員趕緊過來幫著邱月解釋著。
「不對,這酒什麼味呀?一點兒都不好喝。」任教授口齒已經含混了,可還是在嚷著。
此時,邱月走到任教授的身旁,雙手扶住他的肩膀,俯來在他耳邊溫柔地說︰
「好啦,我的老師。他們這兒的酒不好喝,我們換個地方去喝好酒。好嗎?」
都說母性的溫柔,可以融化頑石,邱月的這幾句話,果然見效。任教授溫順多了。「火鍋城」距離賓館不到十分鐘的路程,而邱月扶著任教授卻用了將近半個小時,走到後半程她簡直就是在半扛著這個個頭大大高于自己,體重遠遠超過自己,酒氣燻燻,醉體歪歪的男人。不知是否由于酒精起了作用,走到電梯里任教授一只摟著邱月的手,還不止一次的順著邱月的手臂向下滑去,致使邱月不得不用一只手抓住那只不時下滑的手強按在自己的肩頭,這樣一來,這個男人的重量幾乎全部壓在了自己縴弱的另一個肩頭上。好不容易她才把這個醉漢挪到客房門前,她叫來服務生幫自己扶住任教授,自己從任教授的衣袋里掏出房卡,打開屋門。她請服務生幫著把任教授扶到床上,月兌去他的大衣,西服和鞋子,把他放平在床上,為他蓋上被子。服務生離開時想順手關上房門,邱月擺手制止了。她這時才長舒一口氣,用紙巾擦了擦滲出額頭的汗珠,看著仰臥在床上,嘴里卻仍然嘟嘟囔囔的醉漢。她去給這個男人沏上一杯茶水,用兩個杯子來回倒了幾下,搬過一把椅子坐在床頭邊,扶起任教授的頭讓他喝點兒水,任教授側轉著半欠起身子來,看了看給自己喂水的女人,又躺了下來。在邱月起身準備再去倒水的時候,她的手突然被任教授用力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