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壽微皺眉頭,沉思了半天也沒想出所以然來,搖搖頭,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放下酒碗之際腦子一閃,听聞劉保本與過往的山西商旅暗地里干著一些走私的勾當,我被江彬任命為駐守東八里堡的小旗官,也肩負著盤查過往行旅商隊的職責。劉保本前倨後恭對我突然如此親切,不會是盤算著想拉我下水為他走私保駕護航的主意吧?!
朱壽嘴角浮起淡淡的陰險笑意,老子前世為賊,今世為兵,自古道兵匪一家。劉保本你要是真動著這個腦筋,你朱大爺可是求之不得,那就看咱倆的合作誰更技高一籌了,嘿嘿嘿……
「爹,你這是要帶女兒去哪?」
夜幕已如幔絲隨微涼的微風四處翻卷游蕩,層層疊疊不斷覆蓋籠罩天地,白日剛經歷驚心動魄驚恐異常洗劫的東八里堡早早陷入死一般靜寂。
跟隨在劉保本身後的劉春華嬌軀輕顫停住腳步,驚恐的瞧著不遠處曬場上擺成一排躺著的尸首,感覺從小到大走了不知多少來回的土路小徑和曬場逼射出強烈陰森詭異的窒迫感,亂如鼓敲的心升起荒謬恐怖的感覺,自己與父親仿佛走在一座巨大漆黑的墓穴內,而這座墓穴就是生養她的東八里堡。
劉保本也停住腳步,四下小心謹慎的掃視了一圈,隨即目光停在蒙古兵尸體堆內庫里刺身上,沉默了片刻,低沉的說道︰「丫頭,這里清靜沒人敢過來。爹讓你當著那蒙古韃子百戶的尸首再對爹說一遍今早的經過。」
劉春華俏容微變,那雙閃動著驚恐如吹皺湖水漣漪蕩漾的美目下意識的瞧向曬場,又急忙收了回來慌亂的垂下頭︰「女兒不是全都對爹說過一遍了嗎?!女兒不、不想再提。」劉保本猛地轉過身,目光灼灼的瞧著女兒。
劉春華心虛的抬頭瞧了一眼劉保本,不自然的笑道︰「爹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樣瞧女兒,怪、怪嚇人的。」
「女兒,你可從不對爹說假話,爹希望這回你也能告訴爹實情。」
劉春華臉色再變,心已慌亂的如打鼓一般,強咬牙道︰「女兒說的句句是實並無半句哄騙爹爹。」
「事到如今你還在騙為父。句句是實?那爹問你,你今早那身衣裙為何破爛?」劉保本陰冷的質問道。
「是、是女兒當時心慌,四處躲藏時不知被什麼刮破的,爹,你該不會是認為女兒被、被,」劉春華故作鎮定的俏臉露出羞怒之色。
劉保本暗暗握緊冰冷的雙手,猶豫了片刻,咬牙問道︰「爹只問你一句話,你當真沒有被蒙古韃子給?」
胡春華滑膩如凝脂的小臉瞬間紅艷如霞,輕跺精致小巧的綠綢面碎花繡鞋︰「哎呀,爹,你胡說什麼,沒有,真的沒有。」
劉保本仔細打量了半天女兒,如釋重負的長舒了一口氣,突然嘿嘿笑道︰「爹估模著也是如此,不然以你的性子恐怕爹現在就見不到你了。對了,是朱壽從蒙古韃子手里救了你吧。」
劉保本最後這句話如驚雷在耳旁炸響,驚得劉春華一哆嗦,呆怔了片刻才回過神來,強笑道︰「爹,你、你胡說什麼,我壓根就沒瞧見蒙古韃子長什麼樣,他、他又如何會救我。」
劉保本扭臉瞧向庫里刺的尸首,臉上露出玩味的笑意︰「爹檢查過那蒙古百戶的尸首,你的力道是捏不死他的,一定是朱壽。你的身子讓那小子瞧見了吧?!」
劉春華羞臊的無地自容,腦中一片空白,他、他沒說,爹是怎麼知曉的?慌亂間,驚惱的低嚷道︰「爹,你瘋了不成,這要是讓堡子里的人听到女兒還怎麼做人?哪有做爹的信口雌黃,埋汰自己女兒的。」
劉保本有些尷尬的模了一下鼻子,瞧著自己的女兒,眼中露出慈愛之色,嘆了口氣︰「你這丫頭長大了,可這脾氣也越來越大了。明知曉你二娘有了身子,你還因為一點瑣碎之事就和她吵個沒完。爹和你二娘天沒亮就到客棧來,你二娘是想和你賠不是的,可你連听都不听又賭氣跑回家去。你要不是賭氣回家又怎麼會險些發生不測,你這丫頭心里壓根就沒有我這個爹。」
劉春華美目泛紅,哀怨的瞧著劉保本,哽咽道︰「女兒賭氣是不對,可你也不能如此偏心,那女人仗著有了身子就敢對女兒吆五喝六,爹還視而不見只一味的護著她。女兒心里怨你,更想過世的娘。要是娘活著你也不會續弦,更不會讓她欺負女兒。女兒也不會險些,」
劉保本瞧著傷心垂淚的女兒,暗嘆了口氣,轉而眉飛色舞呵呵笑了起來。劉春華一怔,抽泣著擦去臉頰上的淚水,狐疑的瞧著父親。
劉保本嘿嘿笑道︰「便宜這小子了,這也算是天意使然命里注定。不過丫頭放心,爹會多備嫁妝不會委屈了爹的寶貝丫頭。」
劉春華聞言如受雷擊,驚得險些沒跳起來,精致純淨的小臉上全是驚怖之色,瞧著滿臉開心笑意的父親︰「爹要嫁女兒?」
劉保本笑眯眯道︰「丫頭年歲也不小了,要不是那幫狗殺才狗眼看人低你如今早就為人婦了。這回好了,爹的這樁心願可以了了。」
劉春華俏臉已沒了血色,顫抖問道︰「爹要將女兒許配給何人?」
劉保本捉狹的笑道︰「鬼機靈的丫頭,明知爹要將你嫁給誰還在爹面前故作糊涂。」
「是、是朱壽?!」
劉保本呵呵笑道︰「老夫將你這麼俊俏的寶貝女兒送與他,這小子的命還真不是一般的好。」
劉春華眼前一陣眩暈,險些沒癱軟昏死過去,已見發育婀娜的嬌軀劇烈顫抖著,好半天眼前才漸漸清晰起來。陌生的瞧著自己的父親,胸脯內如同墜著一塊巨石憋悶的胸膛似乎要炸開一般疼痛,嘶啞的問道︰「女兒有句話想請問爹。」
劉保本呵呵笑道︰「好女兒有什麼話就問吧,爹保證知無不言。」
「女兒是爹親生的女兒嗎?」
劉保本一愣,笑容僵住了,這才發覺女兒有些不對勁︰「丫頭你這是怎麼了?」
劉春華突然如發瘋般的尖叫道︰「女兒若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怎麼能忍心將女兒嫁給一個討飯花子,你這是要將女兒推進火坑!天底下有你這麼殘忍沒有一絲親情的爹嗎?」
劉保本忙笑道︰「丫頭你先別著急生氣。不錯,朱壽從前是如同討飯花子吃百家飯,但那不都過去了嗎。如今這小子可是小旗官,這還在其次,重要的是女兒你難道忘了朱壽並非是草民百姓,他可是太祖皇帝嫡親子孫。在我大明那可是一等一的最高貴血統,那些曾拒絕咱們自認門第高貴的狗殺才們就是騎上千里駒也望塵莫及。」
劉春華冷笑道︰「那又如何,祖上據聞早在成祖皇帝時就已被罷黜為民,歷經百余年他現在不過是一個連草民百姓都不如的廢物。至于那個什麼小旗官天知曉他是怎麼騙來的。爹,女兒今兒給你撂下一句話,你若非逼著女兒嫁他,就把女兒的尸首嫁過去吧!」
劉春華一甩小手,右衽罩淺綠色山西綢同樣繡碎花的比甲束身長裙如大花蝴蝶一般飄逸舞動,暴怒的轉身要離去。
劉保本陰冷的喝道︰「站住!」
劉春華猛地一咬銀牙,從懷內抽出一根銀簪指向自己的咽喉,轉過身來冷冷的瞧著自己的父親︰「爹是想現在就見到女兒的尸體?」
但出乎劉春華意想,劉保本並沒有絲毫擔心害怕,依舊陰沉著臉瞧著她。
「爹問你,你從小到大爹對你如何?」
「爹曾對女兒呵護備至慈愛有加,但那是昨日,今日爹爹卻要狠心,」
劉保本打斷劉春華的話,又接著問道︰「你覺得爹瘋了嗎?」
劉春華一愣,轉而怨怒道︰「爹若沒瘋為何非要執意將女兒推進火坑?」
劉保本冷笑道︰「你爹我一生精打細算幾時瞧見過你爹做過賠本買賣。」劉春華再一次愣住了,美目眨動,莫名的瞧著自己的父親。
劉保本小心的四下掃視了一圈,低聲道︰「你以為如今你我父女完好無恙站在這里,全是拜那位指揮僉事大人所賜嗎?大謬!那是因為朱壽!」
「朱壽?!」劉春華怔怔地看著父親,臉上全是懷疑不能置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