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保本低聲冷笑道︰「那位指揮僉事大人要謊報戰功,心里已存了將咱們全堡的人都屠了的念頭。」劉春華俏臉瞬間煞白如紙,嬌軀晃動不由自主向後退了一步,驚怖的看著劉保本。
「要不是在危急關頭那位指揮僉事大人從你爹嘴里听聞到朱壽是太祖皇帝嫡系子孫,這才打消了屠堡的念頭。不然你我父女連同全堡百姓如今也全都在曬場躺著了。」
劉保本又不放心的四下瞧了瞧,低聲道︰「指揮僉事大人讓朱壽做了小旗官卻並沒將他帶回保安衛,而是命他駐守東八里堡,為父想了許久才隱約想出其中的道道。」
劉春華震駭迷惑的瞧向劉保本,蒼白如紙的精致俏臉隱約浮起絲絲血色。
劉保本低聲道︰「用意有二,一是朱壽知曉他要謊報軍功,若是將他帶回保安衛,嘿,你爹雖然捐了個秀才的功名,但當年闖蕩南北的那點子閱歷見識卻絲毫沒放下,深知軍伍、官場人心叵測爾虞我詐,在衛所那樣險惡之地難保朱壽不會說漏了嘴,泄露出謊報軍功之事那可是殺頭的重罪。因此給朱壽個小旗官將他留在東八里堡,一是困住他讓他寸步難離,二呢就是想將朱壽也牽連進來,讓朱壽為他謊報軍功做手腳,這也就是今兒你爹為什麼上趕著幫朱壽恐嚇嚇唬堡子百姓忙活了一天的原因。這用意二呢,指揮僉事大人是想向朝廷示好,雖然如今朝廷沒人問及這些貶黜為民散落民間的朱氏子孫,但難保哪一天朝廷就突然問起來,一旦朝廷追查知曉了朱壽做了小旗官,必會對給了朱壽糊口安身的指揮僉事大人有所褒獎,也許因此升官也未可知。」
劉春華冷冷道︰「說來說去,女兒听明白了,就因為他救了爹的命,爹就要將女兒嫁給他。」
劉保本無奈的搖頭道︰「你這丫頭平日瞧著倒也聰慧機靈,今兒是中邪了不成怎麼盡說些沒腦子的蠢話。今兒的事你也都親眼瞧到了,朱壽這小子在咱家就連殺了兩個蒙古韃子。」
「那不過是他運氣罷了。」
「運氣?」劉保本冷笑道︰「那韃子兵的尸首你爹事後仔細瞧了,一刀斃命將大半片身子都快劈下來了,這也是運氣?你還不知曉朱壽殺了韃子兵沖出院門又出手救了被韃子兵圍攻的指揮僉事大人。他的那一身本事就連指揮僉事大人都贊賞有加。這小子有這麼一身好本事竟然平時絲毫不顯,連你爹都瞞過了。」
劉春華鄙夷的撇了一下小嘴︰「既有一身本事還整日靠乞討度日,這更說明他就是個沒用的廢物。」
劉保本氣的搖搖頭︰「愚蠢!他不露本事刻意隱藏,就是在等待時機,如今你我都瞧到了,他不是露出端倪坐上小旗官了嗎?!小小年紀心機如此深沉,這小子將來必是個人物!」
劉春華冷哼了一聲,沒有爭辯,但嘴角依舊微撇著,悻悻的瞧著自己的爹。
劉保本沉吟道︰「這小子替指揮僉事大人做成了這件大事,從此就搭上了指揮僉事大人這條線,今後謀個一官半職,想來不是什麼難事。丫頭,你嫁與他,說不準要不了兩三年你就是正六品百戶夫人了。退一萬步講,就算這小子愚鈍沒什麼出息,這輩子就在東八里堡當這個小兵頭,女兒你也不必擔憂將來的日子,真到了那時,爹會將攢下的家產分你們一半保你們這輩子衣食無憂。」
劉春華呆住了,不敢置信瞧著劉保本。她是太了解自己的爹了,平日里一個大錢看得都比磨盤大,分他的家產豈不是要他的命?!怎麼可能?!
劉保本微帶慍怒的瞪了女兒一眼,轉而嘿嘿笑道︰「也罷,為父知曉你這丫頭鬼精得很,為父就不瞞你了索性全都告訴你。為父之所以將你嫁給他還允諾分一半家產給你們,這固然是一片愛女之心,」
劉春華撇了一下嘴,俏臉全是不信之色,劉保本嘿嘿笑著,接著說道︰「更重要的是這小子能保咱們全家從此無災無難。丫頭知曉,為父能攢下這點家當大多都與私貨逃稅有關。這俗話說,久在河邊走,難保不濕鞋。一旦泄露那可是抄家殺頭的重罪。可是為父要是有了這麼個太祖嫡親血脈的女婿,在這一畝三分地,上自衛所訪緝查私,下到州府稅吏收繳查稅,都不會再敢來找為父的麻煩,為父以後就可高枕無憂順風順水的發財了,呵呵呵呵。」
「女兒明白了,說到底,爹是為了錢財將女兒賣了。」劉春華冷冷的瞧著劉保本喜笑顏開的神情,心里的淒涼怨怒以及逆反情緒如岩漿一般劇烈翻滾著。
劉保本沉了一下臉,嘿嘿笑道︰「你這丫頭將爹說的如此不堪,你也不想想,爹這麼做歸根到底還不是為了你和你那沒出世的弟弟。」
劉春華輕吁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爹算盤打得精,女兒佩服。但爹似乎少算到了一點吧。」劉保本狐疑的瞧著自己的女兒。
劉春華紅女敕小巧的唇瓣輕翹,笑意慢慢浸潤從滑膩的臉蛋擴散到了眼梢,含苞待放的芍藥又慢慢綻放開來,透射出炫目的妖嬈。
劉保本心里一跳,臉變了色了,知女莫若父,從從小到大每當女兒露出這樣的笑容,一定是已下了決心跟自己擰著干了。
「女兒對他除了鄙夷厭惡沒有一絲好感。女兒就是死也不會嫁給他的。爹還是趁早消了這個不切實際的念頭吧。」
劉保本激靈打了個哆嗦,驚怒道︰「你、你放肆!婚姻大事豈是能由你做得主的。看來這兩年爹將你驕縱的越發不成體統了,從小爹就教你背誦的《女誡》《內訓》,讓你謹守的婦德都忘記了不成。不孝的東西!」
「女兒不嫁,死都不嫁!」劉春華臉色蒼白,美目溢動著羞怒的淚光,冷冷道。
劉保本冷笑道︰「休拿死來嚇唬爹,你若真敢忤逆不孝,大逆不道自絕于父母祖宗,爹也不會再將你當做女兒看待。今兒老實告訴你,嫁與不嫁由不得你!就是死,也要將你的尸首嫁過去!」
劉春華哇的哭出了聲,轉身捂臉要走。劉保本冷喝道︰「站住!這幾日世道不太平,你哪都甭想去老實和二娘躲到窖里去,給老子乖乖的等著出嫁!」
劉春華站住腳步,蒼白俊俏的小臉輕微抽搐著,泛紅流淚的美目內全是倔強怨怒之色。
劉保本走了過來,冷哼道︰「你出嫁前這段時日看來爹要再好好教教你何為三從四德,不然還不讓全堡的人笑話我劉保本教女無方!隨爹回去!」
劉春華貝齒輕咬著下唇,倔強不服的瞧著劉保本的背影,抬起細長白女敕的玉手使勁擦了一下臉頰,郁怒的低嚷道︰「爹別白費力氣了,我就是嫁豬嫁狗也不嫁給他!」
「那就將你嫁豬嫁狗!」劉保本頭不回,冷冷的回了一句……
一絲陽光穿過糊紙舊窗的縫隙鑽進來,破散成一縷青煙無聲的傾瀉在夯得平實的土泥地上。
一根滿是樹結的木棍輕輕伸到破舊掉漆的柳木床上,捅了捅打著呼嚕睡意正酣的朱壽。朱壽撓了撓木棍輕捅的大腿,翻了個身,又接著打著呼嚕。
史可朗咬牙切齒的瞪著床上的朱壽,突然揮起木棍使勁抽了朱壽一下,朱壽蹭的坐起身來,睡意未消的雙眼已瞬間透射出冷厲的殺氣。
驚得史可朗身子一哆嗦,急忙將木棍藏在了身後,諂笑道︰「壽、壽哥,天亮了,小弟做了點米粥,你起來喝點?」
朱壽定定地瞧著史可朗,眼中的殺氣消失了,心里自嘲的苦笑道,自從莫名穿越到明朝,整三個月都沒這麼舒服在床上睡過覺了,夢中還以為又在前世那個時代呢。
「辛苦了,咦?」朱壽剛露出的笑意僵住了,吃驚的瞧著兩眼黑青仿若熊貓的史可朗。
史可朗郁悶的抽搐了一下嘴角。昨晚喝得酒勁不住上頭搖搖晃晃的史可朗淒苦無比的背著酩酊大醉的朱壽,氣喘吁吁回到家,將朱壽背進自己房內,放到床上。
自己呢則像一條累月兌了力的田園犬張著大嘴,喉管發出仿若用力過猛將風箱鎚破的沙啞破音蹲在床頭,又不敢睡在父母房里怕受刺激,就想著和朱壽擠在自己床上湊合一晚。
沒曾想,有氣無力上了床合眼沒多久,突然听到堡子里有急促的馬蹄聲,驚得睜眼剛探身要坐起就被一記重拳擊到床下,史可朗疼得捂著右眼跌坐在地上,還沒等疼嚎出聲,左眼又被朱壽狠狠的給了一拳,立時直挺挺栽倒在地疼昏了過去。
直到天蒙蒙亮,史可朗才醒了過來,費了半天勁睜眼,才勉強瞧見一條縫隙,隨著人清醒雙眼的疼感也排山倒海般襲來。
史可朗咧嘴嚎了半聲就急忙捂住嘴,驚怖的瞧著床上鼾聲大作睡得四仰八叉的朱壽。直到確認朱壽不可能醒過來再接著暴打自己,這才雙手握拳坐在地上無聲的疼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