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壽你他娘的再敢裝傻不回廠公爺的話,我就毀了,你要是存心害本公子,我叔叔一定會將你碎尸萬段的……」
江祿驚駭淒厲到極致的尖叫射進耳內,朱壽腦中靈光一閃,微蹙的眉心瞬間舒展,抬眼瞧了一眼仿若雜技演員般造型滑稽的綁在刑具上驚叫的江祿,轉而看向用蓋碗輕刮碗邊,一直盯著自己的張銳,敏銳的從張銳三角眼內察覺到一絲詭異之色。
「廠公大人是想讓朱壽去勸牛公子?」
張銳放下蓋碗,抬手輕揮了一下,那名手里攥著牛筋正欲扒、褲子的番役立時躬身退到一旁。
「使什麼法子是你的事,咱家今兒只要見著欠銀。」張銳瞧著朱壽,淡淡道。
朱壽同樣直視著張銳的雙眼︰「廠公大人的意思,若是朱壽勸不動牛公子,您的欠銀就得著落在我二人頭上。」
張銳嘴角綻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咱家剛說了,法子你們自己去想,咱家今兒必須瞧見銀子。」
朱壽也笑了︰「我二人要是也拿不出這筆銀子,就只能留在您這品嘗你這東廠的點心,廠公大人,朱壽說的對嗎?」
張銳嘿嘿笑道︰「不,咱家要的是銀子,不是人,要是你們兩個都吃撐著了,走不動道,那誰去替咱家找銀子去?因此你,咱家不請客,那坨鼻涕咱家瞧著就很有緣份,他留這享受,你——只能辛苦了。」
江祿驚駭的哭叫道︰「不要!廠公爺,廠公祖宗,求您放了小的吧。」
朱壽微愣︰「廠公大人您要放了朱壽?」
「是去替咱家找銀子。」張銳淡淡道,蓋碗又開始輕撥碗邊。
朱壽沉默了片刻,扭臉瞧向江祿,「朱壽你不能走,絕不能將本公子一人留這……你要是敢走,我讓我叔叔剮了你……」
朱壽拱手道︰「還請江公子示下。」
江祿驚怒的尖叫戛然止住,瞳孔劇烈伸縮滿是恐懼的雙眸瞪著朱壽露出遲疑之色,沉默了片刻,聲音有些含糊道︰「要、要不你去求求那位牛公子,剛才廠公爺的話咱們都听到了……他家大業大,這點銀子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再說他與你的交情不錯,應該,應該能听你的勸。」
朱壽眼中閃過玩味之色,半晌,點頭道︰「我盡力一試。」
張銳冷冷道︰「你們倆都給咱家把耳朵支楞著,只要隔壁牛公子說出一個不字,就給咱家好好服侍這坨鼻涕吃點心。」
「小的明白。」兩名番役躬身,嘿嘿笑著應道。
「別別,朱壽你、你還是別去求牛公子了,我瞧出來了,他要是想掏銀子,就不會受這個苦了。」江祿驚叫道。
朱壽抱拳︰「請江公子示下,朱壽該如何做。」
江祿眼角顫抖,眼神閃爍下意識的躲開朱壽直視的目光,又心虛的瞧了一眼臉色陰沉的張銳,干笑道︰「真是奇了,你、你怎麼反倒問我,你是叔叔打發來做事的,我只是協助你辦事,這是你拿主意就成,無須問我。」
朱壽心里冷笑一聲,故作沉默片刻,說道︰「江公子既這麼說,事急從權,朱壽就大膽做回主,廠公大人,牛公子欠您的銀子,我們替他還了。」
蓋碗輕落,又發出清脆悅耳的撞擊聲,張銳陰沉的臉瞬間多雲轉晴,喜笑顏開︰「仗義,朱壽兄弟果然豪爽,小的們,給江公子松刑。」
兩名番役將江祿從刑具上放了下來,江祿兩腿發軟,險些沒癱坐在地上,但隨即翻身跪倒,余驚未消的蒼白臉上全是諂媚的笑容︰「小的謝廠公爺慈悲。」
張銳一拍額頭,笑道︰「瞧咱家這記性,快去隔壁刑房解了牛公子,還有快給朱壽兄弟上最好的刀傷藥。」
「不必了,這點小傷已止住血了,不敢勞廠公大人如此客氣。」
張銳笑道︰「哎,朱壽兄弟仗義豪爽,咱們都皆大歡喜,沒了掛扯,咱們就是兄弟了,朱壽兄弟就不必客氣了,兄弟我這,除了點心做得好,這各種內服外用的丸散膏丹要說第二,就沒地兒敢稱第一了。兄弟上了藥,保管今兒就合口生肌,好了也不會留疤的。」
朱壽笑笑,沒有說話。
片刻,番役拿著藥瓶過來,服侍朱壽月兌了破爛長衫,將藥瓶內黑乎乎刺鼻的藥膏倒出,在朱壽胸脅處一寸多長已止住血的刀口上厚厚的涂抹了一層。
張銳贊嘆道︰「這般長的刀口不用敷藥竟能自行止血,朱壽兄弟好體魄,咱家真是羨慕啊。」
番役稍待了片刻,用上等的淞江棉布仔細纏了幾圈扎系好,另一名番役手捧著雪白的潮陽絲布內衣和一件湖綢暗花錦袍過來要服侍朱壽穿上。
朱壽微愣,玩味的笑道︰「廠公大人這般厚待,朱壽實在是受寵若驚。」
張銳嘿嘿笑道︰「咱家說了,沒了掛扯,咱們就是兄弟了,這可是兄弟我的一點心意,也算是賠罪了,朱壽兄弟要是不收,那就是還記仇了。」
朱壽微笑道︰「廠公大人既這麼說,朱壽要是不收,就是不識抬舉了,多謝。」
張銳喜笑顏開瞧著番役服侍朱壽穿衣,嘖嘖道︰「人要衣裳,佛要金裝,這身錦袍穿在朱壽兄弟身上,越發顯得風流倜儻了,兄弟真是一表人才啊。」
一旁跪伏的江祿都看傻了,怔怔的想著剛才自己所遭受的羞辱虐待再瞧著朱壽貴賓般的待遇,羨慕嫉妒恨劇烈交織,幾能將內髒攪碎,慢慢垂下頭,清瘦的臉已扭曲變形,眼內全是嫉恨怨毒之色。
朱壽打量了一下合體簇新的湖綢錦袍,笑了一下,抱拳道︰「不知廠公大人是打發人跟隨我二人去取銀子,還是我等給您送來。」
張銳笑道︰「咱家信得及朱壽兄弟,這銀子不急,什麼時候咱家需要銀子了,咱家自會打發人找兄弟討要。」
朱壽一愣,眼中閃過疑惑,但稍顯即逝,微沉默了一下,抱拳問道︰「既如此,不知我二人能否離開此地。」
「朱壽兄弟說笑了,我這個地什麼人都招待,可就是不招待自家兄弟,朱壽兄弟,請。」
朱壽過去攙扶起江祿,江祿抬頭瞧向朱壽,嘴角抽搐了一下,沒有說話。
東廠值事大廳內,正德底氣十足的高聲叫罵道︰「少他娘給本公子來這一套,打了本公子,拿身破衣衫就想了事,想他娘的什麼呢……這事沒完,張銳你他娘的怎麼對本公子,本公子十倍百倍討還回來,咱們他娘的走著瞧!」
張銳滿臉堆笑引著朱壽、江祿從右側偏門進入大廳,听聞到正德的叫罵,雖知是在做戲,可還是驚得心里一哆嗦,急忙仔細的打量了一下坐在紅木圈椅上的正德頭上身下,瞧著並沒什麼異樣,心里暗松了一下,隨即又眯著眼目露凶光瞧向廳內躬身肅立的幾名番役。
幾名番役急忙翻身跪倒,驚駭的心里都不知曉廠公爺這是為什麼突然對他們震怒目露殺意。
「張銳,咦,賢弟,賢弟他們沒對你怎麼樣吧?」正德瞧到張銳身後跟隨而出的朱壽,怒喝變作了驚喜。
朱壽微笑搖搖頭。
張銳嘿嘿笑道︰「牛公子,適才咱家多有得罪,不過一片雲彩過去了,咱們交情還是老交情,牛公子若是心里不忿,咱家擺酒賠罪就是了。」正德故作一愣,目露驚疑瞧著張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嘛,就是咱家和牛公子兩清了,這要多謝朱壽兄弟成全咱們的交情。」
正德怔怔的瞧向朱壽,臉色瞬間一變,驚怒的吼道︰「你他娘的敢敲詐本公子的兄弟……」
張銳攔住話頭,臉上浮動著詭異的笑意︰「牛公子這話說得難听了,咱家可沒怎麼著朱壽兄弟,是朱壽兄弟對你牛公子兄弟情深,听聞了咱們之間的那點子掛扯,人家二話沒說就替你牛公子還了銀子。」
正德怔然,臉露歉疚︰「賢弟……」
朱壽笑道︰「我與牛兄雖然交淺,但卻是一見如故,你既然認我這個兄弟,就什麼都別說。」
正德激動的點點頭︰「好兄弟,你話既然這麼說,為兄就什麼都不說了,你對為兄的這片心,為兄記在心里了。你放心,最多兩日,你交代的事,為兄必為你辦成。」
朱壽抱拳深施一禮︰「朱壽就靜候牛兄佳音了。」
正德轉而憤怒地瞪著張銳,吼道︰「張銳,你他娘的還不趕緊備車送我兄弟回去。」
張銳忙笑道︰「牛公子不必發火,車駕早就備下了,朱壽兄弟,咱家送你出去。」朱壽微笑施禮道︰「不敢勞動廠公大人,我等自行出去就是,只是……」朱壽有些擔憂的瞧向正德。
正德心里涌動起陣陣暖意,聲音有些異樣道︰「賢弟不必擔心,他張銳絕不敢再動為兄,否則他真是不想活了。」
一旁圈椅上除了臉以外,身上血跡斑駁的劉瑾有氣無力道︰「朱小旗請放寬心,張銳那王八雜碎要是再敢動我家小主人一根手指頭,我是就拼了這條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