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然同樣蒼白著小臉,猶豫了片刻,不情願的將藏在袖內的裁紙小刀拿了出來,猶豫著慢慢遞了過去。
朱壽接過剪刀和小刀,笑道︰「謝謝。」將車簾放下。
錢寧瞧著朱壽手上做工精致的小剪刀和裁紙小刀,暗暗輕吁了口氣。
朱壽將剪刀和小刀遞了過去,錢寧沒有客氣,接過揣進懷里,猶豫了片刻,輕聲道︰「你的那把短刀能不能也先交由我保管。」
朱壽一愣,伸手入懷將插在腰間的短刀拔出,邊遞過去邊笑道︰「你該不會是怕我對牛兄不利吧。」
錢寧不自然的嘿嘿笑了笑,沒說話,又將短刀揣進懷內。
氣氛隨之有些尷尬,陷入沉默,只有那匹拉車的棗紅駿馬依舊高昂著頭,有節奏的晃動鬃毛修剪齊整,健碩修長的脖頸,輕快地邁動四蹄沿著空曠有些沉寂的嚇人的街道向前奔去。
之所以街上無行人靜寂的有些嚇人,原因無他,因為這條戎政府街上有一處堪比森羅地獄的所在,那就是讓大明朝朝野聞名就腿肚子轉筋的東廠衙署。因此京城無論官員還是百姓寧可多走繞路也不願和不敢從這條街上走過。
穹頂依舊秋高燥熱,少雲碧天,熾白的日頭也正按照日復一日既定的路線平穩緩慢的向西偏著,可甫一進入這條街上,原本悶熱的秋風燥氣盡消,化作絲絲裹挾著冰碴般的陰冷從臉上和身上拂過,穿透了皮膚和衣衫,讓人從里往外透著刺骨的陰寒。
朱壽抬眼瞧著遠處終于看到人行並似乎看起來很熱鬧之處,臉上露出復雜之色,那所在正是東廠衙署。
門前的熱鬧是因為門口停著十余輛原木囚車,東廠番役們正興高采烈地說笑著什麼。
隨著馬車行進越來越近,朱壽已瞧清每一張眉飛色舞的臉上露出的都是嘲諷蔑視奚落的笑意,目光落在囚車上,不用猜也能知曉他們是在嘲笑奚落被抓進來的官員們。
听聞到馬車聲響,圍聚在一處說笑的東廠番役都興奮的扭頭瞧去,突然臉色都一變,笑容隨之消失,紛紛翻身跪倒︰「小的們見過大……」
錢寧勒住韁繩,搶先一步揚聲攔住參差不齊的話語︰「瞧你們一個個像狗吃屎似的興奮德行,這差事都辦完了?」
跪著的番役中一名頭抬臉飛快的瞟了一眼車上的朱壽,微露恍然,隨即滿臉堆笑道︰「小的們聚在這,就是等候最後一批用了點心的官員,將他們押到詔獄,小的們的差事今兒就算齊活了。」
錢寧瞧了一眼囚車,似笑非笑道︰「還有十來個,應該是那幫子御史言官吧,不過就他們那些整日賣嘴,迎風打晃的體格,吃了東廠的點心,估模最多不過能有兩三個半死不活的,能有這個幸運進了囚車。」
頭嘿嘿笑道︰「您老這回可是猜的不太準,最後這幾波賣嘴的御史言官們還真有幾個硬骨頭,上一批小的押往詔獄的官員們,十輛囚車就空了四輛,小的估模,這最後一批說不定還能讓小的開開眼。」
錢寧聞言,瞧了一眼東廠門內,嘴角綻起猙獰冷森的笑意,點頭道︰「敢跟皇上這麼對著干,是得有幾分硬骨頭,不過我倒是很期待,他們進了詔獄,听聞到自己妻女家小的遭遇,是否還能這麼硬朗。」
頭聞言偷瞟了一眼遠處被押解著緩緩行來的小姐貴婦們,眼中閃過婬、邪之色,但稍顯即逝,臉上堆著恭謹的笑意看著錢寧。
朱壽悄悄向後伸去扥了一下掀起一角的車簾,錢寧眉梢輕挑,眼中閃過玩味詭異之色,抖動韁繩,馬車緩動從東廠終年開啟的大門經過,頭和番役們動了動嘴,又將話咽了回去,臉露恭謹,目送馬車緩慢離去。
馬車又行了百余米,朱壽吃驚的看到這條一直空曠連民居都沒有的街道右側竟然沿街開著一溜鋪面,每間鋪面門前都擁簇聚集著些人,瞧著似乎還挺熱鬧。
錢寧扭臉看了一眼驚愕的朱壽,有些古怪的笑了一下,趕著馬車向那溜鋪面行去。
沿街鋪面有六七家,馬車放慢速度緩緩經過,門前站著的精干俊俏的伙計以及進出的行人,瞧到馬車上的錢寧都面帶透著詭異笑意,輕搖搖頭。馬車沒停緩緩向前。
六七家鋪面招牌幌子各異,賣的貨品也都不一樣,有賣金銀首飾的銀樓,有古玩店,有綢緞莊,有米糧店還有買油鹽醬醋針頭線腦的雜貨店。
朱壽好奇的瞧著鋪面內格局,感覺有些不倫不類可又說不出怪在那里,可當瞧到里面做櫃台的老板娘以及在鋪面里的伙計竟都是女人,不由得瞪眼雙目,震驚的瞧著她們,竟都是女人做買賣?!
雖然在東八里堡那個讓自己想起有些慌亂頭疼的丫頭也是拋頭露面經營著大車客棧,可那里畢竟算是塞外邊鎮,再者劉保本身為保長,堡民雖有不滿,可也只敢私下鄙夷嘲諷。
可這里不同,這是大明朝的京城,皇城首善之地,更可說是天下禮教最森嚴之地。
門內閑坐或來回溜達招呼客人看著都是未出閣花季歲數的女伙計,以及櫃台後低頭站著怎麼瞧也不像風流寡婦的老板娘竟都能如此安詳恬靜的做著買賣,而沒被順天府以有礙風化查封以及沒被街坊鄰居的白眼吐沫星子淹死更沒被自己的族人沉了豬籠亂棍打死,實在堪稱奇跡。
听聞到馬車聲響,這些鋪面內櫃台後的老板娘以及閑坐的女伙計都紛紛抬起頭向門外瞧去,朱壽震驚的目光又露出驚愕,這才發現她們竟都是高鼻梁深眼窩,俏媚的臉圓潤中有些稜角,膚色如雪般白。
朱壽眨了眨眼,有些明白過來,輕聲問道︰「波斯人?」
錢寧眼中閃過驚訝佩服之色,笑道︰「朱小旗官好見識。」隨即勒住韁繩。
朱壽光顧著震驚瞧看鋪面,並沒瞧到馬車經過米糧行時,門口的伙計和從鋪內出來的兩名身材雄壯彪悍,兩手空空不像買米面的男子都沖錢寧微笑點點頭。
「朱小旗官,請下車,咱們到了。」
錢寧跳下車,眼露異色,急忙上前一步攔住兩名彪悍男子見禮,笑道︰「二哥,四哥,你們這是做什麼,自家兄弟行的哪門子禮。」
兩人中留著光頭露著戒疤的彪悍男子聞言恭敬地躬身道︰「今非昔比,董承不敢放肆,大皇子今後但有差遣,我等皆效死力。」
另一名男子也躬身道︰「蔣順與二哥同心。」
剛下車的朱壽听聞,身子劇烈一震,震驚的看著錢寧。
錢寧眼中閃過滿意之色,但嘴角卻綻起一抹苦笑︰「主子千叮嚀萬囑咐,不想還是讓兩位兄長泄了底。」
董承和蔣順臉色都是一變,飛快瞧了一眼朱壽,又要翻身跪倒,錢寧再次攔住,笑道︰「反正也到門口了,主子要是不滿意,我擔著就是。」
「謝大皇子。」董承和蔣順目露感激,躬身施禮。
錢寧瞧著他們,別有意味的笑了一下,扭頭道︰「朱小旗官,請。」
朱壽身子一震,雖然心中所有的疑惑不解都在瞬間得到了讓他震撼不已的答案,可還是不敢置信的看著錢寧,猛地醒過神來,臉色一變,翻身要跪倒。
錢寧一個箭步搶先攙扶住,笑道︰「朱小旗官你這可是要折煞朱寧了,我怎敢受你如此大禮,皇上還在里面等著你呢,咱們快進去吧。」
話音剛落,听聞到車廂內傳出撲通摔倒聲。
錢寧瞧了一眼車廂,微笑道︰「請。」
朱壽微躬身道︰「草民不敢放肆,殿下先請,草民跟隨就是。」
錢寧微笑搖頭︰「既如此,那我就放肆了。」引著朱壽進了鋪子。
錢寧從躬身肅立的十余名波斯女伙計身旁走過,突然抬手輕踫了其中一名女伙計明顯高挺雄峻的雪峰,峰尖輕顫,驚心動魄。
打扮成伙計模樣的波斯女白女敕的臉蛋浮起兩抹嫣紅,深眼窩內直如寶石般的藍眼眸泛起吹皺的春水,輕聲羞笑了一聲。
錢寧微駐足,輕聲道︰「一會兒我去找你。」
波斯女聞言又羞笑了一聲,碧藍大眼內閃爍起勾魂的小火苗,輕輕點了點臻首。
錢寧臉上浮起婬、邪的笑意,又抬手踫觸了一下雄峻雪峰,驚心動魄的雪崩再次開始之際,邁步向櫃台左側的偏門走去。
出了偏門來到後院,院落不大,也栽種了些花草,看著倒也干淨別致。
朱壽跟隨錢寧甫一進入院內,對面的正房靠窗的偏廳內傳出仿若貓撓門豬被宰的激烈叫聲。
腦子一片空白的朱壽下意識的循聲望向紅木窗戶,突然驚醒過來,這種有男有女很是激烈似乎透著痛苦的叫聲意味著什麼。
朱壽馬上反應過來,臉色一紅,隨即翻身跪倒在院內,心里暗自苦笑,正德的好、色不絕史書,今兒親耳听聞,果然非同凡響。
這一次錢寧沒有阻攔,躬身肅立,面帶微笑站在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