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仙二 第二十五章 生辰 (中)

作者 ︰ 蕭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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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幾叢花草,拐過路口,兩個人便又回到了那一處山壁之前。蘇憐目光向上望去,從光滑的石壁再看到上方茂密青翠的森林,又看了看周圍景物,一時有些不明所以,帶著幾分詫異,向王宗景問道︰「宗景哥哥,你帶我來這里做什麼?」

王宗景半眯著眼楮向石壁上頭看了看,隨後轉過頭來,卻是嘴角帶了一絲笑意,道︰

「憐,你信不信我?」

蘇憐登時就是一怔,那一刻不知為何,心中都是一片茫然,自從娘親過世之後,她又曾經相信過誰?這日日夜夜身受的苦楚,仿佛永無止境的噩夢,又有誰能傾訴,還有誰能相信呢

只是這一刻,面前的這個男子,就那樣看著她,微笑著問︰

你信不信我?

你信不信我

這一字一字,仿佛過往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火焰,將她灼痛疼得一個激靈,直燒入心底最深處,讓她在痛苦中卻猛然一震,帶了一番狂亂一番悲苦乃至于一番絕望,從深心里沖了上來,在容色之間,悄悄握緊了手心,卻是微笑了月兌口而出,大聲道︰

「我信啊!」

王宗景點了點頭,卻是轉過身子半蹲下來,露出自己的後背給她,然後道︰「你上來,我背你。」

蘇憐臉色微紅,但隨即深深看了一眼那寬闊的背影,咬了咬牙,走上去趴在了王宗景的背上,伸出雙手,抱緊了他的脖頸。王宗景「呼」的一聲,站了起來,略低了低頭,伸手撈住蘇憐的腿向上捧了捧,隨口笑著︰

「你太輕了,以後要多吃點東西。」

蘇憐臉色緋紅,把頭藏了起來。

王宗景把身子轉向石壁,淡淡地道︰「你若是信我,就只管緊緊抓著我的身子,不要掉下去,然後一直睜開眼楮,知道了嗎?」

蘇憐心中隱隱猜到了什麼,但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遲疑了片刻,才聲地答應了一句︰「好。」

「抓緊了!」

王宗景並沒有留出太多的時間給蘇憐去胡思亂想,幾乎是在她答應的下一刻,他便是吐氣開聲,身子半蹲,伏在他背上的蘇憐幾乎是在同時,感覺到了那衣衫下的軀體中,一塊塊強健的肌肉如野獸一般次第鼓起,帶著迥異于俗世凡人的不羈野性,片刻之後,「嗖」的一聲沖了出去。

那風陡然變大,迎面吹來,蘇憐下意識地抱緊了王宗景的身子,心跳猛然加快,只見前頭巨大的山壁就像迎面撲來的怪獸,轉眼變大遮蔽了自己所有的視野。她差一點就要張口喊叫,然後下一刻便覺得自己的身子忽地一輕,竟是飛了起來。

王宗景帶著她,沖向石壁,一如之前那般,以強大的力量硬生生沖向石壁上那棵最低的矮松。背上有了負重,多少還是有些影響,讓王宗景看起來並非之前那般游刃有余,但是他仍然夠到了松樹的枝干,手掌瞬間抓住粗壯的樹枝,王宗景口中低喝一聲,同時伸腳踩向石壁,借力再度騰空躍起。

堅硬的石壁在眼前一掃而過,蘇憐張開口剛要呼喊又被堵了回去,看著周圍景物一步步向上攀升,自己卻離地面越來越高,越來越是危險,她的心頭狂跳,似乎下一刻就要松開手臂從王宗景的背上丟了下去摔死在地面上。

她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抖,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支撐下去,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害怕極了根本沒法哪怕是睜開眼楮,可是,在那一次次的騰躍中,在那如猿猴般強大的月兌離地面沖上石壁的攀爬中,直到站在了石壁之上,蘇憐才發現,自己依然緊緊地抱著王宗景,沒有松手,也沒有掉落下去,甚至于,她連眼楮都沒有閉上過,就這樣一直、一直在恐懼中張大了眼楮,看著這周圍發生的一切。

然後,她站在了高處。

石壁下方的花園,此刻看起來顯得渺多了,蘇憐還伏在王宗景寬闊的背上,禁不住地微微喘息著,到了這個時候,她甚至覺得有些佩服自己了,忍不住帶了幾分微喘,低笑道︰「好、好厲害,這就是你的嗎?這麼高,虧你上得來。」

王宗景也沒有放下她,依然背著蘇憐站在這座古老森林的邊緣,在他們的旁邊,便是無窮無盡的古木巨樹,一棵棵筆直高聳,茂密職業繚繞,古藤粗綠,垂掛于林間,帶著一股自然的氣息。

「抓緊了嗎?」

他微笑著,似乎心中也有一股喜悅,半轉過頭,對蘇憐問道。

蘇憐手上緊了緊,笑道︰「抓緊了呀,不過你還想怎啊!」

話音未落,她便是身子一震,差點掉落下去,背負著她的那個男子,竟然再一次地沖了出去,如回歸森林的野獸,盡情狂奔而去。蘇憐心頭驚駭,能做的只有緊緊抱住王宗景的脖頸,同時把頭湊到王宗景的耳邊,迎著越來越大的風,大聲地喊道︰

「你要去哪兒?」

王宗景哈哈大笑,笑聲中帶了幾分狂野的肆無忌憚,幾乎是在同時,他已帶著蘇憐跑到森林中的一顆巨樹邊上,然後一個猛躍,身子再度騰空,如一只猿猴般跳到樹上,四肢如爪,再一次飛快地向上爬去。

這絕對是蘇憐從未經歷過的事,哪怕是她做夢也不曾夢到的,周圍這片森林仿佛一下子變得無巨大,而她就像是一只螻蟻般,藏在別人的身後,不停地向上爬去。無數的枝葉嘩嘩作響,在身邊掠過,掃過她的衣裳身體,筆直的樹干在她往日的眼中是那樣高不可攀,此刻卻硬生生變成了登天的階梯。

她很害怕,剛才登上石壁的時候還要害怕,但是不知為何,她還是選擇了抓緊王宗景的身子,睜大了眼楮,雖然心跳得那麼快像是要跳出胸口,雖然手腳似乎都在戰抖,但是她就是不願合上眼楮。

初升的日光從頭上茂密的枝葉縫隙間灑落下來,如歡快的光點在巨大的樹干上跳動著舞蹈,掠過他們的身影。王宗景帶著蘇憐越爬越高,越爬越高,一直爬到了巨樹的最高處,然後指著遠方,大聲︰

「你看!」

蘇憐睜大了眼楮,抱緊了王宗景,放眼望去,在那俯視整座森林與遠處無盡群山的高處,大風吹過,蒼莽樹海,樹濤滾滾,轟隆之聲,如群山低嘯,又似森林古老的呼吸回蕩在耳邊,如天地融為一體,如蒼穹恢弘高歌。

茫茫無盡,天地無極,蘇憐只覺得在這闊大恢弘的景色間,自己的心胸陡然一闊,再無那等抑郁壓抑的痛苦,忍不住一股從深心處涌起的感動,笑了出來,然後大聲地對著群山森林,在王宗景的耳邊,喊道︰

「好美!」

王宗景回過頭來,額角輕輕踫到了蘇憐的臉龐,柔軟的肌膚有淡淡的溫柔傳了過來,蘇憐似乎也怔了一下,嘴角殘留了一絲笑意,看向了他。

王宗景抿著嘴,對著蘇憐點了點頭,然後用蘇憐已經熟悉的那種笑容,笑著慢慢地︰

「才,開,始,哦」

蘇憐瞪大了眼楮,盯著王宗景,心里頭涌起一絲不祥的預感,但是不知為何,明明心頭是害怕的感覺,她卻還是忍不住地笑著,大聲地笑著,帶了一絲顫音,搖頭大聲︰

「你,你要做什麼呀,啊,怎麼向後倒、倒了,哎呀,不好不好啦」

那清脆如風鈴般的笑聲中,那帶著幾分驚意又有幾分忍俊不住的目光笑容,那不經意間在風中綻放的嫵媚,如這夏日森林里悄然綻放的最美麗的花朵,揮灑著人世間最動人的美麗。

王宗景笑著看著她,松開了扶住樹干的手臂,然後身子慢慢的、慢慢的向後倒去,蘇憐緊緊地抱住他的身子,驚叫著卻是忍耐不住臉上的笑意,哪怕心頭顫栗也無法控制自己般的快樂,大聲地喊叫著,卻始終不肯閉上眼楮。

然後,在驚呼聲中,在陡然猛烈的風中,他們掉了下去。

「啊!」

蘇憐無法自控地叫出聲來,用全身的力氣抱緊了王宗景的身子,在那一刻,她心頭忽然所有的畏懼盡去,縱然狂風如刀吹著臉龐,縱然猶如絕望石子般從樹間墜落,她只是笑著,笑著,只是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身子。

「嘩!」一聲撕扯巨響,從高大樹冠上落下的王宗景在下落的過程中,在看似絕望的那一刻,忽地伸手抓去,卻是正好抓住了巨樹旁垂下的一根粗過手臂的古藤,原本松弛垂掛在大樹間的古藤瞬間繃緊,然後帶著那兩個人,就如飛翔在空中的鳥兒般,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向遠處飛躍而去。

從一個絕望的角落陡然飛起,緊抱著王宗景的蘇憐,經歷了生平從未有的刺激,在仿佛永無止境的天旋地轉中,她一直驚叫著,但臉上的笑意從來不曾褪去,就這樣緊緊抱著,跟隨著這個怪的男子,仿佛變成了這座古老森林的一部分,看著他不可思議、猶如猿猴一般,雙手互換地抓著這巨樹森林中的古藤粗枝,迅捷無地從一棵樹蕩到另一棵樹,再飛躍到另一棵樹,無數的森林古木仿佛都匍匐在他們的腳下,整座森林變成了他們的樂園,到處都是怪的叫聲,驚起的鳥群騷動的動物,盡數為之矚目,那仿佛是飛翔的人類。

仿佛,這光陰永無止盡。

仿佛,這歡樂無窮無盡。

仿佛,這一生,就這般融入了群山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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