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無話,第二日張偉早早至台北官衙,與何斌施瑯等人商量定了,決定由施瑯帶著劉國軒,以及數十名有志于海上的部屬,隨著那群英國人卻購買他們的戰艦,並隨船帶回一些制炮工匠,海軍及炮兵教官。
因施瑯來台後還是第一次出島,張偉何斌一起親赴碼頭送行。兩個叮囑半日,方看著施瑯微笑登船而去。
何斌咪著看著那帆船揚帆而去,嘆道︰「尊候脾氣很倔,他獨自出門,我很是擔心他與人起什麼爭執。」
張偉笑道︰「他年紀也不小了,眼看已是秋天,待過了年又大了一歲了。更何況施瑯自小便離家在海上闖蕩,論起來,他也是歷練出來的,也不比你我差什麼。」
何斌將手中折扇在掌心輕拍兩下,嘆道︰「話雖如此,這一年多來他曾離我們這麼遠,不容易啊!我心里甚是不舍。」
「廷斌兄,我來給你說段故事。卻說我那老家甚是落後,總是受周圍國家的氣,因那些賊都是從海外而來,卻說有一年,我國有一個大臣就奏請了土王,決定派一群少年去那海外求學,學兵法,學技術,學造船,以期有一日學成歸來,能打敗欺付咱們的那些惡人。」
「喔,後來怎麼樣了?」
「咱們那兒卻是與福建這兒不同,這邊的人肯出海,敢出門。咱們那邊都說父母在,不遠游,又說那海外棄聖絕智,是蠻夷化外之邦,讓孩兒出門,等于是羊入虎口,一去便回不來啦。因此那富貴人家打死也不肯讓孩子去游學,一般的小戶人家也舍不得將孩子送到萬里之外,那大臣原打算招些好人家的孩子,最好是讀過書知道禮義的,誰知道竟然招不到!」
「志華,你有所不知。咱們閩人雖然肯出海,敢出海,也是生活所逼,活不下去才想到闖南洋,志華,闖啊!闖不好,便是死!」
「廷斌兄,所以後來那大臣放低標準,專找一些貧苦無立錐之地的人家。那些人家的父母卻也心疼兒子,只是大筆的銀子拿上前來,一想兒子在家呆著是餓死,現下有機會出門闖蕩,到也是個好機會,雖心痛不舍,到也肯放兒子出海。後來終于招到數十名少年,出海那一日那些父母皆到碼頭相送,一個個淚眼漣漣,心痛萬分。可是終究在心里明白,闖出去生死未卜,坐困家中,卻是必死無疑!」
「我明白了,施瑯也是家中貧困,自小便出來在海上討活路。現下咱們這台北五鎮也是要闖,不然的話,也是坐而待斃。」
張偉將掌一擊,道︰「正是如此!廷斌,你人極聰明,需明白我們現下雖是一派繁榮模樣,不過若不奮發圖強,將來遲早有一日會受制于人,這大好局面,沒準哪一天就斷送在不思進取上了。不管對錯,咱們都試上一試,就算敗了,也敗他個轟轟烈烈才好!」
何斌笑道︰「我只是有些不舍施倔驢,又不是說他出去不對,你到是這一番大道理來對著我。好了好了,日後你有什麼舉措,我總是跟隨你後便是了。」
兩人相視一笑,離了碼頭向馬車處行去,張偉雙腳踩在海沙上,只覺舒適異常,眼見這一片海灘即將大變,忍不住捧起一掬,向何斌說道︰「廷斌兄,一粒沙便是天涯,眼見得這海邊就要換一個景象,這捧沙也不知道將何處去。數千年後,這沙或許還在,咱們肯定是不知何處去也。只盼咱們能做番大事業出來,也不負好男兒一生數十年。」
何斌大笑道︰「志華今日感慨當真是不少!」
兩人登車,張偉正吩咐人駕車回府,那何斌在自家馬車上突然問道︰「志華,你說那些少年後來怎麼樣了,你們後來可是憑借這些少年領兵打敗那些欺負你們的國家了?」
張偉一征,想了一下方苦笑答道︰「那些少年學的當真不錯,一個個都本事不凡,文可安邦定國,武可決勝千里……」
「那後來到底怎麼樣啦?」
「國家腐敗,這些人回來後不得進用,一個個分散安排,雖有幾個做出了一些事來,卻無濟于大局。後來咱們還是一直受人欺負啊……」
何斌在車上嘆口氣︰「和咱們大明差不多,國家腐敗,賢人不得進用,小人盈朝遍野,這是什麼世道!」
說完不再做聲,悶聲進了車門,吩咐車夫駕車而行,行得數步後,忽听那張偉亢聲念道︰「邊城兒。生年不讀一字書。但將游獵夸輕□。胡馬秋肥宜白草。騎來躡影何矜驕。金鞭拂雪揮鳴鞘……」
何斌凝神細听,卻听那聲音漸漸遠去,便在心里暗念道︰「儒生不及游俠人。白首下幃復何益。」
那車夫將馬一打,車輪轔轔,揚起一陣沙土,向那台北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