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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廟之前為神道,兩側栽植檜柏,高聳挺拔的蒼檜古柏間闢出一條幽深的通道。
孔廟前後共九進院落。前三進是引導性庭院,只有一些尺度較的門坊,院內遍植成行的松柏,濃蔭蔽日。
過大中門,即進入孔廟第四進庭院,建築雄偉,黃瓦、紅牆、綠樹,交相輝映。院落疏闊,古樹蔥郁,禽鳥翔集,十分幽深。
入大中門,迎面即為同文門。
過同文門,院北端一座高閣拔地而起,頂檐下群龍護繞的一塊木匾上大書「奎文閣」三字的藏書樓。
過奎文閣為孔廟的第六進庭院,院中滿是碑亭。
碑亭北,有五門並列居中的一座高大建築,名大成門,是孔廟第七道大門。
再過杏壇,放眼望去。
在雙層石欄的台基上一座金黃色的大殿突兀凌空,雙重飛檐中,海藍色的豎匾上木刻貼金的群龍緊緊團護著三個金色大字「大成殿」。
大殿結構簡潔整齊,重檐飛翹,斗栱交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藻井枋檁飾以雲龍圖案,金箔貼裹,祥雲繚繞,群龍競飛。
大成殿內正中供奉孔子塑像,坐高約三米,頭戴十二旒冠冕,身穿十二章王服,手捧鎮圭,一如古代天子禮制。兩側為四配,再外為十二哲。
見過數地文廟,卻從未有此恢弘氣勢,恭敬之意油然而生,跪行大禮。
蔡襲亦陪著跪拜行禮。
禮成,兩人退出大成殿。
「沙場征戰,見慣了生死離別,此次卻是別有一番敬仰神聖之情。」蔡襲嘆道。
「聚散無常,生死如燈滅煙散。」方連山緩步道︰「滅**易,精神不死。自古得天下不易,坐天下更難。要進步還是要靠經濟發展和文教傳承。若是從軍,總要記得心懷天下蒼生,抗擊外賊,不要屠殺百姓才好,否則從軍何用?靈州之敗,也不是你的錯,今後還是盡心把本職做好,不要傷了自己的身體,不然以後怎麼殺敵報國?人生要活出寬度和深度,也要活出長度啊。」
「敢不從命。」蔡襲悚然一驚。
「拜見祭酒大人!」匆匆趕到的國子監司業黃師德跪拜于地,「下官竟迎接失誤,請大人海涵!」
「當了祭酒,不先來拜聖人,卻要拜誰?既是教書育人,何必稱什麼官?」方連山笑笑,招呼眾人起身,「我是來為諸位服務的,就不要稱什麼官了。」
「大人教訓的是。」黃師德謙卑道︰「眾師生在集賢門外列隊聚集,恭迎大人上任國子監!」
「列隊聚集?」方連山臉色一沉,「此刻陽光火辣,你就不怕有人身體孱弱暈倒?速速讓師生正常行課,這虛禮就免了。」
「大家都盼望著見您一面呢,還請大人去見見師生們吧!」黃師德依然謙恭。
「混賬!」蔡襲散發出駭人的殺氣,厲聲道︰「方大人下令,你在這里聒噪什麼!若不是看在文教聖地,定然斬殺!」
「是……」黃師德慌忙離去間,眼中怨毒愈深,眾師生亦逃去。
「這廝不教訓一頓,連北都找不到了!」轉過身,卻見方連山靜靜地看著自己,眼中充滿笑意,蔡襲不解,莫名道︰「難道我錯了?」
「他們還是孩子,你把他們嚇到了。」方連山笑著搖頭……
方祭酒數日間視察國子監,關心學生起居飲食,有時去听听課,卻沒什麼意見發表。
黃師德冷笑不已。
終于方祭酒訓令大考一次,自己親自出題。
眾師生不當回事,如往昔般。
大考之日,右衛軍出動,封鎖國子監,進駐教室,即六堂,嚴格考試。
國子監有學生一千余人。在這里學習的學生叫「監生」。大致有三種來源,一是從全國各地秀才中選拔的正途監生,到此作進一步深造;二是外國留學生,大致來自高麗、琉球等;三是「捐監」,掛名監生,只要交足銀子,就能領取「監照」,有見縣官的資格,算是監生。
眾生戰栗,謹慎應考。
有些正途監生習慣作弊,此番卻被抓住,立即被拖到國子監中心建築闢雍前的廣場上,痛打。
哭聲震天,數作弊考生被打得皮開肉綻,立即逐出國子監。
眾生恐懼,認真作答。
「這間教室怎麼才稀稀落落幾個人?」見六堂中的廣業堂只有三名考生考試,其余座位俱空著,方連山低聲問道。
「這廣業堂教室主要是‘捐監’的掛名監生,平常在家自學,此番大考,下官已經派人去通知了,不想卻只來了三人。」陪在方連山身後的黃師德忙應道。
「這國子監這麼窮?」方連山眉頭微皺,「非要靠賣監生資格才能賺銀子?朝廷撥的銀子都哪兒去了?」
「啟稟大人。」一旁專官監務的監丞王景仁惶恐道︰「朝廷忙于軍備,這上千人要管吃管住,還不算那些白吃白喝的留學生,哪兒能夠?為了籌銀子,前任祭酒呈請陛下設立了書庫,除了刻印經史書籍﹐供朝廷索取、賜予外,陛下特準本監出售之用,可是費用還是不夠啊!」
「是個問題,可這買賣文憑總是不對。」方連山有些頭疼,「暫停‘捐監’,已經交了銀子領了‘監照’的馬上讓他們回國子監學習。」
「是。」黃師德瞪了想要勸諫的監丞兩眼,躬身應允。
巡查一番後,方連山回到了敬一亭內的祭酒廂房,也就是校長辦公室。
正沉思間,卻听輕輕的敲門聲響,抬頭一看,卻是監丞王景仁恭立門外。
「王大人請進。」方連山起身相迎,微笑道︰「王大人快坐,上茶!不知有什麼事情?」
待成三奉茶後,王景仁感激道︰「大人真是不擺架子,體貼下屬!早听聞昔日同窗蜀地鶴江書院李兄李夢其提到大人威名,今日能在大人手下做事,實在幸運。」
「王大人是李掌院的同窗?」方連山恭敬肅立,躬身行禮,「李先生是在下的恩師,請以師禮拜之!」
「莫要折殺了屬下!」王景仁慌忙起身,感慨不已,「大人請上座,如此大禮怎能受得?」
「恭敬不如從命。」方連山又謙讓一番後,誠摯道︰「連山初到國子監,許多事情還請先生指教。」
「談什麼指教!」王景仁苦笑道︰「雖過了殿試,卻是數年管理監務,早將學問荒廢了。不過今日你要暫停捐監之事卻是大為不妥!」
「哦?請指教。」
「這掛名監生每人交得銀子可不少啊。」王景仁坦誠道︰「這銀子並不是我國子監一家得了,分食的人可多著呢。更要命的是這捐監的人非富即貴,很多是高中級官員子弟,他們坐監讀書,僅是掛名,數量既少,平日听課者又甚寥寥,你這一停,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
「王先生覺得該不該停止捐監?」方連山卻是反問道︰「如果靠銀子靠權勢就可以買到文憑,那些苦心攻讀的士子們該怎麼辦?還有誰會專心讀書?長此以往,我大梁還有什麼未來?」
「自然該停了。」王景仁無奈嘆息,「你這可是斷了這些大人們後代的入仕之路啊,三思才是啊。」
「人生短暫,能干幾件利國利民的事總是好的。」方連山毅然道︰「常言道,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
「紅薯是什麼?」王景仁莫名其妙。
「就是一種糧食。」這時代哪兒來的紅薯?方連山老臉一紅,「我也不求大人與我共進退。能不能這捐監的公子哥兒有哪些?」
「最麻煩的就是兵部尚書朱省華的公子朱守光,那可是個典型的紈褲子弟!朱守光仗著老子是兵部尚書,母親是郡主,算起來,他母親長寧郡主還是文宗的姑母呢!這子平日里不務正業」王景仁娓娓道來。
為了開創新的收入來源,方連山獨自來到國子監的書庫,視察書庫印刷情況。
已然入夜,書庫里靜悄悄的,在如山雕版後傳來微弱的燭光。
方連山好地走近些,卻見一個瘦削身影正藏在角落里,默默看書,似乎很認真,根本沒意識到有人進來。
「兄台竟如此認真!」方連山大手輕輕按住男子肩頭,贊嘆道。
「呀!」卻听著男子尖叫一聲,扔下書籍,彈出老遠,躲在陰影中,驚恐道︰「你是誰?要干什麼!」
「兄台勿怕!」方連山安慰道︰「我只是想……」
「快出去!」男子緊張道︰「要買書,明日再來!快出去!」
「兄台誤會了!」方連山笑著上前。
「砰」
一塊雕版砸在方連山頭上,瞬間粉碎。
我靠!幸虧有乾元心法!
打人男子趁機奔向門外,卻又緊張地回望一眼。
微弱的燭光下,膚色晶瑩如玉,俏鼻圓潤,嘴邊帶著俏皮的微笑,月光照射在其明澈的眼楮之中,宛然就是兩點明星。
一身木屑墨跡的方連山正想多看兩眼時,嬌身影已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