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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源谷的火炮射程明軍要遠,這邊能夠瞄著明軍的火炮轟,那邊卻根本打不中五源谷的火炮平台。四門紅衣大炮在軍官的吆喝下,也試圖抬起炮口和這邊對轟。隔著一里多距離,紅衣大炮的炮彈勉強能高高地拋過來,但打了十幾發,也沒有一發落在平台十米之內的,倒是把城里民房打垮幾間。
兩邊對轟了幾輪,明軍已經有六、七門炮被擊中,聲勢了不少。沒有了被炮擊的威脅,城牆上五源谷守軍放開了手腳,壓力頓減。秦明韜眯著眼楮張望,見南門那邊形勢似乎稍微緩解,舒了口氣,轉身喝道,「瞄準那幾門大的,端掉他。」話還沒完,一枚明軍的重炮彈從眾人頭上兩三米高劃過,尖銳的呼嘯聲嚇得大家脖子一冷。
四門紅衣大炮本是這個時代的大殺器,奈何遇上了五源谷。火炮營眾人被劃空而過的炮彈嚇得一身冷汗,手上似乎也準了不少。五分鐘之內,「紅衣大將軍」一個接一個被端掉。對面的明軍將領顯然沒有大規模火炮運用經驗,陣地上毫無章法。一個點火的炮手被五源谷炮彈打中,手上的火把飛了出去,點著了近在咫尺的火藥桶,一聲巨響,頓時炸死了七八個人。
紅衣大炮一毀,明軍的火炮就失了氣勢,那些口徑較的虎蹲炮,或者減鐵將軍、賽鐵大將軍之類的各類「將軍」炮,也是被打得七零八落,膽子大的炮手還敢躲在地上,閉著眼楮點上火繩,足足花上一柱香時間打上一炮。膽子的,就直接抱頭縮在後面了。
剩下的明軍火炮不多了,炮兵想要打中有限的目標是越來越難。城牆上的五源谷火炮這些天使用的太多,膛線磨損,準頭不新炮,太遠了也打不中。秦明韜見明軍大炮不再形成威脅,便讓火炮營調高炮口,換上木桶裝的散彈壓制城牆下的步兵,起來,這散彈的工藝,還是根據海南衛的火器營俘虜口述改進的,在這個時代也算不上什麼先進工藝。此時歐洲人的戰艦上,火炮散彈已經是常備品。
這鐵散彈不鉛彈,對炮膛的磨損可想而知,按道理只能滑膛炮用。但這時候形勢危急,秦明韜也顧不了這麼多了,明天這炮不能用了,到時再,今天先把城守住,把命留著。
散彈一出了炮口就散成一片,越往前散面越寬,所以射程很短。這個火炮平台離西面城牆稍近,要是支援西面,彈道還能越過守軍落在城牆外。情勢危急的南城牆離這邊遠,射程上就力所不及了。有了火炮散彈支援,西城牆形勢頓時好轉。雖城外明軍很多,不會被這幾十門火炮徹底擊退。但周圍時不時落下一陣奪命炮彈的情況下,想頂著箭矢,搬梯子爬上五六米高的城牆,就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出的事情了。
崇禎年間的明軍,便是有這個膽氣,因為平日訓練的缺乏,也沒有這個能力。
秦明韜見情況稍定,便把自己的長刀交給一個炮兵軍官,讓他暫時負責這里的指揮。自己拿起一把長槍從城牆上跑了回去。秦明韜此時才明白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指揮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今天的戰斗開始沒多久,城樓上就被明軍火炮重點照顧,戰斗開始不到半個時,明軍和五源谷火器制造的火焰和煙霧,就讓令旗失去了作用,回到了通訊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時代。
據戚繼光軍中傳令,是靠旗總一個一個口口相傳的。秦明韜也曾想這麼干。但這狹窄的城牆上被時不時沖上來的明軍分割開來,戰斗激烈時候,這種口口相傳也難執行。
秦明韜回到西城牆卻沒看到趙德,心里一沉,拉住正在指揮的李勇新大聲詢問,才知道趙德帶著百余人支援南門去了。秦明韜放下心來,見這邊火炮轟炸下,明軍打得有氣沒力,哪里爬的上來。城牆上有弩的守軍都收起了刀劍,開始上弦射擊。秦明韜又抽了一百多個精壯的士兵出來,帶著往南城牆跑去。
梁老大是南城牆主將,這時他所在的南城樓上,爬上城牆的明軍五源谷守軍還多,梁老大帶著兩個兄弟左右沖殺,好不容易打開一條通道讓趙德的百余人貼過來,卻又陷入越來越多的明軍攻擊中。梁老大見明軍已經佔領了城牆邊,下面的還在架著梯子往上爬,連綿不絕,哪里擋得住。
眼見南門就要失守,梁老大心里像被一團火燒了一樣,手上刀一橫,大吼一聲斜插進一群明軍士卒里,明軍沒見這麼不要命的,倒是沒有提防,一個把總下面一熱,就被梁老大破了肚子。
四五支刀劍立馬往梁老大身上招呼,雖然上身胸甲擋住了些,大腿上還是被狠狠割了一刀。梁老大已有了殉職的準備,左手抄起一把明軍刀,吼叫著揮舞著往前面猛沖,卻被一柄長槍一捅摔在了地上。那長槍撞上了梁老大的鋼制胸甲,前面的槍頭頓時撞歪,梁老大更不好受,被震得躺在地上,掙扎著爬不起來。兩個兄弟帶著幾個士兵趕緊上來護住,刀槍交錯中幾人牢牢圍住,眼看就要沒命。
趙德見梁老大受困,心下焦急,大喝一聲,「兄弟們,今天我趙德就死在這里了,跟著我沖!」話沒完,卻听見右邊十幾米處一陣爆炸聲響起,十幾個明軍被炸趴下。趙德心下一驚,還以為是官府火炮又開始轟炸南門了,卻看見煙霧中秦明韜帶著百余個士兵端著長槍沖刺過來。狹窄的城牆上,先被手榴彈炸一片,又被如林的槍刺沖擊,明軍猝不及防,南門西段好不容易佔領的城牆又被秦明韜奪了回來。
秦明韜帶來了城里最後幾箱手榴彈,大聲叫道,「在手上燒兩秒再扔,往腳下扔!」起來,史班做的那手榴彈質量的確不錯,那引信上不知道怎麼處理的,四到七秒點燃,就真沒有三秒爆炸的。幾處女牆被手榴彈炸塌,此時秦明韜也顧不得了,只往明軍人多的地方擲去。
剛沖上來指揮的那個把總掛了,城牆上明軍沒一個指揮的,又被秦明韜這麼一沖,氣勢一時全無。被突然從側翼沖擊,明軍士兵們一步一步往後退,擠在了城樓外側,就更成了手榴彈的好目標。
秦明韜一邊指揮士兵用槍齊刺,一邊帶著兩個機靈的士卒扔手榴彈,明軍被炸得落花流水,終于抵擋不住,跳上樓梯往城下逃去。上面的往下爬,下面的往上擠,一時亂成一片,改水營逐漸又控制了城牆。
秦明韜見狀大喜,沖到城牆邊想朝下擲彈,卻被下面的弓箭逼了回來,只好退了兩步,躲到女牆後往下面扔手榴彈,又呼叫著讓士兵拿著盾牌去把城牆上的攻城梯子掀了。潰兵從城牆上涌了下來,明軍軍官殺了幾個帶頭的,好不容易穩住了陣腳。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拼的是人的氣力,最講究一鼓作氣。想想看,幾萬人聚在一起,沒有手機,沒有電台通訊,用什麼統一調度?為國捐軀雖然好看,軍漢掛了,卻連個有墓碑的墳都沒。每個人都會珍惜自己的生命,士兵們能夠勇敢沖鋒,不畏生死,全憑的是對勝利的信心。一旦形勢不利,冷兵器時代簡陋的通訊方式下,既不能讓主將廣播演講,振奮士氣,也不能發條短信號稱援兵來到,鼓舞軍心。激戰中,唯一能讓所有人听到的就是戰鼓,鼓誰不會敲?形勢要是不好,你便是把戰鼓敲破,也挽回不了軍心。
剛才先鋒受挫,這會明軍已經是士氣大落。明將見城牆上守軍這時站住了腳,南門上幾門火炮也重新響了起來。想再沖上去談何容易。又廝殺了一陣,明軍將領見士兵們力氣用盡,料想今天不能得手,拋下了一地尸體,鳴金收兵。
秦明韜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扶著城牆站著喘氣。這幾天都是死磕,城里女人被當牲口用,男人被當猛獸用,鐵人都要垮了。身上兩處傷口簡單用鹽水處理了下,也不知道會不會感染。趙德見明軍退去,身子一軟倒在了女牆上,從殘破的缺口看出去,嘆道,「嘖嘖,今天足足有兩千,昨天一千,前天兩千多,再往前…這是被判官勾了名嗎?跟不要命一樣。」
瓊州府外城牆下面,足足堆著八、九千的明軍尸體,青白色地交錯跌在一起。牆腳下密集的地方,足足堆了半米高。靠近城牆的十幾米,已經找不到一塊沒被血染紅的地方了。明軍這些天傷亡太大,又怕城牆上的火炮,顧不了下面的重傷士兵了。有些半死的士兵,希望能找到生路,掙扎著在殘碎的器官堆里挪動,身子下面拖出一地的血紅。哪里還看得到一絲人間氣息,活活的修羅場。
秦明韜這幾天看這慘景也看得麻木了,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命運的變化無常。秦明韜家境不錯,本來也沒什麼大志向,只是想老老實實到家族公司里混個經理,和鄭家的公主都訂婚了,那女孩從被人哄著抬著,脾氣臭的很,其實也沒什麼心計,為了讓秦明韜喜歡整天裝個淑女樣子…多好的生活啊,怎麼就一下子穿越到這不讓人活的時代。
躲在五源谷里,養些孤兒,種些田地,過個世外桃源的生活也罷,龐寧那個不安分的又要下山,被卷進了這個時代的漩渦里。這個時代哪里是讓人活的時代啊,甘陝大旱,流賊像趕牲口一樣脅裹饑民,建奴鐵蹄橫掃中原,揚州嘉定。穿越就算了,還到明末,這不是找抽嗎。秦明道這時眼看瓊州一天一天守不下去,只恨賊老天把他送到這個鳥時代。
明軍傷亡慘重,城牆上的改水營也好不到哪里去,四下里的尸體里不少都是改水營的漢子,再也沒有了一點聲音。有的士兵受了重傷,眼看不支,在擔架上挪動著嘴唇,似乎在些什麼。民壯們見戰火停了,逐漸上來幫助救助傷員,卻又不知道如何做起。城里幾個郎中,治治傷風感冒還可以,哪里會處理這種刀傷,十個也救不下一個。
秦明韜見忠字旗傷亡最重,問道,「梁老頭,你這邊還有多少人?」轉過頭,卻沒看到梁老大。還是趙德眼尖,往西邊一指道,「在那,點手榴彈呢。」秦明韜走了過去。見梁老大一個人呆站在那里,不顧腿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只皺著眉頭看著最後兩箱手榴彈。
秦明韜拍了拍這厚實中年人的肩膀,苦笑了下,道,「還行,還有兩箱!」梁老大低頭不語,喃喃道,「官府這當真是和我們耗上了,只見過朝廷軍官享樂作威,第一次听副千戶帶頭沖上城門的。」秦明韜一愣,才知道梁老大剛才殺的那個把總還是個世襲副千戶,頗感意外之下也是搖了搖頭。
這明朝莫非知道他們是穿越的,不滅他們五個不罷休?秦明韜心里正郁悶,卻听見背後傳來一句,「梁將軍不知道,這些大兵這麼不畏死的打五源谷,這里面原因還在我們自己身上。」梁老大見了來人,趕緊一禮,秦明韜轉身看,正是李錦熙。
梁老大听見李錦熙的話,問道,「是個什麼原因?」
李錦熙回了梁老大一禮,苦笑道,「不才也是在明軍軍營中探知,此事來也,此次官軍打仗,竟不花朱明朝廷一分錢。兩廣的縉紳官吏,听五源谷殺明官,分田地,斗地主,各方高人門路用盡,要求朱明朝廷出兵肅清地方。後來听缺餉,縉紳們紛紛自發募捐軍餉。大官吏憂國憂民,也是慷慨解囊。光是廣州十三行,就捐了三十萬兩銀子真金白銀。就更別各地衛所出兵時候,縉紳們酒宴犒賞的殷勤,詩詞雅賦歌頌的品位了。」
李錦熙看了看梁老大瞪圓的眼楮,搖了搖頭道,
「朱明之于謙之後,文盛武衰,軍人得這等待遇,實百年來不曾有,妻女安家銀已得,鄉里英雄碑已立,上陣來時,軍中上下自然奮不顧身。縉紳多文人,其口筆之利,雖天子避三分,五源谷卻要殺光。五源谷今日所為之善,天下無人知。五源谷所為之惡,則夸大十倍而傳于于天下。便是鄉間老農,也知道‘秦呂二賊,喜啖幼童腦肉’。」
李錦熙轉過身子,沖秦明韜拱手道,「大人以為,敵人只在這城外嗎?大人既然抄沒了瓊州的縉紳官吏,今日,便已是天下縉紳官吏之死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