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二二 一七九節 大英雄

作者 ︰ 石斑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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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聞言愣了愣,知道趙如在逗自己,不禁啐了一口:閻王怎麼當的?這麼沒出息。」

趙如卻沒回答這個問題,嘿嘿笑道,「閻王又如何?這人生便是一個櫥櫃,又何必太執著。」

龐寧皺眉問道,「櫥櫃?怎麼又是櫥櫃了?」

趙如癟嘴道,「當然是櫥櫃,里面全是杯具,慘劇…所謂人生失意常**,可與人只二三。且得過時便睜開眼,若過不得便閉閉眼。

師父有什麼好氣的,人人都不一樣。師父有這麼大一支海軍,想做什麼便去做,又有誰能攔得住?」

龐寧不禁笑了,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要徒弟來開導了。龐寧揚了揚眉毛,默然不語。幾只海鷗不知道怎麼跟上了這艘巡航艦,在船尾穿梭來回,倒是啊啊吱吱地叫個不停。

趙如眨了眨眼楮,道,

「听韃子入關後不急著城,四出劫掠百姓,掠奪人口押回遼北填充各牛錄的戰損。得,這漢人在那苦寒之地折騰幾年,再殺出來就變韃子了。」

「‘本是華夏元,卻縱胡虜入關劫掠中原’,我看東王這次,是要被天下士大夫罵得狗血淋頭了…東王做南海國的王還不夠麼?再進一步又如何?」

趙如嘆了口氣,搖頭,「便是有享不完的榮華富貴又如何?若是人人都忌恨你,都畏怕你,時時刻刻要算計步步處處要提防一個可以信任的人輩子不苦麼?」

龐沒想到趙如也對秦明韜不滿。沉默了好久才。「人和人哪里是一樣地?你覺得苦。他未必覺得苦。你覺得是深淵地域水深火熱。他卻仿佛在自家宅院閑庭信步一般。」龐寧自嘲笑了笑。道。「也只有這樣地人。才做得大英雄吧。」

趙如滿地啐了口。「大英雄麼?我看是大狗熊。」

……

「愛郎。我唱首曲子給你是好听好听?」

那雙仿佛會話地眼楮眨了眨。便听見夜鶯般婉轉地女聲響了起來。一對柔荑時舒時展。兩支金蓮踩著一室彩華偏偏起舞。

「…君不見館娃初起鴛鴦宿女如花看不足。香徑塵生鳥自啼。廊人去空綠。換羽移宮萬里愁歌翠舞古梁州。為君別唱吳宮曲。漢水東南日夜流…愛郎。我唱得好听不好听?」

伊人手執薄翼金扇,身穿羽衣,吟唱間舞得滿室芬芳,仿佛一支絢爛蝴蝶在妖艷花朵上扇動翅膀吳三桂看得如痴如醉,只到這仙子停下來許久才漸漸緩過神來,

「…好是好極了只是,這萬里的大好江河怎麼被你唱得這般淒涼倒似這錦竹人間繁華歲月,都似白雲蒼狗過眼雲煙一般,要逝去了…」

吳三桂站了起來,手握大刀慷慨道,「仕宦當作執金吾,取妻當得陰麗華,大丈夫行天下理當如此,豈能整日哀怨蹉跎…」

「仙子你怎麼又不話了…這轟轟隆隆的,吵得我心慌,卻是誰家的鑼鼓在喧鬧?」

懵懵懂懂中,吳三桂只覺得那如煙如霧,美得不似人間的女子輕輕轉了個身,便漸漸離他去了。一片亭台樓閣如水幕般謝去,自己已處于一片血火戰場中,身邊一張赤色日月大旗在怒風中獵獵作響,腳下卻是一片火海刀山中。

後面山上,無數衣衫襤褸的兵卒朝這里涌下來,那士兵也不知道有多少,無邊無際的,一眼看不到盡頭,看得吳三桂心房發涼。他轉頭再看前面,驚訝間卻看到無數渾身是血的白甲騎兵,也齊齊站在了山腳下。

那些身著精甲的騎士們看了自己一眼,便頭也不回地朝山上沖了過來。兩支大軍在吳三桂的身邊猛地撞在了一起。吳三桂瘋狂地躲避著,揮刀砍殺著,但無論他手上的大刀如何揮舞,他也斬不盡越來越多的敵國死士。

雙臂開始發麻,刀已經快抬不起來。揮舞中吳三桂越來越疲憊不堪,卻突然听見遠處一片炮火隆隆。

抬頭一望,無數碩大炮彈越空而來,轉眼就要把自己轟得粉碎。

吳三桂吃了一驚,但被敵人團團圍住,哪里進退得了?他只想彎身躲過這些炮彈。但一個衣著華貴的士大夫突然沖了上來,那士大夫死死抱住了自己,讓自己動彈不得,只能直直地站在那戰場上迎面而來的千萬敵兵,迎面粉身碎骨的呼嘯炮彈。

那士大夫胡須花白,身上瘦弱得如竹桿一般,但卻有著極大的力氣,吳三桂怎樣也掙月兌不開。眼見炮彈越來越近,吳三桂終于憤怒地大吼一聲,「偽善惡儒!給我滾開!」

「轟!」

驚出一身冷汗,吳三桂猛地在營帳中彈坐起來。

重重地喘了幾口氣,吳三桂才明白這只是一個夢。他舒了口氣,僥幸地閉上了眼楮。再睜開眼楮,才看到帳外的天只是蒙蒙亮,但四處都是慌張的兵卒在奔跑。

那轟隆聲原來是韃子那邊的發炮聲,這炮聲和營帳里的呼喝聲,馬嘶聲,兵器踫撞聲匯在一起,

得分外雜亂。

一名將官抱著頭盔沖進了吳三桂的營帳,身上的白鱗甲在交錯中鏗鏘作響,

「少將軍,韃子真的往三屯營上攻過去了!」

吳三桂這才從那個如夢似幻的美夢中完全清醒過來,皺眉大聲喝道,「黃台吉不是一直圍而不攻麼?怎麼突然打起來了?」

那將官急得一頭的汗,大聲答道,「听夜不收回報,多鐸率瓖白旗把劫掠到的人馬財物送出關後交給了科爾沁部,昨晚趕回來,今天一早就發起了攻擊。」

吳三桂聞言啞不語,趕緊呼喚親兵入帳把銀色鎧甲穿上著大刀便沖了出去。幾個縮著腦袋的卒拖著長矛正往營寨中心集中注意吳三桂,不心撞到了突然出帳的少將軍身上。吳三桂罵咧咧地喝了聲,一腳把這幾個步卒踢到了地上。

皺眉看向遠方,吳三桂果看見一萬多韃子全聚在了三屯營城外。三十門南海炮每分鐘就能打一輪,在城牆上炸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火花。這種密集火力看得吳三桂瞠目結舌,腳下一時竟邁不開步子。

前面十幾天,些火炮只是零星地打了幾炮,不過起著威懾作用。韃子雖然圍了城,卻忙著在附近劫掠,從未像今天這樣齊聲怒吼。直到今天看到了這壯觀的齊射景象吳三桂才明白為什麼喜峰口只一天就丟了。

轉過頭,又見三里外下的遼東總兵祖大壽一部大開寨門,似乎要殺下山坡救援三屯營。吳三桂心里一凜,焦急地大聲吼道

「牽馬來!」

飛馬出了營寨,吳三桂直往祖大壽中軍沖去。見來人是吳三桂家士卒紛紛避讓出一條道路,讓這少年將軍騎了過去。

「舅舅,去不得!」

祖大壽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個外,卻沒有答話。吳三桂騎到了祖大壽面前,拉住馬頭大聲道,「舅舅多鐸昨天率瓖白旗回來了,如今近兩萬韃子全集于城下們如何抵擋的住。」

祖大壽頭盔的左邊已經破了,這時不過用了塊硬皮縫上上左頰的傷疤,看上去實在不像是個總兵官的樣子。他看了眼自己的這個外甥然不語。

祖寬一拉馬刀騎了過來,抱拳道,「請少將軍的騎軍護住我右翼,莫讓我被韃子圍…」

話還沒有完就被吳三桂怒聲打斷,「護個球!半個月前剛在這里吃了一敗,現在將老兵疲,這仗怎麼打?那正白旗沒參加攻城,死死看著我們這邊。舅舅這時候沖上去,不過是給那多爾]添戰功。」

半個月前奉命救援三屯營,這一營人剛剛征募便吃了個敗仗,裝備士氣都差到了極點。鳥鐃將軍炮之類的火器早已丟盡,如今不少人身上連棉甲都沒有,只提著一把大刀或者一桿長矛。

這哪里是去救援,這是去送死。

祖大壽看了眼目光焦灼的吳三桂,又仰頭看了看灰蒙蒙的蒼天,淡然道,「朝中流言甚多,三桂知否。」

吳三桂鎖眉不語,張了張口,卻一句話也沒出來。

三屯營城牆上的守軍已經被炮火打得不敢站直身子,再沒有了一點斗志。西城門上的總兵旗早已折斷,無力地攤在城門上,拉下好大一片赤紅錦布,倒像是一片血光一般。

炮幕逐漸稀疏下來,等候已久的三旗後金精銳推著沖車井欄往三屯營的城牆上壓過去。這個前朝戚少保一力修成的薊鎮鎮守,眼見就要被韃虜攻下。

「天子三道催兵符連接趕至,此戰,無路可退!」

祖大壽目光突然凌厲起來,臉上的肌肉抽搐擺出一張猙獰的臉孔,朝全軍大聲喊道,

「那幫只會在朝堂上口水不休,自相攻詰的書生們不相信我。那些只知道落井下石,陷害忠良的言官不相信我,但我祖大壽拍著胸脯,我對得起這蒼天厚土,對的起聖上天子,對得起這血紅的日月大旗!」

祖大壽怒視全軍,振臂大喝,

「你們都是遼人,你們知道這些年我祖大壽在做什麼。告訴我,你們信得我祖大壽否!」

回應他的是幾千人的吼聲,這陣發自肺腑的怒喝如驚濤如海嘯,仿佛是祖大壽幾十年戎馬的勛章,仿佛是祖家幾十年戰功的豐碑,從幾千個憤怒的遼人口中吼了出來,

「我們遼人信得!」

「祖將軍絕不會投靠韃子!」

祖大壽點了點頭,笑著朝帳下士卒抱拳一禮,突然間他仰面大笑起來,那笑聲既狂又驕,也不知道是在笑這不仁蒼天,還是在笑這朝廷昏庸。那洪亮的笑聲中他雙腿一夾,戰馬嘶鳴中已經策馬沖出了營寨。幾十個將領不甘落後,拔刀催馬便跟了出去。

祖大壽馬刀直指山下列陣的後金韃子,

「殺賊!」

長戈高舉,幾千人隨著這聲怒喝沖了出去,再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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