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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士長並不知道他得了獎的事,楚痕界也還沒弄清為什麼會被邀請,但他並沒有太在意,反正若和他有關,至慢這一兩天就會明白了。
暗傷方面,當然得治,但他感到自己復原情況良好,可見短時間之內應該並不急切。
反而是這次突如其來的重傷,讓他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意識如果不是蒙面少女接到消息之後及時感到,自己恐怕就要莫名地死于非命哩!
想到這里,他不禁對少女產生了巨大的感激,不論對方是否無心插柳,總是救命之恩大如天。
當然,目前他還不知道自己被呼嚨之下賤賣「空凝雷」,慘賠恐怕要高達百億元的事。
總之,他認為目前最急切的,是自己的心態調整。
他回想著今天下午的戰斗,就因為自己被對手的年齡弄得略一錯愕,竟是險些弄丟了命……
以他自己看過的一些與戰爭相關的資料為借鏡,他其實明白,不論敵人任何年紀、性別、陣營、交情、生理狀態如何,戰場上,敵人就是敵人,沒有任何其它的意義。
而今天他的表現,顯然並沒有達到這樣的標準。
他的心,還是不夠硬。
「楚痕界……你,還遠遠不夠資格上戰場!」楚痕界狠狠地給了自己這個評價。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相關的情形。
當初的霧秀荷是陌生人,被控制的雷卡茲是自己人,三大獵團冒充領頭人的三人,當時甚至是自己的領導人……
那些對手只是沒有針對自己個人的生命來殺滅,因此自己到現在還活著,否則他們其中任何一人在當時的情況下若要自己的命,自己可是幾乎沒有抵抗的能力,唯有等死而已。
哪怕是自己現在功力大進,較之其中最弱的雷卡茲只怕都還有相當大的距離!
他,如今著實毫無心存僥幸的空間。
在玄戰天下刻意的決絕手段,某種程度上,也是他對自己這方面的自我要求,畢竟他不是真正在戰場中長大的孩子
但從自己今天的表現看來,虛擬終究是虛擬,練功還行,在心理狀態的鍛煉卻還是遠遠不夠!
「楚痕界,你知道不知道,現在是要來玩真的,不是真的來玩的!!」
「楚痕界,你要是想死,現在就可以一頭撞死,省得到時死得更難看!」
「楚痕界,你他媽如果不敢殺,那就滾回學校當你的學生!我看修玄界不適合你!」
……
他就這樣對自己不斷地指責痛罵批判著……足足花了一個多時,什麼難听的話都了起碼三十八次。
當然,不是他有自虐狂、強迫癥,只是他清楚,心理鍛煉,也是一種不亞于外在戰斗力的鍛煉,甚至重要性有過之而無不及!更重要的一點是,如果他經過今天這一場刺殺,仍不能把心中的警鐘敲響,那麼下次等待他的,恐怕就會是喪鐘!
還有,神機子早已多次的告誡他亂世將至。
他對神機子這段時間以來的思路、對時局的判斷已有相當的領略,除了不相信自己是什麼「變數」之外,其它都毫不懷疑,因為……神機子的內容,不論是課內的、課外的,哪怕是楚痕界開玩笑地問他一些楓晴市的選舉、競賽結果,只要他答得出口的、預測得出的均是完全正確,沒有「近乎」!
而隨著這段時間和獵團的人們交流修玄界的情形,他也越來越清楚,不管他未來會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想要在修玄界混,就要知道一個最基本的原則︰
「在戰場上,手下留情的只有一種人死人!」
他忍不住想起了目前最大的假想敵米爾肯。
獵團一役之後的這些日子,楚痕界急于練功鮮少出團,但和這些團員們仍有聯絡。他明里不顯,但暗里依舊旁敲側擊地打听著,知道米爾肯表現還是相當出色,對陸斯基的壓迫也依然若有似無,只是沒有他當初遭遇到的那樣激烈的場面罷了。
不過他當然並沒有忘記,米爾肯當初給他上過的「那一課」……血染的一課!
米爾肯的果決、戰斗力、機變、狠辣此時瞬間一一浮上了他的心頭……
「如果今天對手是米爾肯,我肯定死,沒有第二個可能。」楚痕界冷靜地面對著。
「所以,今天下午,楚痕界這人,已死過一次!」楚痕界把青筋猛爆的拳頭握得都快要出血,用所能想出的第二十八種方式咬緊牙根告誡自己
「再沒有下次!!」
※※※※※※※※
再來,他又再心理建設了一番,打算撥一通訊機給楚伯。
楚伯周末不在,明天就要回來,自己不在家中總要通知一聲。
不過他心理建設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一直以來楚伯並不十分清楚他在忙什麼,他總是以忙著讀書之類的借口來解釋。
但如今受傷在外……總不能自己為了要坐「摩天輪」請假一星期吧?!
或許,該是攤牌的時候了。
他可以想見,楚萬鈞當初撿了一個以為可以成為下一個科學家的孩子,今天陡然搖身一變成為一個修玄者,還和人「打架住院」,其中落差之大,可以想見會造成他老人家多大的沖擊。
楚痕界心中明白這事兒的坦白拖得越晚越不好,但看楚萬鈞一直為東神文化體的教育與研究忙碌著,卻總是不知如何開口。實際上,他也毫無這類經驗,畢竟以往的院長爺爺那是一個人管整個院的,可不像楚萬鈞打點好學校上下,只為他一個人操心。
而楚萬鈞對他的幫助,可以是他能在這麼短時間內在這世界立足最重要的一環,沒有這位楚伯送自己進學、中學,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就都不會發生所以楚痕界至今十分難以接受自己做的事兒很有可能會讓這位老人家感到不悅、尷尬、傷心,但他卻又偏偏都做了。
于是他在無奈兼之些許的逃避心理之下,坦白大業便也一直拖著。
如果可以,楚痕界甚至想過,當他覺得自己在修玄界混不下去了,還可以假裝這一切都沒發生過,把書好好念起來,未來可以成為楚萬鈞的得力臂膀……
然而,今天來自圖刻師工會的邀請與七殺組的刺殺,已是一種修玄界與他的主動連結,意義上完全地不同于當初他自己主動要參加的獵團了這讓他徹底明白,他已經正式進入、融入修玄界之中,再沒有月兌身而出的余地。
一步江湖,無盡期。
是以,他終于下定決心要撥打這通訊機
已經五分鐘了。
盯著楚萬鈞的訊機號碼,他還是撥不下手。
他覺得,自己拿著訊機的右手顫抖得有些厲害,他不禁想要把它控制好再打。
好不容易控制好了,他又嫌訊機有點兒髒,拿衣服給它擦了下。
擦得訊機通體亮晶晶之後,又覺得自己打的月復稿理由不夠充分,干脆重新開始想起。
終于想好了,他又覺得應該演練幾次,才不會臨場結巴,導致拖到楚萬鈞的寶貴時間……
他只覺自己很婆媽,簡直從未如此婆媽過,但每件婆媽的事卻又好像很重要,不做到彷佛不足以顯示自己對楚萬鈞的尊重……
還有他心中的難份難言的歉疚。
就這樣拖著拉著,直到……
夜晚,十一點零九分。
「滴滴。」
一通簡訊突然地傳來。
楚痕界恍神中愣是被嚇了一跳,呆了會兒,才急忙打開來看。
竟是楚萬鈞給他的!
內容只是很簡單的兩句︰
「孩子,其實我早知道了。做修玄者也很好啊!你就照你的意思做吧當然,前提是,做個好樣兒的修玄者,替咱們姓楚的爭光!……你的楚伯。」
剎那間,楚痕界只覺自己的腦子轟地一聲全炸了!
緊接著,滾燙的男兒熱淚登時不可遏止地流下……一時竟是完全無法停住。
他的孤單,他的辛酸,他的煎熬,彷佛一下子找到了出口,猛然宣泄而出……
在這一刻,他終于清楚地感受到了,那種家的感覺,親人的感覺。
「楚伯他……他早就知道了,他一直等著我講,我……我卻始終沒講……我…我…」
他硬頂著模糊酸楚的雙眼,用他顫抖不已的雙手,重重地按著訊機,寫了一道簡訊回去……
「楚伯……我以後還想住在你的家,可以麼?」
過了不到兩分鐘,楚萬鈞的簡訊再度回傳︰
「傻孩子,我這兒,從來就是你家啊。」
終于,此刻楚痕界再控制不住情緒了,徹底地放聲痛哭。
他生命中第一次完整地感受到了,做別人「孩子」的感覺……原來,如此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