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木沉吟,這個時候,踏浪卻已經忍不住了,他就要出手。踏浪出手,就必然要有死命,然而這個時候,蘇木卻不希望他出手,也不是因為踏浪會傷人,只是,蘇木覺得,如果暉原能夠氣定神閑的站在這里,那麼就代表,必然方才走出的那些人,一定也會回來!
「踏浪——」蘇木想要阻攔已經明顯來不及。
踏浪整個人向暉原攻擊過去的同時,已經被一刀獵獵的掌風給逼退,踏浪對那道掌風再熟悉不過——當年他就是因為輸在了這人的掌下,才入了六扇門,從了他的意,做了一個冷血捕快。想到這里,踏浪反而釋去了自己護體的罡氣,能死在這個人的手上,也算是還了自己的一身罪孽。
然而,高手往往不是在于他的武功有多高,而在于他能夠適時收手。老頭子收了手,卻是變了手掌為二指,拂過了踏浪身上的五處大穴,讓踏浪動憚不得的同時,也讓他無法咬舌自盡。
「師傅……」蘇木怔然,一張臉更是往死里白了又白。
「蘇木公子當真是好定力,就算我說出了你的身世你都不亂,卻是忘記了一件事情。」凌子墨推著無影,緩緩的從門口進來。
蘇木經過凌子墨這麼一點撥,他才恍然,然而,他也知道已經晚了︰方才凌子墨說了他的身世,確實為真,但是他蘇木卻是忘記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就算尹貴妃對她母親的事情、自己當年犯下的惡事會有所記載,但是皇帝也是不會讓這種對自己不利的東西存在下來。對于他蘇木的所有資料,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老頭子一個人知道。
蘇木敢如此肯定,是因為他用他自己活著證明著這個判斷,倘若世界上有第三個人知道他蘇木的身世,那麼他一定不能那麼安穩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當年皇族一脈全部突然死亡,當今皇帝才能穩登寶座,連根拔起這種事情要做,就要做的絕,蘇木自然明白,幼時在他母親臉上看到的那份狠絕,他自小就懂。
想到這里,蘇木不禁咧嘴一笑,原來都是算計,他笑的很美,卻笑得苦。
「蘇木,為什麼?」無影看著他,聲音卻有顫抖,「我今日才知你身世,可你也犯不著為此而讓征雁尸身被毀啊,她和你同門那麼多年,你竟然一點也不講情分?!」
「不是蘇木的錯……」暉原輕聲的說,看著無影和踏浪,以及凌子墨︰
「當時我在那屋外,竟然沒有驚動我就能將蘇木傷成這樣,還毀了征雁的尸身。我當時也是認為乃是決定高手所為,不過我那個時候就認為有個疑點。」
「什麼疑點?」
「其一,雖然蘇木受重傷、征雁尸體被毀,但是現場沒有打斗的痕跡。其二,蘇木公子武功自然是高強的,竟然不做任何反抗就是有問題。其三,雖然傷得很重但是避開了血脈。加上,我今天見了羽臣,他讓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六皇子?」蘇木驚訝,沒有想到那個六王爺,還有此等本事。
「羽臣說,如果蘇木和踏浪從來都是結伴而行的,那麼為什麼你會出事他安然無恙。」
蘇木苦笑︰
「我在驗尸的時候是從來不讓任何人打擾的。」
「那麼,我且要問上一句,什麼人清楚的知道,你蘇木公子在驗尸的時候,不允許任何人打擾?」暉原追問。
「這個我們都知道。」無影不明白暉原的意思,其實只要認識了蘇木是仵作的情況下就應當知道,仵作驗尸,向來不讓人踫。
「所以,我才在懷疑六扇門中的人。」暉原自然而然的說,說的毫不含糊,讓所有六扇門的人都是微微一愣,想當年那女捕快水芙蓉恐怕也沒有她這等氣勢。
「為何?」
「若是來人是江湖人,那麼他自然知道踏浪和蘇木是結伴而行的,不好對付。不會貿然出手。若是來人知道蘇木是仵作、踏浪又不在旁邊,而且時間算計的如此好,竟然就那麼恰好,不是很奇怪麼?」暉原終于將話說完,氣定神閑的看著在場的一般捕快。
蘇木愣住,他沒有想到暉原竟然聰明如此,不過他本來有心相護,就已經露出了破綻,如今也是早就無話可說。
「我本來並不確定是誰,直到蘇木公子你自己嘔出了那一口血以後,我就確定了這個人,一定是——踏浪。」
無影這個時候才慢慢的說︰
「也是了,能讓三師弟你如此相護的人,恐怕也只有大師兄了。」
蘇木捂著胸口的傷淺淺的咳嗽,終于他揚了揚眉,笑得虛弱︰
「藤一早就告訴我說,讓我一定要小心你暉原小姐,看來說的是真的。怪不得、怪不得……」
踏浪被封住了穴道,不過眼中的暴怒,也漸漸由而變成了震驚和嘆服,他冷著臉,什麼都沒有說。
暉原模了模自己懷里的音禰︰
「只是,我不明白,蘇木你為什麼不惜用自己的性命去護著踏浪?」
蘇木听了這話,他看了踏浪一眼,又看了看老頭子,他按了按發燙的額頭︰
「暉原,你或許,沒有听藤一提起過,我和踏浪……」
「我六哥說你們情投意合,天成一對。奈何一個過于陰寒狠絕,另一個過于和煦淡泊,兩項相抵方得安穩,不然就是玉石俱焚、天人不寧。」凌子墨在一邊笑嘻嘻的說,提起她六哥凌羽臣的時候,她總是笑嘻嘻的。
又是六皇子,蘇木心里百轉千回,他和六皇子的交情不算深,也不算淺。那個人有七竅玲瓏心,聰明過人,卻不漏一絲鋒芒,就好像是土里深埋的夜明珠,只要有一絲微風拂過,就足夠點亮整片大地——偏偏,那個人骨子里並不想要有任何的風吹過他的身前,似乎甘願做一個庸才。
用六皇子自己的話來說,是要保命,不得已為之。但是,他的才華,太過橫溢。如何能讓人相信,一個能做天子的人,竟然只要當知縣?明明有鴻鵠之命,卻甘為燕雀?實則蒼龍應翱翔九天,卻願做池中物?
蘇木不信,相信天下也沒有人信。就憑六皇子和五皇子幾番交手,雖然不是完勝,但是也贏得漂亮,輸的精彩,如何能讓人相信,他不是一個有不臣之心之人?
「踏浪……」蘇木慢慢的開口,只是他臉色饒是慘白,竟然一開口就噴出一口血來昏了過去。這個時候,老頭子適時的上來點了蘇木胸口幾處大穴,出手幫蘇木療傷的同時,回頭淡淡的對無影望了一眼,無影也是明白,招呼來了六扇門的手下,然後讓人將踏浪帶了下去。老頭子看了暉原一眼,然後才說︰
「蘇木想要說的故事,我卻可以說上一說。不知道暉原姑娘要不要听?」
暉原笑嘻嘻的坐了︰
「老頭你知道我最喜歡听故事了。」
無影在一邊徑自嘆氣,也就只有暉原這個奇女子,能夠當著老頭子的面這麼說話,而且老頭子似乎從來都不會生氣。
老頭子自然不會生氣,他難得見到這樣的孩子了,他將蘇木掖好被子,起身嘆道︰
「其實,踏浪,曾經是個殺手。」
「嗯。」暉原點頭,一點也不奇怪。
「不會又是六殿下他說的吧?」老頭子見暉原不吃驚,心里還是有些吃驚,。
「嗯……」暉原搖頭,「要是想要殺一個人的時候,能夠在那麼短的時間里面,一劍穿心,還能如此細心的避開了血脈。這種事情只有一種人才能做到,熟能生巧這個道理老頭你也知道的,所以踏浪一定是經常給人家一劍穿心,所以才能夠那麼簡單的就了結了蘇木。」
老頭子不得不感嘆暉原心思慎密,所以能夠和藤一在一起三年,破獲了那麼多的案子,也不是巧合。
「當年他犯下重案,我還並非是六扇門的總捕頭,奉命追捕他,將他抓捕的同時,卻也看清他不過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
「當下老頭你就起了惻隱之心,然後將他收做你的徒弟?」
「我可不是什麼江湖中人,是朝廷的官員。自然就要抓了他去復命。」老頭子啞然失笑,暉原之中想法還當真是江湖中人的性格。
「藤一果然是你的徒弟。」暉原如此說著,想起了藤一那個隨時將錦朝律法和國家民生掛在嘴邊的家伙,想著暉原就來氣,原來是這個師傅教出來的。
老頭子對于暉原明顯在寒磣自己他也一點都不生氣,當真是好脾氣得很︰
「我抓他回來,本以為他一人身犯五六十條人命,定然是要秋後問斬的。也是可憐那孩子年紀輕輕就要死,卻沒有想到……」
「他沒死,是不是。」暉原是在問,可是卻是陳述。
「是,他沒有死,安全放出來不說,我也是由此加官進爵。我自覺這個孩子後台有人,卻也沒有深究。最後,反而是他自己找上了我。」
「他找你?」
「他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