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原跟著踏浪回到了六扇門,凌子墨已經等在了那里。她手上拿著的是厚厚的一沓錦朝和胡人的通信記錄,看見暉原回來,凌子墨也是對著暉原友善的一笑,她早就把暉原當成朋友,就算是情敵也是可以化敵為友的。加上凌子墨本來也就男孩子心性,自然不在乎這種事情,而暉原本來就喜歡挑戰,所以也就沒有多計較。
倒是老頭子有些焦急,他看著那些通信記錄整個人的臉色都沉了下來,一言不發的樣子確實是讓人擔心,偏偏這個時候,蘇木醒了過來,他醒的不早不晚,就在藤一和益陽前腳剛剛踏出六扇門的時候,蘇木他醒過來了。
不可以小看女人。
蘇木醒過來看見暉原和凌子墨的時候,他心里就只有這樣一個想法。凌子墨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然拿來了所有錦朝和胡人這些年來到的通信記錄,而且她還是一臉炫耀的表情。看到踏浪那張已經黑到不能再黑的冷臉,以及滿臉都是尷尬的師傅,就知道這個拿來的方法一定很是奇怪。不等蘇木自己得出答案,凌子墨已經笑嘻嘻的看向了他︰
「我說蘇木大人,我想說你是不是改說點什麼了?你這個天下第一毒女的兒子,竟然會被人傷成這樣,你說我是應該佩服那個人的手段高明呢,還是應該說你蘇木公子存心留情呢?」
蘇木一聲冷汗,自己胸口的傷似乎又疼了起來。
暉原也是在一盞茶的功夫,听到了蘇木的身世,不由得為他惋惜,也懂得了蘇木在看見凌羽臣中了木樨之毒之後他眼中的悲傷。
若說蘇木是六扇門中鼎鼎大名的驗尸官、第三位弟子,掌管南方苗疆的禁術和密卷,天下沒有人不相信,但是若是說蘇木和天下用毒有名的神水宮有關,恐怕是誰人都不相信的。
但是,這個世道往往就是這樣,你原本不相信的東西,其實就是事情的真相。
江南長江上游的神水宮,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一滴「天一神水」就能夠毀滅一船的人,當年楚留香只身犯險都是險中求勝,那些陰狠的毒術和武功,江湖人都是聞之色變。雖然蜀中唐門的崛起、東北翼月神教的勢力滲透,加上西域端鶴門,這些年來神水宮卻是有些威名顯弱,偏偏這樣一股力量,還是能夠瞬間傾覆了天下。
比如,木樨。
木樨之毒,就正是出自神水宮之手,乃是她們宮主閑來無事用當年的「天一神水」無意之中調制出來的。可以說那個宮主是有夠有才華,但是同時也說明了神水宮的生活是多麼的無趣,竟然要用調制這麼恐怖的毒藥來消磨時間。
後來,暉原記得,她將這件事情講給那個想來自負自己用毒手段的雪小血听的時候,她說的話竟然是「也算厲害」。不過暉原現在可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覺得這麼一個用毒高手,後來竟然會做出那麼奇怪的事情,真是有些前途可惜。
沒有想到,那個不允許男婚女嫁的神水宮,在出了那麼多痴男怨女之後,這次竟然荒唐得連自己的宮主都會為了一個男人離開神水宮,甘願做一個平凡的女子。
這件事情發生在二十多年前,自然是江湖秘聞令人頭大,不過也沒有人將當時錦朝的改朝換代和這件事情聯系在一起,想當年錦朝皇族一脈全部暴死,對外宣稱是天降災難,但是身為皇族的凌子墨很是清楚,那根本就是有意毒害。
而且,下毒的人,自然就是神水宮主。
「我一開始還在猜測蘇木你會不會是皇親國戚呢。」暉原無不可惜的說著,她說的一樣善良無傷,但是任何人都知道蘇木想來是不想自己的身世就這樣被人家知道,都為了暉原暗中捏起一把冷汗。
蘇木卻是蒼白著一張臉微微一笑︰
「若是皇親,此刻定然不會苟活。」
凌子墨點頭︰
「看得出來,你母親是個很強悍的女人。」
凌子墨知道蘇木的身世並不奇怪,因為她在江湖三年,練就了一種不能登上大雅之堂的技能——偷竊。而她偏偏就是尹貴妃的女兒、凌修彥的妹妹,所以想要知道點秘聞根本就不是問題。
——這個也是為什麼老頭子在拿到了那些書函的時候一臉的尷尬,蘇木一醒過來就會感嘆不能小看女人的原因。
當年神水宮主喜歡上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乃是當今皇帝——當然那個時候他還是個王爺——的入幕之賓,因此也就參與了謀劃皇族一脈如何死去的計謀。知情的越多,自然,也就越容易死。廟堂之高和江湖之遠都是一樣,所以在事成之後,「飛鳥盡、良弓藏、敵國死、謀臣亡」的結局,就是給六扇門留下了蘇木這麼一個孩子。
巧的是,蘇木個性安靜,不吵不鬧,習得了母親的毒術,竟然也沒有害人之心。加上老頭子悉心照顧,所以就練就了他現在的個性,更是成為了一方名捕。
「故人已矣。」蘇木像是被說起的不是自己的身世,畢竟看著自己的母親被自己的毒藥毒死,那種痛苦不是常人能夠理解的,但是蘇木臉上還是看不到一絲的悲傷,只是覺得他的臉色慘白的不成體統,幾乎可以看見肌膚下面晶瑩的血管。
「哼——」踏浪也是冷哼一聲,在六扇門之中,誰人不知踏浪和蘇木鐵一般的關系,踏浪誰的話都不听,甚至對于自己的師傅都愛理不理,卻對蘇木最是言听計從,蘇木出事,他也一定不好受。如今听到了凌子墨的這些話,他這種反應也是理所應當。
但是,暉原卻是看著踏浪眨了眨眼楮。
「蘇木,你真的沒有看清楚來人是誰嗎?」無影坐在輪椅上,他的腿疾未愈,雖然不至于像當年四大名捕之一的無情一般終身棲身于輪椅上,但是卻也是一段時間行動不便。
蘇木一怔,他眼神黯然,卻是搖了搖頭。
「那六扇門還可真算是如臨大敵,」無影長嘆,「本以為六皇子娶了那胡人公主,卻是我們錦朝和胡人的交好,天下可以太平一些時日。可曾想,胡人本就沒有投誠之心。」
「那麼蘇木,你在征雁的尸體上,可是找到了什麼?」暉原輕聲的問。
「征雁她……」蘇木剛剛開口啟齒,卻已經一口鮮血噴了出來,然後整個人昏了過去,若不是一直在一旁的踏浪連忙扶住了蘇木,恐怕他已經整個人的跌倒在了地上!
暉原準備說些什麼,卻見踏浪狠狠的皺了眉︰
「你們還不快些走?是想要把他逼死怎的?!」
見踏浪發火,跑得最快的自然是凌子墨,然後是無影,老頭子嘆氣一聲也是走開了,暉原走在最後,回頭看了一眼蘇木和踏浪,然後她也退了出去,合上了門。
就在那扇門合上的那一個瞬間,踏浪出手,一個耳光摑在了蘇木的臉上!
蘇木本來傷得就重,那里經得起踏浪出手這麼重的一打,頭一偏就嘔出一口鮮血,然而,就在這麼一口血以後,蘇木陡然睜開了眼楮,雖然臉色慘白唇邊掛著血絲,他的眼楮也是無比的明亮,根本不像是一個才昏過去的人。
「你知不知道你受傷很重經不起隨意逼著自己吐血?!」平日里,不多言的踏浪也就只有對著蘇木的時候,他才會多些話。
蘇木看著踏浪,一向溫和的他,竟然也是冷笑一聲。
「蘇木,你……」踏浪看見他冷笑,一直都是冰冷著的一張臉,此刻變得灰白,無奈的,他拉住了蘇木的手,蘇木傷得太重,經受不起他一個擁抱,所以他拉著他的手︰
「你不要這樣……」
「那我應當怎樣?」蘇木冷然反問,眼中有恨,可是卻帶著無奈,他看著踏浪一時間不知道要怎樣。
然而,就在這一個瞬間,蘇木的眼神忽然飄忽起來,他被踏浪握著的手,忽然一翻,指尖已經憑空多了一枚銀針,對著門外就射了出去。
而這個時候,門卻已經被打開,那枚銀針雖然是又快又狠,不留一絲余地,但是卻還是被門外的人躲了過去,也不應該說是躲了過去,應該說是被她生生的讓開了過去的。
「是你?!」蘇木似乎沒有想到門外竟然是這個人,然後他就驚訝到甚至有些懊悔的憤怒︰
「原來你懂武功!」
踏浪自然是更加狠的看著門口的人,已經暗自運氣,做好了準備。
——能讓六扇門兩個名捕如此戒備的人,自然不能是別人。
暉原笑嘻嘻的抱著音禰,站在門口,她還是一臉無辜的笑︰
「蘇木大人出手原來如此的不含糊,是想要殺了暉原滅口嗎?」
「你不懂武功,你不可能躲得過去……」蘇木嘆氣,仿佛已經恢復了那個青衣淡然的蘇木,但是他不解,他想要問,他出手的速度雖然比不得很多人,但是這一招絕殺他自問無人可擋,何況是暉原一個不會武功的人。
「嗯,我的確是不會武功……」暉原解釋著,「不過是你的出手,在我眼里太慢的緣故。」
太慢?蘇木和踏浪俱是一驚,想起暉原這個人是來自西域,西域的術法里面有一項乃是喚名「沙漏」,可以讓時光靜止,若是用得好了,還可以讓時光倒流。莫不是暉原竟然懂得這個?
暉原懂得讀心術,自然知道踏浪和蘇木在想什麼,她豎起了一根指頭,然後看著蘇木和踏浪搖了搖︰
「我可還沒有那個能耐,不過是,好像蘇木大人忘記了,三年前在皇城,有一個人來劫走了被你們圍困了三天三夜、本是你們六扇門志在必得的上官末塵?」
「那人是你的故友。」這個听著藤一念叨過很多次。
「若論銀針出手,她可是比你快得多了。」暉原心有余悸的想著,若不是躲那個女人的銀針早就已經習慣,方才如何能僥幸得了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