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原 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同林何苦干戈

作者 ︰ 埃熵

同時,凌修彥的軍隊已經是接近了錦朝和胡人的邊境之上,然而胡人的偷襲明顯是成功的,就算是精兵也沒有料到胡人會來這麼一手。

凌修彥自己也沒有想到一向只懂蠻干的胡人,竟然會開始就給自己來了一個偷襲。雖然他們沒有攻過錦朝的邊境,可是想要偷襲他前來增援的軍隊,還是易如反掌的。加上行軍過程之中,遇上了箭,還真是無可奈何。凌修彥號了大軍趕快躲開,選了較為艱險的小道上山,從後繞道向目的地去。

錦朝和胡人的邊境交接之地,本來是一馬平川多是草原,但是也是小有幾座險山,水源、要塞,自古以來,兵家必爭之地。加上錦朝現在守住的幾個關口,都是胡人想要取道中原,必須經過的口子。若是不從這里通過,就一定要從玉門關進來,可是,錦朝的六皇子凌羽臣早就在那里排兵布陣,玉門關守的是固若金湯,任何人都難以攻入,怎麼看都是從錦朝北部攻擊要容易得多。

待繞道,終于是到達了那錦朝安營扎寨的地方,凌修彥登高,旁邊有錦朝的將軍在給他講了近幾日來的戰況和胡人的具體情況。凌修彥看著胡人那邊的排兵布陣,明顯不是隨意而為,倒是一種可以安排下來的陣型,就算是他凌修彥也排不出那麼精巧的陣型來。

「胡人排兵布陣,也是這幾天來的事情。」

凌修彥抿了抿嘴唇,他已經是二十又六歲,年紀上長凌羽臣七歲,但是看起來和凌羽臣不差多少,兩個人都是容顏清麗,繼承了凌家皇室高貴美麗的血統和容顏,只是凌修彥的俊朗之中,帶著咄咄逼人的銳氣,一種孤高的狂妄;凌羽臣雖然一身清冷,略帶書卷氣,但是確實溫良如玉,如同不漏鋒芒的寶劍,一旦出鞘,可以照耀九天。

此刻凌修彥抿嘴唇的動作,竟然有些孩子氣,讓旁邊那個將軍,呆了一呆,良久,兩個人都是沉默,繼而,凌修彥開口︰

「羽臣,你當真是給了我一件好禮物。」

他說的波瀾不驚,但是眼中已經是數種陰狠、殘酷的神色閃過,他那個六弟,斷然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舉手投足,仿佛就可以輕易的要了別人的性命,不管別人的生死,偏偏他一點都不屑去做這樣的事情。他的不屑,更加襯托了他凌修彥的不堪。

人,總是善妒的,看到和自己相像的人,這個人還比你優秀。無論如何,都是會產生恨意的,所謂,既生瑜,何生亮。

被五皇子如此叨念,凌羽臣靠在墊了貂裘的藤椅上,也果不其然的打了一個噴嚏。在京城朱雀大街的六皇子府,凌羽臣就身穿了一件淺白的衣衫,身上蓋了一條毛茸茸的毯子,靠在貂裘上,旁邊是溫好的一壺化佛茶——七皇子說這茶安神,便也送了過來。

暉原不在,她昨夜睡得太晚,這個時辰,是不會起來的。

凌羽臣一向習慣了自己一個人,黛蘭和他話不多,那個女子和他每次說話,沒有幾句變回不明所以的哭起來,他勸得住,卻不會去安慰和心疼。至于黛蘭旁邊的蓮香,就算是她現在使出十八般武藝來對付他,他凌羽臣也不見得怕。府上一向清冷,他最愛的不過是西跨院原來慢慢的竹子、前院的幾株月桂、後院的那個魚池和幾樹白梅——都是些安靜之物,管家不會輕易來打擾他,雖然有陀羅、毗琉、沙門、博叉四個人相伴護衛,可是他們都不是能夠交談之人。

凌羽臣的手並不小,但是手指修長、腕骨縴細、冰雕玉鐲一般,膚色很白、淺如冰雪,他本身畏寒,加上這京城已經是初冬的天氣,所以他靠著貂裘,身側還是籠了一盆火。他沒有在看書,雖然手上有一卷《詩》,但是他只是仰頭閉目,迎接著冬日清冷的陽光。

仙風道骨、一表人才、清塵絕艷、器宇不凡。

凌羽臣喜歡下棋,他也會撫琴,但是很少彈琴,他書房里面的琴也不見他一個月去踫一次,但是上面不染縴塵,他愛惜自己身邊的物品,帶著一種決然的潔癖,性格的潔癖,就那麼安靜的一個人,在笑起來,有時候,也是張揚的,也是小孩子氣的。

不過,那種笑容,也就只是對著一個人罷了。

「王爺,他們被偷襲了,胡人這次似乎請到了一個很高明的軍師。」線人來報——皇室里面任何人都有線人,凌羽臣也不例外,他只是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已經……開戰了麼?」遠遠的,有一個女子的聲音顫抖著發了出來。

凌羽臣不用睜眼也知道是黛蘭,他更加不用睜眼就已經聞到了黛蘭手中的藥香,就知道了蓮香一定會跟在她的身後,用陰狠的目光看著自己。

「公主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也會一並辦到。」凌羽臣慢慢的張開眼楮,他臉色慘白,但是眼楮很是明亮,明亮得讓人呼吸一窒。

黛蘭沒有明白凌羽臣所指何事,只是有些悲傷的想到,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丈夫,終于還是有了敵對的一天,她一個女子,根本左右不了什麼,黛蘭第一次有些恨自己,恨自己竟然不是胡人女子那般,操持的迅速,凜冽的作風,第一次才知道,父親為什麼每次看到自己的時候,總會有那麼一句「枉為胡人女子」,胡人女子是鷹、是狼,驕傲、大膽,斷然不是她這樣。

凌羽臣卻是冷眼看了一眼在旁邊的蓮香,又看了看那一碗藥︰

「唐小姐,今天你又加了什麼料?」

蓮香被他那種清冷的一眼,看的心下生畏,但是臉上還是挺住了掛著陰狠︰

「六皇子有七竅玲瓏心,我下的區區小毒,你還不是一眼就看了出來。」

凌羽臣見她承認,臉上反而掛了笑容︰

「摩髯不久以後就會開戰,後方空虛,那個時候,五哥也就有機會將你母親接過來。」凌羽臣靠在藤椅上,說了這麼些許話,臉色已經更慘白了一些,額角細密的滲出些汗漬,他微微閉了閉眼。

黛蘭听到凌羽臣提到自己的母親,這會兒才明白凌羽臣方才所說的「答應公主的事」是指什麼。

——洞房花燭夜,她刺殺他兩次不成,他允諾會留她性命並找機會接她母親過來,讓她們二人還到江南老家里去。

然而,時至今日,黛蘭听見了這句話,心里卻是五味雜陳,什麼都說不出來。

「五哥是個聰明人,帶兵打仗不是問題。接回你母親很容易的,這麼簡單的條件,就換了一付兵符,他當然劃算。」凌羽臣輕輕的繼續說完。

「難道、難道……」黛蘭顫抖,藥水都潑出去那麼些,「你是交出兵符,就是為了這個?」

凌羽臣看著她,不發一言。

默認麼,黛蘭顫抖的看著凌羽臣,他雖然只是在遵守他的諾言,並非感情——經過那麼多天,黛蘭已經清楚的知道他凌羽臣所愛的人和客氣照顧的人是怎樣的一種區別,所以,她明白得很,凌羽臣此番所作,不過是他高貴的血統需要他去遵守一個承諾,哪怕會因此丟了性命,他也要去鋌而走險。

第一次,黛蘭覺得自己渾身都有寒意。

凌羽臣卻是輕輕的咳嗽,起風了,他胸口的傷似乎又一次隱隱作痛,他忍不住皺眉,然而,就這麼一個動作就已經夠了,足夠了!

那是一種淒慘到極致的美麗,也就只有他六皇子凌羽臣配得起這種美麗。

令人窒息的美麗。

黛蘭似乎是想也沒有想,直接快步上前,她的手指很漂亮,也算是配得起凌羽臣,雖然瘦小,但是也算是精致的一雙手,就在這一瞬間,她丟了藥碗,直接掐在了凌羽臣的咽喉之上!

雖然陀羅、沙門、毗琉和博叉一直都護在一邊,但是沒有想到黛蘭公主竟然會出這麼一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顫抖的掐住凌羽臣的咽喉,手指可以感覺到凌羽臣頸側突突跳動的脈象,凌羽臣雖然被扼住了喉嚨,但是還是淡然一笑。

蓮香在卻是最早從中緩過神來的人,她手中拈起幾枚金針,在電光石火的同時,已經封住了凌羽臣身上的幾處大穴。她知道凌羽臣會武功,但是從來沒有講過他的武功如何,所以蓮香這次出手,用的是十成力道。

「你干什麼?!」陀羅四人早就跳了出來,可是看著凌羽臣血脈被封,又受人所制,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公主,好樣的!」蓮香竟然還贊許!

黛蘭此時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

「對不起,王爺,對不起……我……」

她抽泣,但是手上的力道卻是加重了一些,凌羽臣的啞穴被封,他呼吸已經有些困難,奈何只能受她制服。

「我、我知道、我不配說、說愛您……可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出手如此,也是、我最後的辦法。我留不住您的心,至少、至少,我還有辦法留住你的人……」黛蘭說的不怎麼順暢,淚水斷線珠子似地就落在羽臣身上的毯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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