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原 第二卷 第三章 長安古道馬遲遲

作者 ︰ 埃熵

從齊魯到江南的官道上,有很大的風吹過。路畔的桃花被風揚起,卻是這樣被飄灑的一路。雲瀟騎的馬,是三年前故友所送的一匹雪白的駿馬。北宮沐簫此行匆匆,沒有帶任何的隨從,想來一是北宮夫人果然病的沉重,二是他北宮沐簫也是浩蕩江湖十年的一代俠士,出門何必浩浩蕩蕩,如同官游。江南的花,向來開得早,繁盛的茂密。然而,也是早了、久了,欣賞的人,自然也是少了。雲瀟出神的看了看路上的揚花,嘆氣,策馬,加快了幾步。天空中竟然又一次有白鴿飛過,雲瀟皺眉。隨手抽了手邊的金針,揚手竟是向十丈高出的白鴿射去。北宮沐簫看見雲瀟出手,玉簫一橫,幾片桃花已經老實不客氣的擊向了雲瀟的手指。那些桃花,看似柔軟,可是貫注了內力就是非比尋常的的暗器。雲瀟卻只是微笑收手,不著痕跡的笑。「醫者當有仁愛之心,雲公子這是?」北宮沐簫恍惚覺得,這個少年方才眉宇見掠過的神色,全然不似一個能救人水火、逆生死的名醫,反而,像是一個決然的刺客殺手。「仁愛心?」雲瀟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前輩可知,江湖仇殺,恩恩怨怨,本是不必雲瀟過問。只是,雲瀟除了行醫無法謀生,行醫,只是無奈之舉。斷不是擁有那大仁之心,只是不想看著自己面對死亡無力罷了。」北宮沐簫再次吃癟,這個少年,說話有的時候很犀利,有的時候,又全然不似一個十八歲的少年——而像一個過早老去的人,滿心的悲憫。「前輩可知」雲瀟抬手指著天空中再次飛過的那些白鴿,「這些鴿子來自哪里?」「你……知道?」北宮沐簫再次仔細的看了看,仍然是,隔著十丈,看不清楚。「它們來自翼月神教。」雲瀟盈盈的笑著,回頭,給了驚訝的北宮沐簫一個燦爛的笑容。「翼月神教?!」那是一個江湖上久聞的邪惡組織,全部由女子構成。多年前獨步江湖武林,教主沈離霜精通奇門陣法、醫藥、毒學、佔卜、幻術、通靈,但是性格怪僻將翼月教的總教設立在寒冷的長白山上,用玄冰修築起奇門陣法,不與其他任何教派交往。翼月神教在江湖銷聲匿跡始于沈離霜的逝世。重出之後更是和端鶴門、寒衣一樣稱為另人聞風喪膽的殺手組織。翼月神教有一種恐怖的毒,連四川唐門都對她們束手無策,中此毒者內髒、骨骼會慢慢化為血水順著口鼻流出,只剩下一張日益變得透明美麗的皮囊,這種毒,名字叫做——「傾城絕代」。「你怎麼確定是翼月神教?」「憑這些鴿子腳上的信啊。」雲瀟揚手,一個極細的小竹筒已經落入了北宮沐簫手中。北宮沐簫驚訝的再次看向那個少年時,他只是在策馬——難道,剛才他……雲瀟方才手中拈起的是兩枚金針,被北宮沐簫阻止了一枚,另一枚卻直取了信鴿腳上的信件,身手太快導致北宮沐簫現在才能想清楚。然而,打開那封信,北宮沐簫的臉色卻是一變。只見信上簡單的寫著︰不日,將入北宮府,殺北宮逆,以泄母親胸中怨氣。「前輩,看來你兒子有一段風流韻事解決不掉呵」雲瀟調侃,「他是負了某個翼月神教的女子麼?」北宮沐簫皺眉,搖頭︰「逆兒自小體弱,從不出門。而且,逆兒的婚事,乃是他幼時我就替他定下。再過幾日,他未婚妻子的嫁妝就會先到,然後,他的丈人再親自將女兒送來。何來負心之說?」「那他是欠了人家錢?喔,不會,你們家很有錢」雲瀟還是吊兒郎當的樣子,「還是說他知道人家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人家要殺他滅口啊?」「不是……逆兒他……難道!」北宮沐簫突然想起了什麼,「難道、難道,難道是……」雲瀟看著北宮沐簫的臉色變了,于是他收口,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北宮沐簫沉吟許久,才慢慢的說︰「對不起,雲公子,恐怕此次,是把你拖進了一件麻煩事中。」「不麻煩」雲瀟收斂了嬉皮笑臉的樣子,「雲瀟雖然不是什麼俠客,但是,不會拋棄自己的病人,就算是刀山火海,我雲瀟說過要救的病人,就一定會救到底。」「多謝。」北宮沐簫勾起嘴角算是笑了笑,然後揚鞭,策馬疾馳而去。沒有想到,那麼快,報應,那麼快就來了。雲瀟也是揚鞭,可是手到半空,月復部一陣劇痛傳來。他吃痛,但是還是咬牙,策馬追了上去。忘記了,竟然是忘記告訴輕塵那個臭小子,除了他的藥箱,還要帶上那瓶碧色的藥丸。如果不帶,他恐怕自己撐不住再回去。然而,既然已經忘記了,那麼便隨天吧。北宮府依山而建,竟然已經是園林滿滿,不比皇宮遜色,亭台樓閣、奇石林苑、竹影閃爍,有琴苑在山中如劍刺破蒼穹、簫冢卻是黯然的在山中,任憑風吹落芭蕉滿肩頭。層疊的院牆,讓雲瀟突然恍惚覺得,自己又一次來到了皇宮。然而府中,馥郁的不是皇宮那種高貴的香氣,而是和醫館里面雷同的多,是一種密密的藥香。雲瀟不禁又看了一眼那個策馬在前的中年人,他真是個可憐人呢。「雲公子,你可需要改裝?」北宮沐簫突然停馬,他想起來這個少年說過他不想要人知道他就是那個被人們傳說稱為一個老頭的「玲瓏先生」。雲瀟一怔,然後笑了︰「雲瀟曾經以為這樣可以避過江湖人,然而只是徒增了江湖人對我的好奇而矣。那日既然能在熙攘喧囂處答應了前輩,雲瀟自是從今日起,再不在乎這等容貌的事情。」「雲公子果然爽快」北宮沐簫贊口,「好了,雲公子,下馬吧。已經到了。」「老爺。」管家恭敬的候在了門口。他看著雲瀟,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這個,就是那個老爺說的要去請來的一代名醫——玲瓏先生?「見了玲瓏先生,還不快些拜會?」北宮沐簫看著自己的老管家竟然驚訝得說不出話,有些憤然不客氣的打斷了他的出神。「見……」老管家立馬準備拜下去。「不必不必,管家叫我雲瀟就好。」雲瀟看出了老管家眼里的驚訝,他還是微笑,就好像,很多年前那六個老頭的驚訝一樣。「見過雲公子。」這個少年很聰明。老管家一眼就看出來了,察言觀色,本來應該是管家的看家本領,然而卻被這個少年先是運用了去。「付家的嫁妝,可到了?」「老爺,我正準備飛鴿通知你,中原鏢局的烏老大前不久才來信說他們在路上遇到了一些小麻煩,在路上耽擱了,讓老爺再擔待些日子。」「烏老大?」雲瀟忍不住插口。「喔,你看,竟然讓貴客在門口听著我們扯這些家常。真是我北宮家待客不周,雲公子,里面請。」北宮沐簫突然反應過來,自己竟然還站在門口和管家提起了這些。「沒事。只是,前輩,雲瀟斗膽,想問,你們所說的付家的嫁妝是……」「喔,那個是……」「那個是付老頭一些古玩珍奇,怕是路上和小姐一起走被強盜搶了去,增加小姐的危險,所以就邀請了中原鏢局的烏老大護了鏢。說不來不怕公子笑話,付老頭家的那個丫頭,我就在她小時候見過一次,就因為和那老頭交情好,逆兒小時也和她玩得不錯,便是定了這親事。逆兒今年也滿了十八,付小姐也該出嫁了。只是付家遠在陰山山麓,來這江南怕是還有些時日。不然,是該留雲公子吃杯喜酒的。」北宮沐簫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打斷了老管家的話不說,他還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雲瀟覺得自從遇見他,怕是還沒有听見他說這麼多的話。「呵」雲瀟笑,眼里是狹長的光芒閃過,「前輩,夫人的病是要雲瀟現在看呢,還是……」「車馬勞頓,自然不敢麻煩公子。管家,先帶公子去休息。待給公子接了風,一切便是……」北宮沐簫還沒有說完,卻是看見了一個青衣的小丫頭飛快的往這邊跑了過來,一變跑還一邊留著眼淚。那丫頭看見北宮沐簫,竟然更是哭得大聲︰「老爺,老爺,你可算回來了。」「怎麼了?!當著玲瓏先生的面,慌慌張張成何體統?」「玲瓏先生?」那個丫頭喜笑顏開,「他在哪里?太好了,老爺你竟然請動他了。」「這位便是。」管家微笑著介紹。雲瀟躬身︰「在下雲瀟。」那個丫頭怔了良久,雲瀟一身白衣,面容清俊,躬身的時候,不染縴塵,竟然看得她痴了,半晌才紅了臉,怯怯的說︰「見過先生。」「這是少爺的侍婢,喚名絡月。」「絡月,」雲瀟點頭,「不要叫我先生可以麼,我還不想那麼早就老去。剛才听你們家老爺說,你家少爺今年是十八歲。我和他同歲,你叫我先生,可是亂了輩分?」「少爺……」絡月剛想說什麼,卻是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了雲瀟面前,她又開始哭哭啼啼的說︰「雲公子,你救救我家少爺。」「逆兒怎麼了?」北宮沐簫急了。「少爺剛才在彈琴,可是不知怎麼就是一口急血噴了出來,現在還不省人事,而且脈搏越來越微弱,怎麼也喊不醒。」「那是血氣分崩!不好!」雲瀟跺腳,「快點帶我過去。」「是……」絡月還沒有說完,只覺得足下生風,只看雲瀟竟然是一把拉著她,輕功凌厲飛快的穿梭了起來,就好像是在飛。天哪,這,究竟是怎樣的一種武功。北宮府的景致應當算作是迷人的,可是雲瀟這個樂于觀景的人此刻沒有心情關心了,他當初出來行醫,就是因為無法忍受自己的附骨的悲痛和無力,所以,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病人從他手底下死去。他受夠了這種生死離別的場景。北宮逆的府宅,可比他的整個玲瓏醫館,然而,房間里面厚重的藥氣,就連雲瀟聞了都是一陣的眩暈。恐怕這個人的病,果然是已經膏肓,難以回天麼。不再顧及絡月的哭哭啼啼,雲瀟搶步到了北宮逆的床前,然而那個昏迷的人一入眼,竟然把他這個一向看慣了人世的大夫,驚得呆了——那是怎樣的一個少年,削瘦可是不乏霸氣,冷沉的眉緊蹙,薄薄的嘴唇,蒼白的臉沒有血色卻是一番病弱的千古風韻。比起自己那個因為容顏絕天就懶得和任何人交朋友的朋友,這個北宮逆,似乎擁有的是那種不出眾、但是可以在一顰一笑間就傾倒眾生的容彩。可惜了,雲瀟暗自想,如果那個家伙看見他,恐怕要氣急的吧。竟然能遇到在容貌上的對手,那個想來高傲自負目中無人的小子,或許該吃癟吧。然而一搭脈搏,雲瀟臉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弭了。他的心疾顯然已經不是藥力可以控制,若不是碧蕺花的神奇,恐怕早就一命嗚呼,如今,恐怕連那最神奇的碧蕺,都要失效了吧。想也沒有再多想,抽出身邊的五枚銀針,出手快如閃電,已經連封北宮逆胸口五處大穴,藥箱中藍色膽瓶里面裝著的是一顆可以救人于水火的玉凰丹,三年以前,在皇宮他送給他的。可是,如今顧不得這麼許多,如果這個家伙死在自己面前,豈不是丟了他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玲瓏醫館的臉?玉凰丹果然是天下靈藥,然而眼前這個人的病太深重,如果早些年遇到他,恐怕今日也不會那麼難辦,雲瀟嘆氣之間,卻是迅速燃起藥箱中的一支紫色長香,這個是去年在苗疆給人看病是順便得來的佛檀香,養神續命最是有效。絡月呆呆的看著這個年輕的大夫,出手毫不含糊——怪不得,這個江湖上的人都稱呼他為玲瓏先生。此時,北宮沐簫和管家才匆匆的趕進來,然而聞道房內馥郁的香氣,看著雲瀟已經開始著手救治。兩個人皆是暗自松了一口氣,雲瀟額上已經有了密密的汗漬。然而他沒有理會自己的勞累,他仔細的調整著那五枚針的深淺,在香要燃盡的時候,雲瀟突然迅捷的出手,生生把那五枚銀針截去一半,另外一半恰好留在了北宮逆體內,看得絡月「呀」的一聲低叫。然而,一待那五枚銀針被截去,北宮逆的臉上也是漸漸有了血色。此時,雲瀟才擦了擦額上的汗跡︰「少爺的心疾,先天頑癥,本來氣血分崩、心脈盡斷、大限降至。然而還好及時,現已將少爺的命救回。我以五枚銀針連接著他的心脈,這也只是一個臨時的辦法,在沒有其他辦法之前,只能這般先行。只是,公子今日後怕得臥床靜養月旬。這琴、和武功,暫時是動不得。我現在去給少爺開個調養的方子,另外,絡月,把你家少爺先前吃的那些藥方拿出來,我要看一看。」說罷,已經快速的立到了桌前,白紙揮墨,藥方速成。絡月也很快的抱著厚厚一杳藥方跑了過來,那些都是江南的名醫診方,然而這些大夫一個一個最後都無奈的離開了。他們說他們斷然是治不好少爺的病,要北宮沐簫節哀。只是其中一個大夫臨走留下一個用碧蕺調理的方子,一直用到了現在。「多謝雲公子救小兒性命。」北宮沐簫笑了,果然,玲瓏先生果然不同凡響。「只是,前輩,你得加強戒備」雲瀟嘆氣,回頭,看了一眼北宮逆,「他的病是由于受了魔音的影響,本來虛弱的血氣就被誘發,好像是病發一般。」「什麼?!」眾人皆是吃驚。「前輩,莫要忘了那封我所劫的信」雲瀟捂住了自己又開始疼痛的月復部,嘆氣,「翼月神教的人,自是很難輕松對付。雲瀟不會武功,所以不能保證每次都能及時把少爺就回來,你們還是要加強戒備得好。她們——應該已經開始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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