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堂里面,雲瀟靠在藥池前面,不知道自己當如何,他看著藥池里面在冒泡的藥,看著背後的水流在不停的滴答,很快就半個時辰,渡穴的時間又要到了,可是,清寧的性命,他怎麼可以不顧。那是他的朋友,雖然自從成為朋友以來,他都沒有幫過她什麼,何況是三年前,他為了救上官末塵,傷了暉原、傷了清寧。她們都是代表正義和代表著公平的,錦朝的律法,她們怎麼可以違反。但是,他逼得她們這樣做了,而現在,他卻不能為她們做什麼。
「雲瀟,我要走了。」上官末塵突然出聲,他在他的後面很久,只是,這次,他沒有听出來,看來,他出神真的很嚴重。
「走?你要去哪里?」雲瀟急了,「你走了我怎麼辦?」
「呵呵,」上官末塵笑得苦,你雲瀟有兩難的時候,我何嘗不是,可嘆你還可以告訴我你的難過你的悲傷你的難以抉擇,而我因為很多很多的事情,卻不能告訴你,我又何嘗不想留下來照顧你這個明明什麼都不會、但還要在出名殺手組織手下救人的笨蛋大夫,可是,我不得不走,我必須走,如果不走,我想我會後悔的,「你也太不相信你玲瓏醫館的防御了。」
「可是……」
「星陣我已經幫你布置好了。雲瀟,我也有我自己的事情。」上官末塵咬牙,對不起,我也必須把話說絕。
雲瀟沉默,是的,他也有他自己的事情,他從不告訴他的事情,很重要。于是他點頭,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回頭看著藥池。上官末塵回身,迅速離開,他怕面對雲瀟,因為他自己清楚,如果再不快速離開,他恐怕會改變主意留下來吧。
「末塵。」雲瀟突然喊他。
「什麼?」上官末塵停步,可是沒有回頭。
「等我們都忙完了,你能請我吃魚嗎?」雲瀟一樣看著藥池,頭也沒有回。
「好。」上官末塵答應,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玲瓏醫館。
外面的天空剛好飄過烏雲,可能很快就要下雨了。玲瓏醫館門口,翼月神教的人,應該很快就要破了他所設的第一道陣法罷。雲瀟舀起一碗藥水,放到口中嘗嘗,嗯,還要再煮。
「都怪我醫術不精,沒有師傅的天賦。怎麼也學不會金針渡穴。不然,師傅也不會那麼難以抉擇。」輕塵嘆氣,喂北宮逆喝藥。
北宮逆沒有說話,皺著眉頭喝碗里的藥。
「那個清寧是師傅很好的朋友呢,師傅總是欠著她的人情,她也是蠻好的一個人。彈得一手好琴,寫得好詞,是我們錦朝第一個女官呢。可是,怎麼就垂危了呢。偏偏還選在這個時候,師傅又走不開。」輕塵嘆氣,放下藥碗,看著窗框,一副自責的樣子。
北宮逆靠著床欄,一樣無言,白堂里面一下子安靜下來。
「若不是京城離這里還有一段路程,而公子你的病有需要師傅每隔半個時辰就用金針渡穴一次,如今已是未時,很快就要渡穴了。」
「你師傅是因為我,才走不開的嗎?」
「啊,北宮公子,你可不敢告訴師傅是我告訴你的。師傅下了死命令,說誰要是說出去,他割了誰的舌頭的。」
「那你師傅呢?」北宮逆想到了什麼。
「輕塵!」雲瀟的輕功依舊出神入化,他已經在白堂的陰影里面站了不知道多少時間,輕塵听得那個聲音,嚇得直接從凳子上滑到了地面上,連連叩首。
雲瀟臉色死灰︰「輕塵,我告訴過你很多次,不準向病人透露任何他的病情,你不听;不準把師傅的事情告訴別人,你不听。如今我下了的命令,你依舊不听。你到底還認不認我這個師傅?」
「師傅,我知道錯了。」輕塵叩首,漢白玉的地面已經是鮮血點點。
「好了,」雲瀟這次沒有發火,他嘆氣,扶住了輕塵,「算了,你還是個孩子,你先出去吧。躲到梅嵐去,翼月教的人已經進到前院了。」說罷,來到北宮逆的床前,把了把脈,便是掏出金針,開始渡穴。
北宮逆沒有說話,任他診治。直待他的最後一枚金針落了位,他才緩緩的開口︰「你的朋友,對你很重要吧。」
雲瀟抬頭,淺淺的笑︰「你別停輕塵胡說,他小孩子不懂事。我派一個人去看看就好了。」
「雲瀟,我們是不是兄弟。」
「是,」雲瀟低頭,不敢看北宮逆的眼楮,「可是你也是我的病人,我也是個大夫。」
「可是兄弟是不會讓兄弟難堪的,我們一起去京城救你的朋友罷。」
「什麼?!」雲瀟驚呼出口,「這怎麼使得?你的傷根本不能勞頓遠路,何況外面已經全部都是殺手。」
「不是說你的玲瓏醫館防御萬無一失嗎?」
「可是你不能動的。」
「你也對你的醫術太沒有自信了。」北宮逆微笑,靠回床榻里面,靜靜的等著雲瀟的決斷。他能看出來,雲瀟這個人是重友的,不似江湖人說的玲瓏先生,只愛財。
雲瀟奇怪的看了他兩眼︰「我對自己都沒有信心,你倒是蠻信任我的。」
北宮逆依舊笑而不答。
「好罷,我們一起走。但是,你要答應我,無論遇到什麼事情,你都不動真氣,即使我被人追殺,你都不能動氣,藥療過後,如果動真氣,你會痛不欲生的。」
「先生,不好了。」一個小廝飛快跑了下來。
「怎麼?」雲瀟收針,金針一出,她很快的喂北宮逆吃下一枚她練好的丹藥,養神續命最是管用。
「翼月教的人,已經破了星陣,正在向白堂這邊過來。館里的人都已經躲到梅嵐了,先生你趕快想辦法逃生吧。」
「她們果然很厲害,我一直以為我的地下秘道是用不著的,沒想到還是用上了。北宮逆,你跟我來。」雲瀟隨手拿起堂里的一只大藥箱,他這次記得帶上了自己的藥,然而想了想,他竟然取下了牆壁上的一只木匣,從里面拿出了一把劍鞘淺白的劍,背在身上,然後轉動了機關,拉上北宮逆,迅速的走入秘道。
「娘,這個大夫果然是懂很多東西。竟然懂得用奇門陣法來阻攔我們,他的醫館是按照先天八卦布的局,從門口到這里又先後栽種了桃樹、梨樹、海棠樹、玉蘭樹、女楨樹五種樹布了一個天然的梅花陣,加上這個新布的星陣,他果然是個陣法大家呵」翼月教主看著化成水的玄冰和燒成了黑灰的火龍石,「而且,他還很有錢。」
「報告教主,找遍了整個醫館,沒有見到玲瓏先生和北宮逆的蹤跡。」
難道——讓他們跑了?翼月教主再次回望這個醫館,她突然明白了什麼,然而還沒有等她說出來,她的母親已經明白了︰
「思遷,我們走,來不及了,他們應該已經跑了。」
是的,不難看出來,在醫館里面是先天八卦陣沒錯,可是本來應該在坤位有一幢房子,可是那里偏偏是一片梅林,所有說,其中肯定有詭異。然而,此時已經不必再追,臨走的時候,翼月教主突然回頭︰
「娘,我們要不要給那個大夫一個教訓。」
白發的女人回頭,「隨便你。」
再說北宮逆和雲瀟在地道里面七拐八扭也是出到了齊魯的邊界上,能看到京城的一角。雲瀟看了看城內,卻是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半晌,他「撲通」的跪了下去。北宮逆不解的回頭,他也驚呆了——
城內一角在起火,火光染紅的天際,就好像是黃昏的落霞。美麗的不可方物。然而,那里,那里,曾經是他的家,他所有的心血和驕傲。那是玲瓏醫館,雲瀟的家。
雲瀟低頭,沒有說話。
北宮逆知道自己的確給這個少年惹了麻煩,可是他沒有說出勸人的話,他抽出木簫,吹了一曲《雙調•蟾宮曲》︰
敝裘塵土壓征鞍,鞭倦裊蘆花。弓劍蕭蕭,一竟入煙霞。動羈懷,西風禾黍,秋水蒹葭;千點萬點老樹寒鴉;三行兩行寫高寒,呀呀雁落平沙;曲岸西邊,近水渦、魚網綸竿釣艖;斷橋東下,傍溪沙、疏籬茅舍人家。見滿山滿谷,紅葉黃花。正是淒涼時,離人又在天涯。
「我們走吧。」雲瀟在曲終,慢慢的站起來,他不在乎了。只要輕塵沒有事就好吧。所有的一切都是浮雲塵煙,何苦去煩惱呢。
「玲瓏醫館,我可以幫你重新建立。就當是給你的診費,你看可好?」北宮逆淡淡的開口,天邊的火光,映的他們兩個的臉,都是淡淡的泛紅。
雲瀟搖頭。
北宮逆奇怪的看著他。
「醫館毀了,你若想幫我重建,我很樂意。可是,診費,我是一定要另收的」雲瀟淺淡的扯出一個笑容,「我們快點走,找一家客棧投宿吃飯,不然被翼月神教那些女人趕上了,我不一定還有力氣能背著你到處跑。」
北宮逆淺笑。
「我後悔我當初為什麼沒有趁機要那幾個老頭教我幾招啊,搞得現在那麼狼狽。看來我真是為了錢就連命都不要了。」雲瀟想起來自己救活的那幾個老頭,自己當是真是狗屎蒙了心,才會想著要金子。
「你想學武功,我可以教你。」北宮逆微笑,「北宮逆家的武功,雖說不能和你救的那幾個老頭相提並論,可是,‘斜簫夜雨’劍法,也算是能獨步武林。」
雲瀟再次搖頭︰「不學,我都十八歲了我學什麼武功,學還要多少年才能出人頭地,我還不如多給人看看病,有錢了請個保鏢算了。」
這個時候,齊魯的太陽,才剛剛下山。夕陽,配著火光,給齊魯大地染上了一層血色風霜。然而在遙遠的苗疆,有個女子忽然看著羅盤驚異。
月落荒蠻,恐有災難。震味散落,恰似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