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原 第二卷 第十二章 蕭風遲遲京城道

作者 ︰ 埃熵

上京的棧道,蕭風遲遲。本是奼紫嫣紅的春季,現在卻已經是暮春。夜色呼嘯,然而卻已經接近黎明。啟明星在北方發出淡白的光芒,道路兩旁的楊柳,已消退了翠綠的顏色,開始枯黃、干癟,道旁的泥土散發出清香,春耕正是繁忙的時候,卯時正是開城門的時候,京城的城門,正在緩緩打開。

然而,在遼遠的苗疆,有個女子看著那個羅盤,她不慎,打翻了手邊的茶壺。那個站在湖邊的白衣女子,手中的星杖,也被她暗暗握緊。

大凶,北方玄武七宿,危星異常明亮。

雲瀟和北宮逆並肩走在棧道上,一路無言。本來是喜歡說話的雲瀟,這個時候也已經沉默了,一步江湖無限路,他終于明白了。然而,明白了又有什麼用,已經無路可逃。玲瓏醫館,是他用八年的診費辛苦建造的醫館,里面有他鐘愛的東西,是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在找齊的東西,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從來沒有來過江湖,永遠只是蒼梧山下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小賊,他不要做什麼可以讓人死而復生的「玲瓏先生」。

天空中,突然歐無數的鴿子飛過。雲瀟和北宮逆同時抬頭,兩個人眼楮里面都落下了鴿子飛過空曠的影子。雲瀟扶正了他一直帶在頭上的白帽子,負手,慢吟︰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二十年重過南樓,留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黃鶴斷磯頭,故人曾到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長安古道馬遲遲,高柳亂蟬嘶。夕陽島外,秋風原上,目斷四天垂。歸雲一去無蹤跡,何處是前期?狎興生疏,酒徒蕭索,不似去年時。」北宮逆淡淡的送還他一首詞。

「我第一次見你爹的時候,他,吹了這首《少年游》給我听。」

「很快,你就要見到你的朋友了。」

「她不會武功,怎麼會中蠱毒。我一直在奇怪,她已經是我朋友里面,離江湖最遠的人了,可是,她竟然會也牽扯到江湖之中。」雲瀟邁步,他們,現在離京城的城門已經只有一兩里的路程,遠遠,已經能看到繁華的城市和輝煌的大門。

三年了,自從上次狼狽逃出來以後,就再也沒有回到這里過。

然而,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獵鷹淒厲的鳴叫,雲瀟迅速抬頭,他看見空中有一只雪白的獵鷹飛快的向他的方向俯沖下來,立在了他的肩頭。

「空山?你怎麼會來?她出事了?」雲瀟吃驚,卻迅速看向獵鷹的爪子,然而,上面沒有系著信。空山已經有兩年都沒有來了,自從上次和她決斷之後,空山不曾來找過他。如今,空山怎麼自己就來了,雲瀟嘆氣,撫順獵鷹的羽毛。轉頭對北宮逆說︰

「北宮兄,這是我養的獵鷹,叫空山。是我和朋友聯系的重要工具。」

北宮逆微笑,他知道,在醫館就看見過另外一只灰黑色的。雲瀟帶著空山,和北宮逆開始邁步往京城走,然而才走了一步,肩上的空山,不知道為什麼,狠狠的用利爪,抓進了雲瀟的肩頭。雲瀟吃痛︰

「空山,你做什麼?」

然而,看雲瀟停了下來。那只獵鷹,也收回了爪子。雲瀟不理解的看著空山,取出繃帶把自己的傷口包扎好,然而,剛剛站起來,天空中又傳來了獵鷹的嘶鳴。雲瀟驚訝的抬頭,同時,驚訝的抬頭的,還有北宮逆,他們看見了一只黑色翅膀、白色身體的獵鷹,飛快的向雲瀟這邊飛來。

「雙生?!連你也來湊熱鬧?」雲瀟本來看見空山本來就已經大為震驚了,看見雙生,那簡直就是不可思議。自從送給她以後,這只鳥就沒有飛過來。算起來,也有六年了罷。怎麼突然,這些獵鷹瘋了嗎。雲瀟抬手,雙生停在他的手上。雙生的腳上,倒是綁著一封信。然而,那封信寫得潦草,是她的字,只有寥寥幾筆,然而雲瀟卻看得出來她很著急,信上寫著︰

「莫入京城。」

雲瀟突然明白了,剛才空山是不想讓他再靠近京城。然而,清寧出事了,他又怎麼可以不去,可……既然能讓她們兩個人同時都讓獵鷹來通知他,說明,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應該是性命攸關的事情罷。

雲瀟抬手,讓那兩只獵鷹飛回去,它們在天空中盤桓了很久,似乎在確認雲瀟不會進入京城以後,才慢慢的離開了。雲瀟躊躇,到底是進還是不進這個京城呢。

此時,道路上,卻突然多了一輛馬車。緩緩的向京城方向到來,車夫古銅色的皮膚讓人看了映像很深,馬車富麗堂皇,車頂的四角掛有風鈴。叮叮咚咚的一路引得無數早起上農的人的側目,馬車後面跟著很多人馬在互送著幾口巨大的箱子,隊伍當中有男有女,女子都長得出眾。想來,是那個貴族在出游吧。

「逆?」馬車在經過雲瀟和北宮逆身邊的時候,馬車里面傳來了一個溫婉的聲音,淺淺的,干淨的,雲瀟不得不承認,那個馬車里面的女人的聲音,真的是天底下除了自己那個以歌喉聞名的朋友以外最好听的聲音了。

北宮逆似乎很莫名奇妙,他站住了腳步。

馬車的車簾,慢慢的卷了起來。馬車里面,坐著的是一個穿著綠水羅衫的女子,抱著一具胡琴,身上披著大氅,烏黑的秀發用一支淺藍色的發簪做了裝點,她的眉,幾乎沒有畫,卻儼然是一種天成的、淡雅的、讓人窒息的美麗。那個女子,有一雙很漂亮很漂亮的眼楮,如果不是見過了瑰瑤那雙因為練媚術而變得媚人心魂的眼楮,雲瀟估計自己恐怕是要驚呼的,天下,竟然會有這樣的美人。不用後天的媚術,天然就是一種絕代的風華。

美女。雲瀟心中,只是吐出了這樣的兩個字。

「你……」北宮逆心中已經有了猜測,然而,他不確定,在那麼多年以後,他是否還能準確的辨認得出來,端得他們的架勢和行裝,他猜出的八九分,加上這個女子叫他時候的稱呼,他想到了,可是,不敢確定。

那個,在垂髫之際,還是一個臉色蒼白眉眼平常的小姑娘的她,竟然,會出落到如此美麗的地步麼。

「你不認識我了?」那個女子看著北宮逆吃驚,卻是眉頭一挑,雖然是吃驚,可是眼眸里面暗暗又蕩漾起來了落寞的波瀾,淺淺的,她雖然臉上是微笑,可是讓人看了覺得又帶著一絲絲的生氣,在這種喜怒都淡淡的面容中,卻又有一種不明的憂愁。

沒有人可以有這樣豐富的神韻。

「黃沙漫,卷玉關,關關是征途。城關明月戈壁,只垂重重迷霧。葡萄美酒把盞,何消陳倉暗度。晨鐘暮鼓,誰羨英雄末路。」北宮逆沒有回答,卻是沖口說出一首詞。

雲瀟從來沒有在任何詞曲上看到的,是北宮逆自己寫的嗎?

那個女子卻也是帶著淺淺的微笑,從車里走了下來,落地的時候,她淺綠的裙子沒有沾上一絲棧道上的塵土,她把手中的胡琴交給了那個在駕車的車夫以後,拂袖而立︰「柳絮飄,飛陵樓,樓樓是殘夢。歌台流水花榭,僅剩粒粒紅豆。檀木瑤琴在手,怎會俗塵淪落。青燈古佛,何奈紅顏遲暮。」

這,如果不是一首對仗工整的詞,那又是什麼。

雲瀟突然明白了,是她!

在樹林里面,北宮逆曾經說過。他和她的故事,竟然是她嗎。雲瀟突然有些恍惚,原來,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當得起這個男子的吧。原來,是她。

付煙淼,陰山付家付老爺子的孫女,北宮逆未過門的妻子。

「你……真的是煙淼?」北宮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付煙淼點頭,微笑。

雖然,只是普通的一個微笑。可是,田塍中,起來干活的人們,已經發出了陣陣驚呼。馬車周圍都已經瞬間圍滿了人。

北宮逆吃驚之余,只是微笑,拉過雲瀟︰「煙淼,這個是我的結拜兄弟,雲瀟。」

「雲公子,幸會。」付煙淼依舊是涵養極高的對著雲瀟微笑。

「雲瀟,她就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付煙淼。」北宮逆接著對雲瀟說。

「見過嫂子。」雲瀟「呵呵」的笑著。周圍的人驚嘆之余,突然明白過來那個一身羈塵的男子,竟然是江南四大家族之首北宮家的少爺——那個從來不出門的北宮逆,四下,嘖嘖稱奇。

付煙淼只是低頭,似乎是不好意思的微笑,臉上竟然還有那麼一絲的紅暈。惹得周圍暮春之中還在盛放的牡丹,竟然也要黯然失色。

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逆,你怎會上京來?」重新折返京城,在京城最大的客棧陵風樓休息,付煙淼騰出手來,倒了一杯茶給北宮逆。

她的手,很細膩,很漂亮,淺白色的皮膚。恐怕和雲瀟的手,真的不相上下,作為一個美麗的女子,這樣的手,讓人羨艷。

「這事,說來話長。」

「那事情,一定是和這位雲公子有關吧?」付煙淼微笑,一樣給雲瀟倒了一杯茶。

「謝謝嫂子。那個,都是我不好,硬拖著這個家伙陪我來看個朋友。」雲瀟還是吊兒郎當的樣子。

「哪里?」付煙淼笑得優雅,「若不是公子你拉他出來,我又如何能那麼早就見到他?」

「也是也是」雲瀟打哈哈,「那個,北宮逆,我還有事情,你和你老婆好好說說話,我半個時辰以後會回來。」說畢,施展輕功很快就消失在了眾人眼前。

付煙淼眼中閃過一道光華,然而,她沒有說出來。

「雲瀟,他其實,就是江湖上盛傳的那個能起死回生的玲瓏先生」北宮逆緩緩的說,「爹請他來給娘治病,順便給我看看。」

「嗯」付煙淼還是微笑著點頭,「那真好。」

然而,在陵風樓樓頂的一間客房里面,有一個穿著官服的男子,臉上泛濫起深不可測的笑容。終于,要到了收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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