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風樓。
「綠葉陰濃,遍池亭水閣,偏趁涼多。海榴初綻,朵朵簇紅羅。乳燕雛鶯弄語,有高柳鳴蟬相和。驟雨過,珍珠亂撒,打遍新荷。」
北宮逆靜靜的坐在付煙淼的床前,在吹簫,他的的眼楮,卻是一直看著外面大街上的動靜,他的簫聲平緩,所以沒有人能看出來他心里到底在想什麼。
「人生百年有幾,念良辰美景,休放虛過。窮通前定,何用苦張羅。命友邀賓玩賞,對芳尊淺酌低歌。且酩酊,任他兩輪日月,來往如梭。」
「逆,你最後一個音,吹得高了,破了意境。」付煙淼的口氣淡淡,中毒臥病的她,更有一份美麗嬌羞的氣質,她的長發披散,蒼白的臉色,更加顯得另人疼惜。
北宮逆沉默不語。
「你心里很亂。」
「嗯。我在懷疑。」
「還是因為雲公子的事情?」
「他要如何救你,他明明知道——‘傾城絕代’是沒有任何解藥的。」
「你要相信他。」
「我在奇怪,為什麼他還願意救你」北宮逆嘆氣,收起了他的竹簫,「我這樣懷疑他,任何人都會記恨的,可是,他沒有。」
「江湖奇人,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怪僻。」付煙淼微笑的勉強支撐著起身,她手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握緊了那只淺藍色的發簪。
「少爺!少爺!」絡月再一次慌張的跑了進來,「少爺,不好了。出事了!」
「什麼事,慌慌張張的?」北宮逆皺眉。
「少爺,付、付小姐家,出事了。」
「出事了?」
「付小姐家昨天被人滅了滿門,不知都是誰下的手。現場沒有任何證據,付家現在還在著火,皇帝已經派六扇門的藤一去查此事。現在京城都傳遍了。」
「什麼?!」付煙淼從床上坐了起來,手中的發簪應聲落地,淺藍色的發簪瞬間摔成了兩半。她起身,恍惚中往前走。
「煙淼!」北宮逆看著付煙淼那樣,追出一步,拉住了付煙淼的手。
「怎、怎麼會,這樣?」付煙淼笑,笑得淒涼,唇邊卻已經綻放了一朵又一朵燦爛的血花。濺落在地面上,點點都是殷紅的驚人。
「煙淼。」北宮逆出手,想要給煙淼輸入真氣護體,然而此時的付煙淼像是突然來了力氣,她呵呵的笑著,望著不知名的方向,唇邊的血更多的留了出來,她「呵呵呵」的笑,淚水已經滑落臉龐,混著她的血︰「好,好,好。」
然後就委頓在地,昏了過去。
北宮逆緊緊的抱住了付煙淼的身體,把她抱回了床上。他回頭,看著絡月,收斂了他臉上的悲傷︰
「現在幾時?」
「回少爺,巳時。」
「付家昨日幾時出的事?」
「回少爺,酉時。」
「酉時?!」北宮逆口氣加重,他突然想起什麼……
請你在此地等一日,明日酉時,令夫人的毒,我會想到方法解。
北宮逆突然覺得頭痛欲裂,他捂住了額頭,跌坐在了椅子里面。外面的京城,熙熙攘攘,又是新的一天。正是中午吃飯的時間。然而,胸口一陣刺痛傳來,他慢慢的昏倒在了地上。
遠處,在陵風樓對面的房中,翼月教的女殺手,抽出了刀。
可是她還沒有沖出房子,就已經被一柄胡刀抵住了後背。蜈小舞微笑︰「那麼著急啊?」
「你——」
「很驚訝?」說話的是雪小血,她笑意漣漣的靠在一把藤椅上,饒有興味的看著遠處的客棧。
「你們不是要殺北宮逆嗎,為什麼,現在那麼好的機會,要阻止我?」
「嗯,我們的確要殺他,」雪小血拍了怕手站了起來,「而且是我親手殺。」
「那你還不動手。要知道,現在可是最好的時機。等他醒過來,你根本就殺不了他。」
「敢對小姐不敬!」蜈小舞的刀幾乎就要剜了下去,卻被雪小血阻止了。
「所以我要等啊,我要等那個大夫來,我要看看,他能怎麼同時救兩個人。」
「你還要等三個時辰,那麼里面的防御體系都做好了。」
「呵呵,」雪小血饒有興味的捏起了那個女子的下巴,「你們可以派那麼多臥底去北宮家,我們端鶴門就不可以嗎?」
翼月教的女子不理解的看著雪小血,然而雪小血卻沒有給她機會再提任何問題,因為,她的喉嚨已經被雪小血割斷,沒有一滴血流出來,可是她卻已經沒有了心跳。
巳時到酉時之間,還有三個時辰,足夠看一場很好很好的戲。但是,在此之前,你們這些翼月教的人,請收手吧。如果你們破壞了這場戲,那麼會有你們好看。
「小姐,我們現在做什麼?」蜘小芷輕聲在問。
「等。」
「等那個大夫嗎?」
「呵呵,我很想要知道,那麼多年來,沒有人解開的絕世劇毒‘傾城絕代’,玲瓏先生是怎麼樣解開的。這個,比殺了北宮逆還讓我心動。」
京城四通八達的棧道上。
「什麼?!」藤一差點從馬上掉下來,他正在趕往陰山的路上,卻被突然出現的暉原攔住了去路。暉原此刻肩上還停著一只淺褐色的獵鷹,暉原告訴他了一個絕世的秘密。
「這怎麼可能?」藤一勒住了狂奔的馬,「據我調查的結果——」
「呵呵,所以你要小心了。她們是不會讓你那麼輕易就說出結果的」暉原微笑,「你好自為之,我要去救我那個傻乎乎的朋友了。他以為,他的朋友,在他有危難的時候,都像他一樣重色輕友是縮頭烏龜嗎。他錯了。」
「喂喂!你……」藤一還沒有說完,暉原已經消失了蹤跡,她的瞬間轉移看來已經到了空前絕後的地步。
藤一暗暗握緊了手中的紫電彎月,真相自古以來就難和世人見面。
同時在遙遠的苗疆。
雙生一族的森林口,數名族人跪倒在地面上︰「大祭祀,祖訓有言,您是不能帶著聖獸出山的。您貴體——」
然而,她們還沒有說完,那個白衣蒙著藍色面紗的女子,已經輕輕用掛滿了貝和龜甲的星杖輕輕點地,那只被奉為聖獸的獨角獸,也是駝起她,張開翅膀,就飛向了天空。在巨木之上那個雙手環胸在冷笑的少年,他自顧自的說了一句︰「聞音,我還從來沒有看見你這麼熱血過呢。」
「小姐,你不能去。你一旦下了這山,誰可以保護你,預言師,是會引起江湖轟動的。」眉笑手中,握著一柄劍。
年輕的預言師,一身勁裝,黑色的頭發長長的墜在地面上,她不會說話,卻目光之中透著堅毅。她用手在眉笑手心輕輕的點︰
「我要救他。」
「可是,他對你那麼不好。」
年輕的預言師笑了,那個笑容,帶著一種空曠決然的美麗,震懾人心。
眉笑無奈的搖頭︰
「可是小姐,我們只有三個時辰,你怎麼可能從苗疆憑空出現在京城?」
苗央回頭,眼楮里面已經是淺淺的淡銀色,她在眉笑的手心,寫下了一個字︰
「神。」
江南向京城的運河。
琵琶聲聲,歌曲陣陣。沈含鳶一身淺紫色的霓裳,樂梨棠青黛色的雨妝,兩人並肩站在了船頭,沈含鳶凝眸看著遠方,卻只是吐出了一個字︰
「瀟。」
「好了,你不要惡心我了。有空擔心他,還不如好好看看的你家。」樂梨棠依舊犀利。
「當家的不擔心自己母親的病情,反而抓緊時間去看朋友,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好了,他都說了,要我們和平相處」樂梨棠笑,「他真真是個多情的人。」
玉門關。
有人在騎馬狂奔,身後有人在騎馬狂追。
「姐。」
「陸如,你趕快回去。」
「姐,你就這樣走了?明誠他重傷在身。你心里,他還不及一個三年都不來看你的朋友?」陸如氣喘吁吁。
陸如對面騎著白色馬匹的女子,背著午後戈壁的陽光,一身紅色的衣衫,被映襯得血紅血紅的。然而,她眼角的淚水,沒有當著陸如的面流出來,她抬頭,微笑,然後不理會陸如的追問,策馬繼續往關內飛奔而去。
京城。
「你的身體根本沒有復原,你不要去湊熱鬧了。你不會武功。」兵部尚書府,華衣的青年跪在床邊,狠狠的按住了床榻上的女子,她情緒很激動。
「那麼,你去,你去看看,如果他沒有事……」
「好,我去,可是你要答應我,好好養病。」
床榻上的女子昏了過去,床邊的男子卻在臉上泛濫起了一點點的不甘心,那個人,果然還是比任何人都重要,她幾時,這樣關心過他。
可是,他想了想,又自嘲的笑了。然後,起身,往陵風樓走去。
日昳時分。
京城的太陽已經開始偏西。陵風樓,卻是寂靜得如同空城。北宮逆昏倒以後,被絡月扶起來,重新做回了門口的椅子上。
此時,很多的農人收工回家,很多的女子也從溪邊浣紗回來。街道上很熱鬧,然而,更加熱鬧的好戲,很快就要開場。
此時,街道上,突然,有了檀香。
在高處靜靜看著的雪小血,這個時候有了驚訝。她吩咐︰
「閉氣!」
然而,那香似乎對街道上的人,沒有任何影響,他們依舊做著自己的事情。能懂得用這種香的人,恐怕——那個大夫,已經回來了。
雪小血凝眸注視,陵風樓里面所有的人,已經被這種異香給迷住,慢慢的開始,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應該是化功散,疊加在了紫色檀香之中,然後順著風勢,讓那些人中了道吧。
果然是玲瓏先生。可是一個大夫,能做什麼呢,在面對天下最毒的毒藥的時候,在他被人懷疑的時候,他是殺,還是救,他若救,他用什麼救。
雪小血重新做回了藤椅上,興致盎然的看著陵風樓中的一舉一動。
這個大夫,果然是不一般呢。不一般得像一個人,一個,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