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原 第二卷 第十九章 陰謀連環誰人識

作者 ︰ 埃熵

雲瀟已久是白衣白帽,一身雪白,不然縴塵。他走在街道上,沒有刻意的避讓行人的眼光,行人的注目,他只是悠然的走進陵風樓,然後「啪」的一聲,合上了陵風樓的門。此時此刻,陵風樓的窗戶,竟然也像是會听命令一般,全部合上了。

在行人的側目和驚嘆聲中,雪小血突然沒有了身影。

「你回來了。」北宮逆坐在門口的椅子上,絡月已經委頓在了地上,他們,都中了迷香。

「我回來了。」

「你回來殺我麼?」

「是。」

「你果然是……」絡月已經沒有了力氣,這,難道就是死的感覺?

雲瀟冷冷的回頭,如刀鋒一樣的眼神,截斷了絡月往下說的話。此刻的他,完全已經不想一個仙風道骨的大夫,而是像一個殺手,擁有冷漠的眼角和冰冷的雙手,手起刀落,就可以奪走多少人的性命。

「你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的?」雲瀟似乎還很有興致,他干脆坐在了北宮逆的對面。

「不是我懷疑,而是,我父親懷疑你」北宮逆慢慢的說,像是道出一個驚天的秘密,「他請你來之前,你就能說出我們家有碧蕺,你雖然對外宣稱你不會武功,可是你能在十丈之內,射落天空中的飛鴿。還有,爹說,不會武功的人,絕對感受不到魔音的。」

「噢,然後呢?」

「然後,我不相信你是翼月教主。能誦辛棄疾的詞、會彈《高山流水》的人,絕對不可能心里裝著邪惡,于是,我和爹約定,試你一試。」

「所以,那天晚上來追殺你的人,根本就不是翼月教的。而是你和你爹,一起布下的局。」

「是的,可是,你沒有上當。反而加深了爹對你的懷疑。」

「他放心的讓你和我一起上京,自己卻先來到了這家陵風樓,為你布置好了一切。」

「你知道?」北宮逆反而驚訝了,北宮沐簫在這里,這個是誰都不可能知道的事實,他,又是如何得知。

「你爹第一眼見我的時候,他就曾經對我說︰‘公子的易容術恐怕世上已無人能辨’。北宮逆,我也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不懂易容術的人,能看出來別人易容術的高低。」

北宮逆驚訝,同時驚訝的,還有絡月。

「我會不會武功,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輕功很好,輕功能很好,跟蹤我,還不讓我知道的人,我相信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能做到」雲瀟冷笑,「你們北宮府,到底是藏了多少秘密,每個人,心中都是陰暗消極。」

北宮逆不語,這個計劃,本來天衣無縫。

「北宮老爺,雲瀟說得對不對,您的易容術和輕功,絕對不再雲瀟之下吧。」雲瀟的話,沒有對著別人,正是對著倒在北宮逆旁邊的絡月說的。

「你怎麼知道是我?」既然偽裝已經被識破,北宮沐簫沒有再用假聲說話。

「我第一次去你們家,救北宮逆的時候,我就知道,絡月這個丫頭,心地善良為人磊落,而且,我看得出來她根本不會武功。所以,最值得人懷疑的,就是你。你的跟蹤,雖然你的輕功很好,可是,你的腳步聲很重,我那時沒有發現是你,可是,我的朋友,告訴我是你。」

「朋友?」

「對,朋友,一個能未卜先知的朋友。」

「北宮逆,你以為,雙生給我帶來的消息,只有讓我不要進京嗎?」

那封信?北宮逆驚訝,他也看到了,怎麼可能還有其他信息。雲瀟這個時候,卻是開心的笑了︰「在濃墨寫的那幾個大字之中,你絕對沒有看見里面用棉線縫制的幾個小字。聞音未卜先知,她就是看出來我的危險潛伏在我的周圍,所以她告訴我要小心自己周圍。可是,北宮逆,我沒有想到我第一個要小心的人,竟然是你。」

「光憑一封信?」北宮沐簫顯然不相信。

「還有,晚輩幸運得很。恰好知道,當年玉簫公子聞名天下的,除了‘斜簫夜雨’劍法,還有一套出神入化的輕功和易容術。而你,是玉簫公子唯一的傳人,你當然繼承了他的一切。」

「你如何得知?」

「我不會告訴你的。」

「為什麼?」

「因為,」雲瀟笑了,他的手中已經握緊了一把金針,「死人是不會知道的。」

他飛手出針,北宮沐簫應聲到底。北宮逆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你當真是——」

「怎麼?」雲瀟回頭,冷漠的眼楮里面,有了一絲驚訝,「你希望我不是嗎?」

「動手吧」北宮逆閉眼,「放過煙淼。」

雲瀟怔了怔,他突然「呵呵」的笑了︰

「北宮逆,看來,你很愛她。」

北宮逆沒有回答。

「那麼好,我現在就把她拉下來,我要你最愛的人,死在你的面前。」

「小姐,這個大夫他怎麼了?」蜈小舞不理解,她們現在在橫梁之上,沒有人能發現的地方。

「是啊,怎麼像是變了一個人。」蜘小芷也奇怪。

「呵呵,所以我說這出戲很精彩啊。」

「他為什麼要殺那個北宮沐簫呢。他如果真的是翼月教主,他沒有理由要殺他的。」

「殺?」雪小血掩口輕笑,「我可從來沒有見過殺人用金針封住氣穴的。」

「小姐的意思是……」

「他根本就是虛張聲勢,他只是封住了那個人的血脈,防止他吸入過多的迷香,傷了身體。」雪小血漫不盡心的解釋,隔著那麼遠,她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的觀察力已經到了怎樣的一種地步。

付煙淼被雲瀟拉著從樓梯上走了下來,在劇毒的侵蝕下,她走得跌跌撞撞。北宮逆想要出手阻攔那個眼楮里面已經全部都是陰冷顏色的大夫,可是他中了迷煙,根本動彈不得。

他,真的要親眼看著自己未過門的妻子,就像這樣死在他的面前麼。

雲瀟看著北宮逆焦急的樣子,他突然笑了,抽出了腰間他一直藏了很多很多年的一把刀,一把藏刀。就在那把藏刀抽出來的瞬間,一直蟄伏在樓頂橫梁上的雪小血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己的手。

那是一把銀白刀鞘的刀,刀鞘上紋著龍,龍鱗之中瓖嵌了淡藍色的寶石,寶石中間鏤空了一個月牙型的孔,似乎是缺少了什麼。雲瀟看著那把刀,恍惚中笑了笑,然後毫不猶豫的劃開了付煙淼的血脈。

「雲瀟,你住手!」北宮逆失聲叫了出口,」你要殺的人是我,放了煙淼。」

雲瀟回頭,給了北宮逆一個笑容,淡淡的,並不是殺人的微笑,是一種安靜的、漠然的笑容,就好像在懸崖邊看見了滾滾的河滔、看見了殘陽如血、看見了荒涼的戈壁沙漠。

北宮逆看他笑,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是怎樣一種悲傷的笑。

就在同時,雲瀟已經很快回手劃破了自己的血脈,然後毫不猶豫的把自己的手覆在了付煙淼的手上,兩雙手上傷口的血液,一起齊齊的流了下來,一滴一滴的滴在地面,然而,才滴了幾滴,就突然詭異的消失了。意識到了雲瀟在做什麼,付煙淼在震驚之下只是張開了口,卻說不出任何的話來。

北宮逆沒有看懂雲瀟在做什麼,而雲瀟似乎也沒有想讓他知道。雲瀟看到付煙淼驚訝的表情,卻是給了她一個燦爛的笑容,然後出手封住了她的穴道。

「雲公子,請你閉了門口的九窮碧落陣。」

突然,門口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聞言,應該是一個不及冠年的少年,他的聲音很好听,從門外傳來,就是一種繞梁不絕的魅惑。雲瀟听見這話,也只是虛弱的笑︰

「你能那麼快到,她就沒有理由不到,憑你們二人的力量,又怎麼破不開我的陣法。」

「可是,你還布下了毒流砂。」這是另外一個曼妙女子的聲音,「沒有戈壁的解藥,就算是神也破不得的。」

「加上玲瓏鎖、九曲連環針法,我想就算是合我們這里所有人的力,也是打不開的吧。」門外說話的女子聲音空靈,言下卻是不怎麼看好。

雲瀟听著那些門外的聲音,他的臉頰上竟然有了淚水,他笑︰

「沒想到,我去死,還那麼興師動眾的那麼大老遠來給我送葬啊?」

北宮逆吃驚,雲瀟他在說什麼。他要去死,他在做什麼。

此時在屋梁上的雪小血卻再也坐不住了,她知道了,既然那些人都來了,那麼她的判斷就不會錯了。可是,她相信自己的記憶不會出差錯,可是,可是,現在不是時候。想畢,沒有等自己身側的手下反應過來,她自己悄悄的消失在了客棧之中。

「好了。」雲瀟突然收手,迅速抽出了紗布把付煙淼的手腕包扎的嚴嚴實實,然後毫不猶豫的從自己的藥箱里面拿出了一粒「九墨正玉丹」喂給付煙淼服下。他站起來的時候,一個趔趄就再次跌倒在了地上,然而他似乎沒有為自己的怪異行為做什麼解釋的想法,他只是揚手,解開了北宮沐簫的穴道,解開了付煙淼的穴道,用盡最後的力氣,然後委頓在了桌旁。

穴道被解開的瞬間,付煙淼就已經再也堅持不住,她一把抓起了倒在地上的雲瀟,她的眼楮里面全部都是驚訝、不相信,還有淚水。她死死的盯住雲瀟看了很久,她才驚恐的說︰

「為什麼,為什麼你……」

「都說,傾、傾、傾城、城絕、絕代是沒、沒有藥可以解的,果、果然是、騙人的呢。」

「雲瀟你個大笨蛋,你干嘛要用自己的性命去救這樣忘恩負義的一家人啊!」門外已經有人跺腳,不用說,一定是暉原那個家伙。

雲瀟已經沒有力氣爭辯了,他只是輕輕的掙月兌開付煙淼的手,回頭看著目瞪口呆的北宮沐簫和北宮逆,他顫抖著手抽出了藥箱里面的針,直直扎向自己太陰穴,那可是死穴。

但那一針,卻沒有要了雲瀟的性命,他慢慢的緩解了自己附骨的痛,然後他打開藥箱,毫不猶豫的喝下一瓶鶴頂紅,以毒攻毒。他才開口,終于理順了氣息︰

「北宮逆,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殺你。我希望我可以治好你,治好你的母親,可以讓你們北宮家有一個幸福的未來。我曾經很自信我可以根除你的病,可是,現在我要說對不起,我沒有辦法再繼續給你看病了。」

「你……」北宮沐簫當然明白雲瀟剛才做了什麼,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到底還是因為這麼十多年來的謹慎和小心,誤會了這個年輕人啊。他,純然,沒有殺人的動機,可是,他捕風捉影,為了他、為了琴音、為了當年的承諾,他不惜錯殺,可是,這個大夫,卻給他從來沒有的震撼,他讓他看見自己的卑微,自己的懦弱。

他,怎麼會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只是醫者與大夫關系的人的妻子。

他,怎麼會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懷疑他、傷害他的人家。

他,怎麼會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救一個和他素昧平生的女子。

而且,他,面對的是天下唯一沒有解藥的劇毒,是傾城絕代,是翼月神教,是沒有人可以阻擋的殺手組織。

他,怎麼會用換血的方法,把付煙淼身上,所有的劇毒全部過到了自己的身上,以此,來保住煙淼的性命,他,怎麼會,怎麼可以。

「你……以後,多保重」雲瀟笑。他起步準備往外走,然而沒有幾步,他停下了,沒有回頭,他淡淡的說︰

「在森林里的那夜,雲瀟,永生難忘。」

說畢,他一席白衣,竟然憑空消失在了客棧里面。門窗絲毫未動,人,卻已經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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