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宮府,夜已經很深了,此刻斷然不是什麼有雨的時節,可是,今夜卻出奇的下起了雨。江南的雨只要下起來或許就沒個完,會細碎如同柳絮在飄飛。
但是,終究是陰冷天氣,深秋的日子,這樣的一場雨,更添了一份冷淒。
書房里面,已經燃起了燻香,厚重的簾子已經被放下,在前廳里面,絡月一臉焦急的在煮藥,她用扇子不停的煽火,想要火旺一點,藥就可以快點煮好了。
書房里面馥郁著藥香,本來北宮逆一直就是大病之人,他所在的地方,無論是住宅的庭院,還是這個書房,都是充滿了濃郁的藥氣,和一個醫館也已經無二。房里的擺設雖然極盡奢華,但是並不顯得富貴,只是淡雅高貴。
「你那樣煮出來的藥,沒有多少藥力。」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有聲音從絡月身後傳來,絡月驚訝的回頭,她看見了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小男孩,他背著一個藥箱,一身青衣,臉上表情沉靜。在他的身後,是黑衣的上官末塵,上官末塵公子是絡月見過的幾個少有的氣質高貴的江湖中人,若非她早就傾心于自己的少爺,恐怕是要驚訝于上官末塵那種容顏的。
「你是誰?」
「玲瓏先生的弟子,輕塵。」輕塵微笑,他說話的時候有著獨當一面的風采,雖然才十四歲,但是他透出了不符合他年齡的老成。
「輕塵?」絡月有些不解,她看向了上官末塵。
「輕塵自小和那個家伙學醫,醫術也算有小成,我們這里有很多病人,他來了你們二人也有照應,何況,外面還有那麼多討厭的兵馬,」上官末塵無奈的聳了聳肩,「北宮逆醒了以後,記得派個人來找我。」
「是的,上官公子。」絡月恭敬的對上官末塵點頭,她很感激這個人,無論他是不是江湖上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大盜,她只知道是他救了北宮逆,她的少爺。
「北宮公子雖然傷得重,但是碧蕺是天下靈藥,假以時日,他就會痊愈。手上的傷,按時服藥按時換藥,應該三天以後就會好。你也不用太擔心。」輕塵看著絡月皺著眉頭,他輕聲勸了幾句。
雖然輕塵口上說得輕,他心里是極其不平靜的,他怎麼可以忘記他見到北宮逆的時候的那種驚訝。那個向來都是冷漠的公子啊,他見到師傅的時候,都是那麼冷靜,冷然的笑,冷靜的指點江山。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冷面公子,竟會為了師傅,把自己傷成那樣,輕塵從他的手中挖出的木屑足夠有一茶杯,他的手真的可以用血肉模糊來形容,甚至有幾處都可以清晰的看見肌膚之下森然的白骨。
輕塵知道,北宮逆是彈琴用劍之人,這樣的人,本是極重視自己的一雙手的,那本是劍者、琴者的生命。
若不是師傅早些時候教過他生肌術,輕塵暗想,若不是上官公子的碧蕺,北宮逆那雙手恐怕也就廢了吧。就算是廢了雙手,不顧自己劇毒入體,北宮逆都要救的人,竟然,不是那個美麗動人的妻子,而是,而是雲小淺,雲小淺嗎。
輕塵搖頭,他拉住了藥箱的帶子︰
「我去看看北宮公子現在的狀況,毒有沒有排出。」
絡月點頭,可是就在輕塵要出去的時候,絡月突然開口︰
「那個」
輕塵站住了腳步,他回頭看著絡月,等她說話。
「那個……」絡月低頭攪著衣角,「雲小姐,怎麼樣了?」
輕塵一驚,然後他心中有了些許暖意,他忍住了自己的眼淚,因為師傅曾經說過,男孩子是不應該那麼輕易哭的,不到非不得已的時候,不要哭泣。他對絡月笑︰
「放心,有我在。師傅會好的。」
絡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輕塵那麼說,也就是雲小姐沒有什麼事情吧。絡月只記得,她昨天見到雲小淺的時候,她的臉色蒼白到看不到一絲血色,虛弱到幾乎沒有氣息,她身上血肉模糊,腰間全部是血跡,絡月一度以為她已經死了。
絡月低頭,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她沒有看見,身後的輕塵,已經止不住的捂住了他自己的嘴,沒有讓自己喊出來,他胸口壓抑了太多的東西。他怎麼可以告訴絡月,他根本沒有把握,雲小淺傷得實在是太重,他用盡了師傅教他的所有知識,也不過能保住師傅游移的氣息。
雲小淺腰部被橫梁砸中,骨頭在巨大的沖擊下已經錯位,真氣郁結在筋縮、中樞、脊中、懸樞、命門幾處大穴,內髒的出血也一直在蔓延,腰間已經都是淤血,雙足已經有些冰冷的趨勢,而且雲小淺一直處于昏迷狀態,難保一直昏迷不醒。這樣下去,師傅就算是留住了性命,也是活死人一個。就算師傅能醒過來,恐怕也是永遠站不起來了。
輕塵恨自己,恨自己學藝不精,沒有辦法在這個時候,救救師傅。
走進雲小淺做躺在的房間,就在書房的主廳後面,雲小淺睡的沉靜,像是沒有受過那麼重的傷,為了保住她的性命,上官末塵昨夜喂了她碧蕺,然後替她用真氣療傷,逼出了一些淤血。
輕塵診脈,雲小淺的情況依舊不好,他出針,針法雖然沒有雲小淺嫻熟,可是輕塵還是準確拿住了分寸,雲小淺的臉色在轉好。
四年來,師傅從來沒有受過這麼重的傷,她一直都對自己保護得很好,她討厭麻煩,討厭江湖上的打打殺殺,總是會拒絕所有對她不利的事情,想盡了辦法逃月兌,可是,現在,不到八個月的時間里面,師傅多次差點要了自己的命。
輕塵嘆氣,師傅也並非太上忘情。
上官末塵皺著眉,他看著沙盤,看著北宮府的地勢,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他最後才開口︰
「坎水果然不是泛泛之輩。」
「她當然不是,」此時進門的坤地慢慢的說,「我們兄弟姊妹八人中,唯有她,可以接下少爺十招,也唯有她,可以猜出少爺的謀略。」
「她真危險。」上官末塵笑,他知道,坎水現在于北宮府,就是極大的威脅,因為看著地勢和沙盤,坎水已經明明白白又一次把北宮府包了個水泄不通,此刻是無論如何也難得破的陣了。
「女人都是可怕的,」坤地無意中看了看書房的方向,「可怕的女人。」
上官末塵看他那樣感嘆,他不禁一笑,贊同的點頭︰
「那個家伙最為可怕。」
「上官公子是作何打算?」
「能拖則拖,等北宮逆醒來,我有話對他說。」
「公子這是……」坤地不解,上官末塵明明也是驕傲的人,此刻北宮逆昏迷,正是他大展宏圖的時候,府中各人自然是會仰仗他,他可以說佔盡了天時和人和,為何不乘機就向北宮逆和北宮府施以威脅,而是要等北宮逆醒來。上官末塵不是什麼君子,沒有必要講什麼禮儀,坤地不解。
上官末塵只是微笑,他的微笑有些不自然,畢竟他知道,要是那個「可怕」的女人知道了他要做什麼決定,恐怕是要瘋了的吧。如果他一個人就這樣默默的決定了,那麼不是便宜了北宮逆那個小子?此番救人,他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北宮逆對雲小淺的那番心意了,何況,雲小淺本就傾心于北宮逆,如此一來,不是給他們的感情加碼了。
上官末塵眉間閃過了一絲陰險的顏色,他只是在心中冷笑。
北宮逆,我不會讓你如此快活的。就算我會失敗,我也不會讓你好過到哪里去。你不可能會休了付煙淼,本來就是你和她之間的一個大障礙,如今,若是加上我,我看你怎麼和她在一起。
北宮逆,上官末塵握緊了拳頭,他本就不是什麼磊落之人。北宮逆,我叫你永遠都不可能和她在一起,你只能看著她,卻永遠不會再走近她一步。我要你,痛苦一輩子。
偏偏,你不能選擇。
上官末塵笑了,坤地看見他笑,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坤地是切實的感覺到了寒意,一種莫名其妙的寒意。
「坤地,你們就按照你們少爺的部署,不要進攻,只是守著。」
「是的,上官公子。」坤地明白,大哥乾天不在,巽風又被少爺軟禁,離火要看著巽風,坎水的叛變,以及震雷的死。他們八個人還剩下些什麼,還有兌沼澤,那個丫頭又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上官末塵在坤地走後,才回身,看著身後一片的陰影︰
「什麼事情?」
上官末塵的心月復在身後已經站立了很久,他看著上官末塵在和坤地討論事情,他自小就跟了上官末塵,當然懂得上官末塵的脾氣秉性,然而,最近這些日子,上官末塵的消極態度,他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頭兒,有個十五歲的少年要見您。」
「少年?」上官末塵驚訝,「他是怎麼上來的?」
「我也是這麼問他的,他雖然年幼,但是談吐之間渾然貴氣,不像是一般俗子,他眉宇間的霸氣也是裝不出來的,所以我覺得頭兒應該有興趣見他一面。」心月復恭敬的回報著,他知道上官末塵現在也是閑著。
「渾然貴氣,他帶了幾個人?」上官末塵若有所思,他在心中似乎已經有了人選。
「就他一個,頭兒,你不覺得就憑這點,你應該見見他嗎?」
「是,就憑這點,我會見他。」上官末塵笑,他揚眉,跟著心月復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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