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怎麼就起來了?啊,你手上的繃帶呢,你怎麼一個人在外面,外面還在下雨,你要穿上外衣再起來啊。」絡月端著藥進來的時候,看見了只穿了一件單衣坐在窗前發呆的北宮逆,他的雙手本來纏滿了繃帶,可是現在那些繃帶都不見了,他的手已經沒有鮮血淋灕,但是上面布滿的傷痕還是清晰可見。右手食指的第一指節處,白骨森然可見,血已經沒有在流,可是還是很可怕。
北宮逆虛弱的對絡月笑了笑︰
「躺了一天了,想起來看看。」
「快把衣服先穿上吧,我的少爺,你這個樣子給雲小姐看見了她可是會罵我的,」絡月一邊給北宮逆穿上厚一些的衣服,一邊絮叨,「還有你的手啊,我要叫那個輕塵來看一下才成,你這樣就把繃帶拆了將來留下個疤怎麼辦啊,喝藥吧少爺。」
北宮逆點頭︰
「她怎麼樣了?」
「她?少爺你問雲小姐啊?輕塵說她沒事,我想應該沒事吧,雲小姐從來都是福大命大的人呢。只是她還沒有醒過來,少爺你放心,我等會兒就去看看她。」絡月一邊喂北宮逆吃藥,一邊回答著。
北宮逆沉默,她還活著,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喝完藥,絡月收拾藥碗的時候,北宮逆起身︰
「我去看看她。」
「少爺!」絡月焦急的放下了藥碗,拉住了北宮逆的衣袖,「輕塵說你的身體動不得的,要靜養,還有你的手傷……喂!少爺!」
北宮逆沒有听絡月的勸,自己就起步子走開了,反正後面的廳房也不過幾步路而已,走到轉角處的時候,他撞到了一個人。一個十四歲的小孩子輕塵。
「北宮公子?」輕塵驚訝,師傅的傷勢總算是穩定了,他決定出來走走透透氣,結果遇見了北宮逆。
「輕塵,你師傅她怎麼樣了?」
「師傅她……」輕塵面露難色,想了想還是說,「師傅她很好,請公子放心。」
「她怎麼可能好?!」北宮逆沖口而出,然而他也是重傷之人,此話一出,他便感覺渾身虛弱,有痛感洶涌而來,一口血就噴在了長廊上。
「北宮公子!你切莫說話,快些調理氣息!」輕塵快速出針,他的銀針出手,幫著北宮逆疏導有些混亂的氣血。
「她若沒事,怎麼到現在都不醒?」北宮逆終于理順了自己的氣血,慢慢開口。
「師傅畢竟是女子,身體也不如公子,自然要……」輕塵解釋。
「我要見她!」北宮逆起身,他不再理輕塵,自己就往雲小淺所在的內閣走去,輕塵在後面急急的追了幾步,可是後來還是沒有追上去,輕塵站在原地看著北宮逆所吐的那一口血,很久很久沒有回過神來,他不知道心里是什麼滋味。
北宮逆走進內閣的時候,他呆住,雲小淺的臉色依舊不好,蒼白如紙,她躺在那里就好像是死了一般。輕塵用了很多柔軟的墊子墊住了她脆弱的腰,北宮逆知道他傷得不輕。
坐到了她的床邊,北宮逆才仔細的看著雲小淺,雲小淺的呼吸很淺,而且不勻稱,就算是不懂醫理的人也知道那是重傷的表現,重傷,北宮逆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帶她去地宮,他後悔了,生平第一次的後悔。
「師傅傷得很重,」輕塵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他看著北宮逆那樣悲傷的眼神,他忍不住還是對北宮逆說了,「師傅的腰部淤血嚴重,我到現在都沒有辦法導出那些淤血,如果不能導出,師傅輕則終身殘廢,重則淤血攻心,命不久矣。而且師傅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她很有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
北宮逆聞言驚訝,然後他低頭,很久很久以後,才嘶啞著聲音,說出了一個︰
「嗯。」
輕塵先是搖頭,搖頭以後他抬頭想要說什麼,然而他驚訝的看見了有一縷光在窗前一閃而過,然後「啪」的砸在了地上,消失了所有顏色,輕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北宮公子,你」
「我沒事,你師傅吃藥了嗎?」
「是的,師傅吃過藥了,碧蕺應該可以保住師傅的性命。公子不必過分擔心,我會讓師傅平安無事的。」
北宮逆點頭,看著北宮逆並不像要離開的樣子,輕塵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只好合上了門退出來,竟然在門口又一次撞到了人。
而這次,撞到的人,是絡月。
「你來這里做什麼?」
「我來找我的少爺啊,你干嘛那麼凶啊?」
「什麼都不懂的臭丫頭,」輕塵自己嘀咕了一句,他轉身就走開了,看見絡月還在往門縫里面看,他回身一把抓起絡月,「走了,你還在那里做什麼?」
絡月雖然有些天真,但是這個時候卻是懂了︰
「放手啦,我都被你弄疼了,我走就是了。」
輕塵很快就放開了絡月的手。
「你有沒有覺得,」絡月有些遺憾的回頭,「我家少爺啊,和你師傅,真的是很般配的一對呢。」
輕塵驚訝,他看了看絡月,他知道師傅從來不讓他議論這些,沒有想到北宮逆的這個丫頭,竟然肆無忌憚的議論她的少爺,輕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可惜,他們始終是不能在一起啊。」絡月不等輕塵回答,就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她覺得可惜的跳了幾步,然後突然回頭看著輕塵。想了想,她又說了一句︰
「沒有人會娶自己的妹妹吧。」
輕塵驚訝的看著絡月,他雖然知道師傅的身世一直是個謎,但是師傅都沒有說起過,原來他離開了太長的時間,竟然這個都不知道,師傅,竟然是北宮逆的妹妹?
「不然,要是我是少爺,我一定會休了少夫人,然後娶了雲小姐的。不過也是奇怪啊,為什麼少爺和雲小姐都不讓我們叫她‘北宮小姐’或者‘二小姐’呢?明明就應該是家里人的啊。」
輕塵想了想,沒有說什麼,他知道師傅做事情總是有她的原因。他沒有說什麼,但是他深刻的知道,師傅為什麼會傷成現在這樣了。或許,對于師傅來說,再也醒不過來,才是最好的解月兌吧。
然而,輕塵和絡月,都知道雲小淺的痛苦,他們何曾知道,真正苦的人,究竟是誰。那個明明知道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的血緣關系、只要他說出一切他們就有機會可以在一起的人,才是真正的痛苦。
他了解她,所以才會那麼痛苦。
因為他們之間,已經有了太多太多的障礙,無論如何,就像是一道天塹,明明就站在彼此面前,可是,卻怎麼也跨不過去,怎麼也觸及不到。
所以,他才最悲哀,最痛苦。
「咦,對了,你是怎麼認識雲小姐的?」
「師傅救了我的性命。」輕塵淡淡的笑了,經過這段時間和師傅的分離,他懂得了很多的事情,他看見了上官末塵的軍隊,看見了北宮逆的指點江山,他知道,他和他們這些江湖上的大人物始終是差那麼一點的,一點胸襟,一些謀略,一些能遠觀天下的智慧。就連師傅,也是懂得那麼多的東西,年紀輕輕就已經名揚了江湖,而且,有那麼多的人願意為師傅付出,無論是北宮逆還是上官末塵,他們一個個拼了性命。
「哇,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很多雲小姐的事情了?說給我听好不好?」絡月像個小孩子一樣在給輕塵耍賴。
「你」輕塵嘆氣,「你怎麼那麼好奇師傅的?」
「嗯,」絡月全然不顧及輕塵已經有些難看的臉色,「我很好奇啊,因為我很喜歡雲小姐啊,她相信我信任我,而且她對少爺很好,而且她是江湖上聞名的玲瓏先生哎,輕塵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是一個男孩子的,那樣的男孩子絕對讓人驚訝的。所以我很好奇啊,而且她從來都不提起她的過去的,我很想要知道啊。」
「師傅從來不向別人提起自己的過去。」輕塵看著絡月,他終于明白為什麼師傅會總嫌棄自己煩了。
「是嗎?那你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嗯,我只知道師傅的師傅是個很厲害的人,她救了師傅,所以後來師傅救了我,」輕塵笑了笑,眼神有些暗淡,「只是可惜,太師傅在師傅學會了所有東西以後就傷重不愈去世了。」
絡月聞言一怔,繼而她向輕塵鞠躬︰
「對不起。」
「沒事,」輕塵笑了,「我還從來沒有和人和人提起過這些事情呢,從小就跟著師傅學醫,因為我很笨,沒有師傅的天分,所以我一直到現在才學了七八分的東西,一直就在醫館里面鑽研醫術。所以,還真的沒有人問過我這些。江湖中的大俠,不過問我的是師傅喜歡什麼,他們想盡了辦法要討好師傅,呵呵,你知道嗎,曾經有人想要逃避診費,還想把女兒嫁給師傅呢。」
「呵呵呵呵,」絡月笑了,笑了一會兒她想起了輕塵說話間的一個細節,「等一下,你說你從小就在醫館里面,那麼你沒有朋友嗎?」
輕塵搖頭︰
「我想要快點幫師傅分憂,她身體不好,總是被病患拖延了吃飯的時間,胃也就常痛,師傅偏偏又喜歡美食,這真是對她天大的損失。」
「那我做你的朋友吧!」絡月笑了,「一個人沒有朋友多可憐啊,這樣我就可以常常來找你了,你也要記得來看看我。」
輕塵一怔,他從來沒有想到他竟然也會有朋友,自從他有記憶開始,他的生活就是師傅、醫館、各種醫術和藥材,他苦笑︰
「師傅總說我很無聊的,我不會下棋不會彈琴只懂得醫理和看病,煮藥很難喝而且不懂得放甘草,喜歡對人嘮叨。你不會覺得和我做朋友很無聊嗎?」
「不會啊!」絡月听到這些竟然有些反常的雀躍,「你要知道啊,我也不會下棋不會彈琴,但是我會煮藥我會煮的很好還會放甘草,而且啊,少爺也很喜歡說我嘮叨。所以,我們正好可以做朋友啊。」
輕塵笑了,他點頭,沒有想到在北宮府,還交到了一個朋友。絡月一直嘰嘰喳喳的在和輕塵說話,他們兩個小孩子似乎終于找到了共同語言。而在房里,雲小淺依舊在昏迷,北宮逆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那樣看著她,他們,享受那樣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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