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化十七年,錦朝終于又發生了一次大的事情。距離錦朝上一件大事的發生,已經過去了十九年。
「奉化」這個年號是當今皇帝登基後兩年改的,原來的年號叫做熙景。奉化,取的是奉天命改化。當今的皇帝並非是先皇的子嗣,而是先皇的親生弟弟。
怪就怪在,十九年前,先皇突然駕崩,皇族的人幾乎都染上了怪病,只剩下了皇後靜婉,當今的皇帝請了一個可以預言生死的佔星師預言,那個星師說皇上必須要娶自己的嫂子才能保住錦朝的天下。
于是皇帝登基,過了兩年改元奉化,皇後靜婉還是皇後靜婉。那一年,靜婉皇後生子取名「君顧」,是為當今皇帝的第十六子,封惠王。
其實,當今皇上的子嗣並不多,不過七人。其中最寵六皇子睿王和十六皇子惠王,然而,在奉化十七年,終于發生了一件令整個錦朝都震驚的事情,一件另那個早就不理朝政的皇帝終于要出面的事情,然而,一出面,就是喪事。
奉化十七年,十二月十一,年僅十九歲的睿王,因為重傷不治,死在了睿王府。皇帝致哀,皇帝給睿王舉行大葬。
那天,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就好像是有一千只鳥飛過天空,它們的羽毛,簌簌的下落在京城里面。
「哥哥死了。」
惠王是這樣說的,他看著身後虛弱的上官末塵,他淡淡的說。
自從上個月,上官末塵虛弱的回來以後,上官末塵就幾乎沒有什麼話說了,他的一身武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了,惠王沒有問,上官末塵自然也沒有說。
在這一個月里面,上官末塵眼神空洞,但是現在,惠王的眼神也一樣空洞,上官末塵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惠王空洞是因為,這個世界上他最愛的小哥哥走了,雖然,他們同父異母,雖然他的哥哥從小就沒有在京城中長大,雖然他們都一心要奪走皇位,可是,惠王還是很心痛。
「我們上京吧。」上官末塵虛弱的說。
「好。」惠王哽咽。
就在惠王和上官末塵離開江南的時候,雲小淺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她或許,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昏迷了一個月。
她醒來以後,身邊並沒有人,輕塵、絡月、坤地都沒有在,北宮逆、付煙淼都沒有在,她睜開眼楮,下肢沒有任何的感覺,她知道,她這輩子是永遠的殘廢了。
一陣絕望襲來,雲小淺還知道,上官末塵也離死亡不遠了。
死亡!雲小淺一驚,坐了起來,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快要死亡的人!
想到這里,雲小淺想要叫人,可是門口突然響起了人聲。
「少爺。」是一個小婢女的聲音。
「她還沒有醒嗎?」
婢女似乎是搖頭。
來人輕聲嘆氣,沒有說什麼,抬腳就走。
「北宮公子?」這是輕塵的聲音。
雲小淺听見輕塵的聲音,听見了輕塵在叫北宮逆,她終于放下心來,原來他還活著。那就好,那就好……
而在門外,北宮逆被輕塵撞見,這個月以來,輕塵總是能看見北宮逆帶著絡月來到這里,輕聲問門口的婢女師傅有沒有醒來,然後他離開,他也不進門去看看雲小淺,就是這樣一句問候。
「你還是不進去看看嗎?」輕塵問。
北宮逆搖頭。
輕塵嘆氣︰
「公子稍等片刻,我把師傅的藥端進去,夫人的藥方我已經寫好了,待會就讓公子帶上山去。」
北宮逆點頭,一個月以前,上官末塵把全身的武功傳給了他,將他從鬼門關拖了回來,北宮逆現在內斂而說話很少,他只是淡淡的笑,慢慢的重新經營北宮府。
「輕塵,你還是給少爺看看吧,他是不是得了‘失語癥’?他現在都不說話了!」絡月還是一副小孩子的脾氣。
輕塵「呵呵」的笑,他看了北宮逆一眼,北宮逆沒有理會這兩個小孩子,他已經走了出去,輕塵附耳在絡月耳邊說︰
「要你家少爺開口說話的唯一辦法啊,恐怕只有師傅知道了。」
「可是雲小姐這一個月都沒有醒!」
「放心,師傅就快醒了,師傅醒過來,我們再告訴她這些事情好不好,告訴她,她到底是有多幸福。」
絡月點頭,輕塵也是對著絡月眨了眨眼,絡月跑開以後,輕塵抬頭,卻看見了信鴿,輕塵自然知道,師傅所在的地方,會有很多的信鴿,這麼多的信鴿,自然告訴輕塵一件事情,那就是,有大事發生。
「吱呀」的推門聲,雲小淺並不想睜開眼楮,進來的人似乎是輕塵,輕塵走過來看了看雲小淺,替她檢查好了身體,然後把藥喂給雲小淺喝。
輕塵在喂完藥以後,拿起了信鴿送來的信,輕輕的對著雲小淺念︰
「師傅啊,上官公子已經到達京城了,你放心,現在是睿王的大喪,皇帝不會對他怎麼樣的。」
然而,雲小淺听見「睿王的大喪」一句,她霍然睜開了眼楮!她一把抓住了輕塵︰
「你說什麼?!」
輕塵被雲小淺嚇了一跳,雲小淺怎麼一個月都沒有反應,現在突然就醒了,醒了不說,還那麼有勁的抓住了自己的手。
「你再說一遍,你說什麼?!你說睿王大喪?!」
輕塵被雲小淺抓得很疼,他有些莫名︰
「師傅——」
「信!」雲小淺卻是發瘋一般,「那封信呢?!北宮逆給我的那封信呢?!」
輕塵更加莫名其妙的指著就在床邊的一個小桌子上的那封信,雲小淺一把抓了過來,她顫抖著打開了那個信封,她現在滿腦子都是——「睿王大喪」的那句話。
信上是再熟悉不過的字跡,可是卻每一個字都打在了雲小淺的心頭,信上簡單的寫著︰
「睿王傷重,速來京城。」
「現在是什麼時候?!」雲小淺的聲音幾乎顫抖。
「奉化十七年,十二月十一。師傅,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一個月?!你昏迷的這一個月……」輕塵本來還想滔滔不絕的講下去,可是,他看見雲小淺竟然哭了,雲小淺突然就無聲無息的哭了。
雲小淺哭著,眼淚全部「啪嗒啪嗒」地打在了那封信上,把那些字跡都全部染花,紙張重到從中間斷裂開,她竟然慢慢的埋頭下去,放聲大哭起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麼的無力,那麼的蒼白。
睿王死了,睿王竟然死了,那——
雲小淺越哭越傷心,她要怎麼面對那個人?她要怎麼面對那個人!如果她去的及時,睿王不會死,她可以救活天下間任何一個還有一吸氣息的人,但是死去的人她不可以,她不能起死回生、起死回生!
「師傅?」
雲小淺哭泣,她的哭聲越來越大,哭到渾身顫抖。
「師傅,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
「睿王……」雲小淺哭的哽咽,那個男人怎麼可以就這樣死去了,雲小淺雖然只和他有一面之緣,但是那個人男人就是那種無論誰見了一面都會覺得他不應該死的人。然而,雲小淺哭起來,是因為她現在如此的無力,無力自己竟然不能去挽救一個人的性命,她知道那種眼睜睜的看著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雲小淺哭得幾乎要抽過去。
「師傅!你快不要哭了,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輕塵急了,雲小淺再這麼哭下去恐怕是要哭出點什麼病來。
「他……死了……」雲小淺斷斷續續的說。
「誰?誰死了?上官公子不是活的好好的嗎?噢,師傅你說睿王嗎?」輕塵當然不明白睿王和雲小淺之間的關系。
「我要去京城……」雲小淺抬頭,她蒼白的臉上掛著淚痕,下嘴唇都被她自己咬得出了血,一臉淒慘的樣子就好像是從地獄里面爬出來的。
「師傅!你瘋了——」輕塵緊張的大叫,「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根本動不了?你難道真想一輩子殘廢嗎?」
「可是……」雲小淺把頭深深的埋進自己的臂彎里面,「我想要那個人幸福,可是,沒有想到,最後卻是我,害死了那個人。」
「師傅……」輕塵走過去,「你沒有,你已經盡力了,就算當時你看到那封信,你也是趕不過去的,那個時候你在救上官末塵,你無暇顧及。」
雲小淺驚訝的抬頭,她沒有想到一個月以後,輕塵竟然成長到這個地步。
輕塵看著雲小淺眼中的驚訝,他自然知道雲小淺在奇怪什麼,他抓了抓腦袋對著雲小淺極其不好意思的一笑︰
「呵呵,師傅,你知道嗎?一個月以前,我問過北宮公子一個問題,我問他說為什麼不讓我對你說清楚很多事情,而要選擇自己一個人承擔下來。你猜他怎麼回答?」
雲小淺呆呆的看著輕塵,其實雲小淺只注意了輕塵話里的兩個細節,一是說清楚很多事,二是一個人承擔。
「他說,很多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無法改變,傷害已經造成,既然已經結疤,就沒有必要再揭開傷疤讓鮮血橫流。痛苦痛過一次就夠了,至于其他的,就不必再提。」輕塵別扭的說出這樣釋然的話,他本來以為雲小淺會笑的。
可是,沒有想到,听到那樣的話以後,雲小淺,竟然低頭,繼續哭了起來。
只是,前後兩次哭的原因不一樣,輕塵沒有看出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