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月原 第二卷 第一百零九章 呼嘯風中吾輩出

作者 ︰ 埃熵

奉化十八年六月,胡人的兵馬攻破京城。屠城三天,身為太子的七皇子戰死,錦朝的大片領土淪陷,皇族成員幾乎被屠殺殆盡。余臣和在歸京的十六皇子惠王相遇,擁立惠王,惠王在巫山誓師,召集江湖各路人馬和各方勢力,維護錦朝的天下,抵擋胡人的進攻。

北宮府派人幫助惠王,玉門陸家出兵相助,翼月神教也在此刻從東北方向攻入中原,幾方人馬在中原錦朝的京城所在混戰。錦朝遺民都奮起反抗,縱使胡人兵馬強大,但是,也無法瞬間攻破惠王和北宮逆在長江築起的防線。[搜索最新更新盡在不過,由于錦朝這麼多年的怠于操練,兵馬當中也沒有多少是可以經得起戰爭的,雖然可以擋住胡人的兵馬,但是,並不可以再收復失地。

同年六月九日,錦朝的余臣擁立惠王在太湖以西的景蘭登基,改元「天承」,建立南錦,是年,景蘭改名京蘭,成為京城所在。

錦朝的歷史從此被分為兩段,從錦朝的開國皇帝建立錦朝以來,到奉化十八年六月九日,是為上一段,也就是後人所稱的北錦。而第二段,就是惠王所建立的錦朝,後人成為南錦。惠王自然而然的,成為了錦朝的另外一個開國皇帝,取重新復興錦朝之意,是為重錦帝。

天承元年,重錦帝封江南北宮家的北宮逆為軒王,賜金銀無數,世襲爵位,是為開國功臣,並賜免罪金牌一枚。而後,大赦天下,對前朝的遺民寬待,並和胡人簽訂條約,劃江而治。輕徭薄賦,修養生息,不時,錦朝大治。

這段歷史,自然也就是後世所稱的「天承之治」,至于天承十八年以後發生的事情,讓這個盛世斗轉急下,那也是後事了。

天承元年八月九日,在軒王府,也就是北宮府,誕生了一名女嬰。接生婆抱著那個女孩給北宮逆看的時候,北宮逆只是低呼了一聲,可是,他還是抱緊了那個孩子,而那日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重錦帝派來的太醫,都清清楚楚的在看見了——

那名女嬰的左眼,在睜開的時候,是全部都是銀白色,全部都是。

之後,慢慢的消退以後,她的眼楮,和北宮逆一樣,是純純的黑色,黑得干淨而明亮,她不哭不鬧的看著她的父親。

北宮逆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會知道,這個孩子,將來會成為全武林乃至天下的一個傳奇,而且,她會把一個人的名字,永遠的刻在了歷史上,永遠都不會被抹去。

「師傅?我們要走?」輕塵看著雲小淺在收拾東西。

「嗯,」雲小淺微笑著看了輕塵一眼,「是我走,你留下來。煙淼需要你的照顧。」

「師傅,我不,你去哪我去哪。」輕塵執拗。

「傻小子,你跟著師傅什麼都學不到了,我所知道的,你現在大部分都懂了,也是該你出師自己闖蕩的機會了,你可以繼續用玲瓏先生這個名頭,記住,我告訴過你,你太師傅的故事,不要讓這個名頭蒙羞,不要讓那一家人含冤。」

「師傅!」輕塵瞪大了眼楮,他不相信,雲小淺竟然要在這個時候走,她一直都沒有走,是因為付煙淼要她留下來,等孩子生下來,付煙淼說她害怕,所以雲小淺就心軟留了下來等了七個月,七個月里面,她沒有再見過北宮逆,北宮逆真的按照他的話,避著她走,她再也沒有見過他。

「好了,你心里清楚你想要留下來,輕塵,想想絡月。你留下來吧,不用擔心師傅,師傅要去大漠,去找陸熙。」

想起絡月,輕塵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他想,他有些明白北宮公子當年會做那樣的一個選擇了,他到底是愛著師傅的。

「記得告訴煙淼,我會把她當做一輩子的好朋友。」

「師傅!」輕塵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狡黠的一笑,「你能不能明天早上再走。」

「為什麼?」

「答應我好不好——」輕塵耍賴。

「好吧。」雲小淺無奈的看著輕塵,她這一次去意已決,沒有人可以挽留她,不過,既然是輕塵那麼多年來第一次提出的要求,雲小淺會答應他。

「這個孩子要有一個名字吧?」付煙淼抱著孩子,看著立在一邊的北宮逆。

北宮逆沒有說話。

「少爺,你不會沒有想好吧,整整十個月啊。」絡月記得北宮逆知道這件事啊。

付煙淼想了想︰

「不如讓小淺給她取?」

北宮逆的瞳孔一緊,他還沒有說話,絡月就出聲打斷了付煙淼︰

「雲小姐才不要呢。」

「那——」付煙淼笑盈盈的看著北宮逆,又看了看這個孩子,她說,「讓她自己給自己取怎樣?」

「自己取?」北宮逆和絡月都驚訝的看著付煙淼。

付煙淼笑了。

對,是自己給自己取名字,在很多紙片上寫上了很多名字,讓那個還什麼都不明白的小孩來抓。

紙片上有管家和很多教的先生想出來的名字,甚至還有重錦帝的特使想出來的名字,要給這個新生的小郡主一個好听的名字,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那個小孩就是死死的拽住了一個紙片。

紙片上,寫著一個令所有人都驚訝的字。

「呵呵,沒有想到這個小家伙也這麼喜歡她呢。」付煙淼笑了。

北宮逆皺眉,不過,他沒有說什麼。

「天哪,少爺,你真的要叫小小姐這個名字?」

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等待北宮逆結束這場鬧劇,然而,北宮逆卻只是丟下一句︰「隨煙淼喜歡吧」就離開了那個房間。

付煙淼笑了,所有的人都呆呆的看著那個小孩,小孩似乎也知道自己有了名字,「咯咯」的笑了。

而她手上,緊緊的握著一個字——

「淺」

雲小淺絕對不會想到,在很多年以後,「小淺」這個名字會響徹了江湖,讓整個京城都為之一怔,甚至包括胡人,包括西域神秘的聖教,包括嶺南,影響大至整個天下。

只是,那個時候,「小淺」這個名字前面,所冠的姓氏,是「北宮」。

雲小淺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間寬敞的房間里,床鋪是從沒感覺過的柔軟,房間里面的光線很暗,但是依舊能看清是淺白的帷幔,聞到馥郁的藥香,如果不仔細看,恐怕以為自己到了一處靈堂。

這間屋子里面所有的簾子和床幔都是白色的,連窗戶都是白色的,家具全部是紫檀木。靠南牆立著一排一排的櫃子,床前的桌子上是很多的醫。

「師傅,你醒了?」突然有一個少年的聲音傳來。

突然房間里面有了光,雲小淺這才看清楚,那些白色的窗子完全是白玉,而自己所躺的床,雖然只是檀木,但是卻是鋪了厚厚的六層貂絨,怪不得很軟。再抬頭,卻入眼的是用金剛絲稱底的簾子,金剛軟甲,江湖上多少人搶得頭破血流,在此處竟然拿來做窗簾?

這里是哪里,雲小淺掙扎的坐了起來,她再熟悉不過的地方,這里!這里!這里是玲瓏醫館的白堂,自己的住所!

玲瓏醫館?!不是被燒毀了嗎。

「師傅,你很奇怪,怎麼睡了一覺都不認識自己的房間了。」輕塵用古怪的眼神看著她。

「輕塵,這里是哪里?!」

「玲瓏醫館啊。」輕塵漫不經心的答道。

「玲瓏醫館?!」雲小淺起身,「醫館不是被燒了嗎?」

「被燒?什麼時候被燒的?」輕塵不明白。

「帶我出去!」雲小淺說著,已經掙扎著要爬上那個輪椅。只有在旁邊的輪椅,才讓雲小淺覺得真實。

輕塵無奈的將雲小淺抱上輪椅︰

「師傅,大清早的你發什麼瘋呢?」

雲小淺卻沒有理會輕塵的話,她離開了白堂,來到了外面。外面和玲瓏醫館一模一樣,棋瀾、星池、梅嵐、黑堂,還有來往穿梭的每個她所雇用的大夫,還有很多信鴿。

這……

雲小淺再次的搖頭,她認為自己是在做夢,她禁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楮,可是眼前的一切還是那麼真實的存在,竟然沒有消失,雲小淺這個時候要是回頭,她一定可以看見輕塵上揚的嘴角。

過了一會兒,雲小淺才怔怔的回頭︰

「輕塵,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輕塵沒有回答,他笑嘻嘻的指了一個方向。

雲小淺順著輕塵的手看過去,她看見了正在指揮工匠的北宮逆,還有他身後北宮府的那座已經被新竹覆蓋的山。

她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麼,輕塵突然俯身在她耳邊說︰

「師傅,你知道麼,其實,上官公子他還活著,而且,他當時,是自己……」

幾個工匠正在抬著一個屏風從雲小淺身前經過,他們一不小心月兌了手,「呯」的一聲砸了下來,屏風砸起了地上的灰塵。

輕塵所說的話,被那個巨大的噪音所掩埋,但是,輕塵知道雲小淺听得很清楚,很清楚。

輕塵說完話,他就起身離開了,他知道,他要去找絡月,告訴她一件事情,一件他很早就很想告訴她的事情。

因為巨大的響聲,北宮逆掠了過來,他略帶怒意的責問了那幾個工匠怎麼不小心一些,他依舊冷峻堅毅,只是臉上多了幾分滄桑。

輕塵的話,還在雲小淺耳邊回響,此刻,雲小淺抬頭看著北宮逆,她眼中有淚水,輕塵的話,一遍遍地重復在她耳邊,雖然除了輕塵和雲小淺,沒有人知道輕塵說了什麼,雲小淺听到了什麼,但是,雲小淺哭了,她盯著北宮逆哭了。

北宮逆似乎感覺到了有人,他抬頭,在漫天的揚塵中,看見了滿眼噙著淚水的雲小淺。

她,還好麼?

應該還好吧,北宮逆有些不想收回自己的目光,十個月,他都沒有看見她,他每天都會來到雲小淺所在的地方,可是他不見她,他知道她恨他,那麼深的恨,可是,他還是想要知道她是不是很好。

她每天在哪里他都想要知道,可是他不能讓她看見他,他不會讓她痛苦,他知道。上官末塵的離開,永遠是她心里的傷口,北宮逆不會再去提起。他只是想讓她快樂,無論怎麼樣,都會要快樂,如果她想要離開,北宮逆也會欣然接受,因為,他愛她。

無論她走到哪里,他都會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量保護她,雖然不能再在她身邊。

但是,北宮逆會遵守他和上官末塵的承諾,好好照顧雲小淺。

無論咫尺天涯,還是近在眼前。

于是,在付煙淼懷孕的期間,北宮逆開始重建玲瓏醫館,就在北宮府的下方,他知道那是他欠她的,他害得她連個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沒有。他不要她沒有家,四海漂泊,他只是想,在她就算是要離開,最後也會有一個地方,有一些愛她的人,在等著她回家。

他不確定她是不是會再對他講話,想要在多年以後見到他,但是,那些,又有什麼重要呢。只要她能慢慢的好起來,心情好起來,她所有的恨,他願意一人承擔。

想到這里,北宮逆想起了他的承諾,他會避著雲小淺,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回頭就走,沒有再看著雲小淺一眼。

她不想見到自己吧。

雲小淺呆呆的看著北宮逆走掉,她眼中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她對著那個白色的人影,終于喊了一句——

「北宮逆。」

這個時候,太陽明媚,天空,有白雲,慢慢飄過。

竹林簌簌的發出聲響,鳥兒鳴唱,湘江的水,還是一如既往的流淌,流入長江,然後,奔涌入海。

與此同時,在塞北的天空下,有獵鷹呼嘯著飛過,有一個黑衣臉色蒼白的少年,揚起了嘴角,少年有一張英俊的臉,只是在右臉頰上有一個刺配的字樣,他的長發披散下來,正好可以擋住那個刺字和一只眼楮,他的手指修長而蒼白。他摟緊了身邊穿著胡服的女子,女子手中抱著一個男嬰,嬰兒正在熟睡。

太陽照射得黃沙很溫暖,然而,又是新的一個時代即將到來。

那些浮動在空中的塵埃,也終于,回歸,然後,終有一天會重新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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