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區區副將居然如此飛揚跋扈,不顧大敵當前,兵圍我飛山軍都統衙門,其罪已不可赦。」張煌沒有想到自己一時沖動結果變成了勇信中軍和飛山軍的最終大斗毆,為此整個襄陽城也轟動了,最後還鬧到了最高統帥呂文煥的面前。「勇信中軍鈐轄吳信御下不嚴,縱兵作亂,理應一並嚴懲不殆。」
「大人,蔣魁此乃一片胡言。」事關自己也關乎到整個勇信中軍,作為領頭人的吳信當然要反唇相譏。「若非這廝克扣應允我勇信中軍效用之糧,又豈會鬧得如此滔滔,大人,正所謂信則立,蔣魁這廝連友軍撫恤之糧也敢克扣,其壞我軍心之意已彰,還請大人嚴懲。」
「大人,當時軍情緊急,區區副將不顧大局居然討價還價要挾上官,此風不可長。」兩個部隊長甚至在呂文煥的面前就吵開了,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直听得呂文煥的那些幕僚或是搖頭或是點頭的,顯然眾人對此事的起因經過的認識也未完全統一起來。
「浮橋本是你飛山軍的防區,我勇信中軍出戰自是要有貼補的,我看張副將所為其實無錯。」吳信指著飛山軍都統制使得鼻子責問著。「倒是你,先唆使你部將蒙騙我軍在先,又扣留毆打我軍索糧將士在後,由此可知,此事全系你部精心所為,你且說,你意何為。」
「夠了。」呂文煥的手狠狠地拍到公案上,巨大的響聲讓室內的眾人的眼皮都為之一跳。「現在襄樊之間交通斷絕,樊城已經危在旦夕了,你們還在內斗,好,真是好極了。」呂文煥的目光從低頭不語的兩人面前掠過,隨即又在室內眾人的面前一一掃過。「這等齷齪的事情還吵到我這里,滾,先給我都滾出去,約束好部隊,等我處置的將令!」
「大帥,」等到吳信和蔣魁訕訕的退了出去,以襄陽府通判身份參知呂文煥幕政的高知友站了起來。「大帥,此事前因後果我等已經知悉,那禍首勇信中軍第四將副將張煌不可不罰。」高知友重音強調著。「我朝祖宗先規,兵不得為將私有,而那張煌此舉分明是藐視朝廷律令,此風斷不可長。」
「高翁此言差矣。」另一位幕友卻表達了不同的意見。「張煌此前有言,欲調用勇信軍需大帥手令,此正是遵循國朝規矩,而飛山軍欲圖兼並勇信中軍第四將才是真正的藐視朝廷律令呢。」當然這些不過是官面話,宋王朝已經到了夕陽西下的時候,什麼朝廷律令,當兵的可不在乎。「再說了勇信中軍所部可都是效用啊。」
「效用!」呂文煥一激靈,沒錯,效用,關鍵的問題就在這上面,現在襄陽城里的宋軍八成以上都是效用,只有極少數是使臣和軍兵,在這種情況下若要處罰了為效用爭取撫恤和賞金的張煌,這軍心可就不戰自潰了。「還是宋先生說得有道理,」呂文煥立刻做出決定。「命飛山軍立刻支付許諾之軍糧,另安撫副使衙門再撥同樣多的糧食犒賞勇信中軍所部。至于張煌,」呂文煥也要給自己的通判一點面子。「區區副將居然敢忤逆上司,責打他四十軍棍,再降秩一等,想來蔣魁也該滿意了吧。」
「倒霉!」降職倒沒什麼,可是一听說自己要挨四十軍棍,張煌的臉都白了。可是作為在呂文煥眼里用來安撫飛山軍的螻蟻,他根本沒有辦法逃月兌被罰的命運。「老子怎麼就不會金鐘罩、鐵布衫呢,這下我的**。」
也不管張煌這邊哀哀怨怨,午時一到,他就被一伙人給綁上了行刑台,在一片麻木、好奇、滿意、憐憫或是其他什麼的眼神中,他被放倒在地。「啊!」安撫司的差役們可是打人的老手,一棍下去,張煌就覺得渾身一顫,一種過電的感覺頓時讓他忍不住叫了出來。然而這才是開始,一棍又一棍,打到第十五棍的時候,張煌終于忍不住暈了過去。
「嘩!」一盆水澆了上來,張煌迷迷糊糊從痛苦中醒來過來,但他剛剛張開眼,痛徹心扉的感覺又涌上心頭,可是沒等張煌喘息過來,又是一棍又砸到了身上。「啊!」疼,疼極了,但行刑的差役們並沒有絲毫的憐憫,一下一下,足足打滿了四十下,這才收了手。
邊上監刑驗過張煌的傷勢以後,示意差役們抬著再次暈過去的張煌沿著行刑台展示了一圈,這才放下了張煌。這邊剛放下,那邊第四將的將士就立刻沖上了行刑台,幾個人七手八腳把張煌放在一塊好不容易找來了門板上。
「大人,」張煌此時的視線已經完全失焦,部屬們的叫喚更有如來自九天之外听不大真切。「大人,好好休養吧,有我們兄弟在,看有那個混蛋敢動你。」安心的話讓張煌的心情一松,隨即原本因為充血而一片赤紅的視界終于被黑色替代,在沉沉睡去之前,他依稀听到。「輕一點,不要讓大人顛著了。」
等張煌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趙彬、李度還有其他的幾個隊將、押隊、擁隊,張煌勉強的笑了笑。「我沒有事,都圍在我身邊,是給我奔喪呢。」這個並不好笑的笑話,讓所有人都感到苦澀。「好了,好了,我現在多好,吃吃睡睡,傷好起來之前,用不著上戰場再去拼命了。」
「大人,」左一隊的隊將藍重拾突然一本正經的沖著張煌說道。「不管徐正將是死是活,也不管鈐轄大人是不是會派新的正將、副將來第四將,我左一隊上下只認大人是我們的上司。今後就是大人讓我等赴湯蹈火,我等也在所不辭。」
「我右一隊上下也奉大人之命馬首是瞻。」藍重拾的話像引開了閥門,這不,隨後右一隊的隊將董岳、右二隊的隊將王璟以及其他幾位押隊、擁隊都一個個鄭重其事的向張煌發誓著,一時間張煌已經盡得第四將殘余將士之心了。
「弟兄們這是說得什麼話。」張煌大喜過望,不過既然對面如此鄭重,他也不能喜形于色,于是他立刻也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某在此向諸位兄弟只說一句,」張煌伸出一只手。「願听某話的把手搭上來。」幾個人不知道張煌在搞什麼鬼,但卻毫不猶豫的依次把手搭在手上。「請隨我念,今後,我等不棄不離。」並不整齊的聲音響了起來,但在張煌的指引下這個聲音變得整齊和濃烈。「不棄不離!」
「大人,」幾個人還沉浸在剛剛的氣氛當中,帳篷突然被外面打開了,一個留守的士卒突然鑽了進來。「大人,鈐轄大人派人來了。」
頓時帳內的氣氛一窒,張煌隨即沖著肌肉擺擺手,會意的眾人魚貫的退了出去,只留下李度在一旁服侍著張煌。「請!」
「張大人受苦了。」來的是吳信的內弟、中軍官葉綱,也許是看到了那些從張煌營帳里鑽出來的那些第四將的軍官們,也許是臨行前吳信的交代,反正不管怎麼樣,葉綱的態度熱情之極。「听說張大人醒了,這不,鈐轄大人不方便過來探望,就由下官代勞了。」
「真是辛苦葉大人了。」張煌趴在那沖著葉綱點頭致謝著。「等一下請葉大人替張煌向鈐轄大人致意,是卑職一時魯莽,讓鈐轄大人在呂大人那受了委屈,等卑職身體稍微好些了,一定親自向鈐轄大人請罪。」
「張大人何出此言。」葉綱笑著擺擺手。「說起來鈐轄大人對張大人一百多人就敢直沖飛山軍統制衙門的勇氣也感到敬佩啊,鈐轄大人一直在說,若是我勇信中軍多幾個像張大人一樣的勇士,又怎麼會一直被勇信軍那些家伙壓在下面。」這話就有些涉及高層之間的矛盾了,對此張煌只能謙遜的表示自己只是一時血勇而已。「鈐轄大人說了,雖然呂大人降了大人一級,但現在徐正將生死不明,這第四將的事還要有勞張大人管起來。」
「多謝鈐轄大人抬舉。」對方這話不啻在說,第四將我交給你了,接下來也不會再委任什麼正將、副將的,這一方面固然是對張煌的示好,另一方面也是當前勇信軍乃至整個襄陽城捉襟見肘的兵員情況的真實寫照。「請葉大人回去轉告鈐轄大人,張煌唯大人之命是從!」
葉綱滿意的走了,接下來張煌開始了正式的修養,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雖然張煌看起來只是皮肉傷,但在缺醫少藥外加沒有足夠營養物品的襄陽城里,恐怕修養的時間也不會太短。而就在張煌養傷的日子里,咸淳九年的正旦在飛雪揚揚中終于來臨了。
春節嘛,對于中國人都是一個大日子,因此交戰的雙方暫時停止了爭斗,不過,誰都知道這只是短暫的假象,一旦過了十五,恐怕新的大戰就要重啟。不過,現在襄陽城里的人們都是得過且過,過一天算一天的,因此雖然沒有鞭炮禮花,但氣氛還是很濃烈的。就第四將而言,那些沒有回家或是已經無家可歸的效用們圍在張煌的營帳旁,享受著已經算是奢侈品的篝火,嗅聞著難得的肉湯香氣,一時間也顯得其樂融融。
「弟兄們,為咱們活過新的一年滿飲此碗。」張煌舉起手中的陶碗,酒也許在呂大人府中宴飲的幾位還有可能沾上一點,至于他們這些中下級軍官和效用、軍兵們,有口熱湯就心滿意足了。「好,好兄弟。」看到眾人一飲而盡,張煌笑了起來。「只要大家一心,咱們其利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