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節慶轉眼即逝,在享受了最後的閑暇之後,元蒙軍的石彈攻擊越發的猛烈了。不但樊城的東北、西南兩角遭到覆蓋下砲擊,而且已經控制了漢江航道的元蒙軍甚至用艦載的小型回回炮抵進到沿江的水門邊直接射擊,一時間如蝗的飛石肆孽在樊城上空,打得防守的宋軍抱頭鼠竄,直想在地上找個洞把自己藏進去。
「城破了!韃子進城了!」在威力巨大的石彈的掩護下,成群結隊的真韃子、假韃子們越過了已經坍塌的樊城內城牆突了進來,隨即戰斗在樊城的內城展開了。不過地利已失,僅憑城內不足三千的守軍根本不是十倍于己的敵人的對手,然而樊城的守衛者抱著國恨家仇誓死不屈著,整個巷戰慘烈之極。
「大人!」負責樊城守備的第二指揮官、侍衛馬軍統制牛富雙眼欲裂的看著自己面前的長官。「江邊上已經備好小舟,還請大人立刻上船。」
「上船?」荊湖都統制範天順苦笑著搖搖頭。「牛大人,姑且不論一葉小舟能不能突破元軍的水軍封鎖,就是能逃到了襄陽,也只不過才出牢籠又進虎**。」範天順捋著自己的胡子,整了整衣冠。「算了,還是國事已經不可為,老夫不過先行一步而已。」範天順沖著雙眼欲裂的牛富擺擺手。「與殉國死難在樊城的數萬好男兒比起來,老夫已經是苟且偷生了,難道牛大人還想讓老夫九泉之下無言以對嘛。」
「大人!」看著去意已決的範天順,牛富也不顧自己甲冑在身,恭恭敬敬的跪下向這位堅持樊城六年之久的老人拜服下去,隨即,牛富站了起來。「某不敢就此而死,當多殺韃虜、漢奸為大人以壯行色,某,去矣!」
「多謝將軍。」範天順沖著牛富絕然的背影深深地一禮。「黃泉路上得將軍如此大禮,某感激不盡。」說完範天順把早就準備的白絲帶拋上房梁打好結,站到椅子上,把頭套了進去。「生為宋臣、死為宋鬼!」隨即雙腳一蹬,椅子隨即倒地,整個人一下子被吊在了半空中。
「老大人,請先行一步,」已經走到影壁牆邊的牛富听到聲響,回首一望,頓時淚流滿面。「某這就來陪大人去闖一闖這黃泉碧落,奈河之橋。」言罷,牛富走出府衙,在門口守衛的士卒手中接過兵器。「走,殺韃子去!」
這個時候樊城內已經一片火海了,在熊熊燃燒的火光中,已經知道自己最終命運的宋軍們一個個狀似瘋虎般試圖拖著眼前這些凶殘的敵人一起赴死。刀槍折斷了,就用碎石短瓦,連碎石短瓦也找不到就用拳頭牙爪,而受到刺激的元蒙軍和新附軍也凶性大發,剎那間整個樊城化作了修羅地獄。
「殺!」牛富大喊著,三十六斤的偃月刀揮舞起來,真有萬夫莫擋之勇,只見刀光一閃,又是一名韃子連人帶兵器被攔腰斬斷。「啊!」卻是看到牛富驍勇的探馬赤軍用冷箭射飛了牛富的頭盔,並把牛富的發髻給射斷了。「好韃子。」牛富不知所謂的稱贊著,也不顧披頭散發的樣子,快進幾步,走到目瞪口呆的一名元蒙軍面前,大刀一輪。「噗!」
「大人快閃。」又是一箭飛來,一名衛士撲了上來,強勁的弓力作用在衛士單薄的身體上,頓時把牛富也帶得跌跌撞撞的。「你們快帶大人走。」話還沒說完,沖上的一名新附軍牌子頭長槍直刺,一下子把這名忠心耿耿的部下刺在地上。「臭漢奸!」
這名認賊作父的漢奸還來不及把槍從衛士的身上拔起,牛富的刀就到了,不過這次牛富心急慌忙中用的是刀背,不過饒是如此,被勢大力沉的偃月刀背這麼一砸,這名牌子頭的腦門頓時癟了下去,雙眼鼓出的牌子頭搖搖晃晃了兩下,隨即摔倒了下去。牛富順手拔出刺在衛士身上的長槍,沖著釋放冷箭的探馬赤軍就是一擲。嚇得對方連滾帶爬的躲閃了開來,再回頭,就找不到牛富的蹤跡了。
而此時牛富與之前跟身邊的親兵已經在戰斗中徹底失散了,看著面前源源不斷、殺之不盡的韃子漢奸,牛富一面喘著粗氣一面機械的揮著手中的大刀,大刀雖然厲害,但要連續舞動,體力上卻有著極大的要求,漸漸的,牛富的動作慢了下來,而看出有便宜的新附軍們有如聞著腥味的蒼蠅,前赴後繼的撲了上來。一刀、兩刀、一槍、一箭、又是一箭,血染征袍的牛富漸漸支撐不下去。
「範大人,老牛殺不動了,」牛富仰天大叫著,不過他絕不甘心用自己的頭來妝點韃子和漢奸們的功勛,于是他左右打量著,正巧邊上有一間烈焰飛騰的屋子,牛富大笑著往屋子里沖去。「範大人,你老慢行,老牛我來陪你了。」
這一天里同樣蹈火殉國的還有偏將王福以下十余名宋軍將官,其他的宋軍將士們也拼死不屈,然而有心殺敵無力回天,終于在一片腥風血雨和經久不息的火光中,樊城這座與襄陽的互為犄角的要塞淪陷了。
樊城淪陷,襄陽陷入了孤軍奮戰的苦境,不但如此,阿里海牙還把威力巨大的回回炮架設到樊城的水門上,隔著漢江直接砲擊襄陽沿江一面的城牆。在巨大的石彈攻擊下,襄陽守軍哀鴻遍野,傷亡慘重,士氣也由此降到了最低點。
「張煌,本官現在任命你為第四將正將。」鈐轄吳信看著傷口剛剛結痂就趕來向自己請示匯報的張煌如此交代著,在呂文煥的權威已經降到冰點的這一刻,擁兵自重的各軍將領自是有權按著自己的心意行事。「你得把第四將給我掌握好了。」吳信這話並非無的放矢,在張煌唯唯諾諾一番之後,吳信愁眉苦臉的交代著。「現而今大變在即,你我要做最壞的準備。」
大變在即?最壞的準備?吳信的話沒有錯,隨著元蒙軍的步步緊逼,城內人心浮動,潛逃出城的守軍從最初的單個發展到整隊、正將,甚至有個別軍一級的將領也做好了出城投降的準備,襄陽城已經在風雨飄渺之中了。
「請鈐轄大人放心,」張煌躬身抱拳著。「我第四將願與大人共進退。」說完場面話,張煌匆匆告辭,事不宜遲,第四將應該進入最高警備狀態了。「現在我宣布一下關于第四將的重整方案。」回到自己的營地里,張煌立刻把所有的部下找來。「咱們第四將現在攏總只有百一十八個人,還分四隊有些不合時宜了。」張煌看了看幾名隊將。「重拾的右一隊和董岳的左一隊不動,其余兩隊分別並入這兩隊,首先要確保每隊五十人的戰力。」勇信中軍的隊一級重來沒有滿員過,這還是破天荒的第一次。「王璟升任訓練官、顧五和趙彬升任部將,李度你來撥發官。」這只是第一步。「另外各隊不再保留輜重和火頭,所有的輜重、火頭都有將來統一管理。」以前應該是兵多,將未必顧得上,現在只有兩隊了,自然要收回來確保下面的戰斗力。「還有現在咱們這營地也沒有那麼多住了,把你們的家人都接過來,萬一城破了,要死還是死在一地。」
當然,張煌穿越而來的靈魂中自帶的記憶是知道襄陽城最終投降的,但具體的經過是怎麼樣張煌不知道,是不是有過兵亂張煌也不知道,因此為了保證第四將這些士卒們到時候不亂成一團,張煌作出了這個決定,可沒曾想居然獲得了極大的擁護。不過,張煌也低估了家庭的影響力,他這麼一說,接下來的事也就無法進行下去了,絕大多數人都出現一幅坐臥不寧的樣子。「好了,多說你們也听不進去,快去接人吧,八指留下一下。」眾人一哄而散,只有李度留了下來。「八指,你是撥發官,不管怎麼說,這糧食是最重要的,你就是磨也要把軍里德糧食要來,亂世的糧食比金珠還昂貴,想來懂這個道理的人絕對不會少了,你的責任重大,千千萬萬別辜負了我的信任。」
「請哥哥放心。」李度也算是靠著張煌的余蔭才得到這個位置的,現在張煌用得上他,他豈敢不盡心竭力。「無論是偷、是搶、是買,某一定為哥哥和第四將準備好應有的糧秣,保證弟兄們到時候餓不著肚子。」
張煌和第四將在未雨綢繆,而蒙古人也毫不放松,除了整日介用回回炮猛轟襄陽以外,蒙軍主將阿術還派人以屠城為名脅迫呂文煥投降。在屢次派人突圍向南宋朝廷求援未果的情況下,在城內軍民人心渙散、士氣蕩然無存的情況下,山窮水盡的呂文煥終于崩潰了。
咸淳九年(1273年)三月,呂文煥以保全襄陽軍民為唯一條件,接受了攻擊方的招降,至此,堅守了整整六年的襄樊徹底淪陷,大宋對蒙防線的中段轟然洞開,順江而下的元蒙軍將勢不可擋的指向行在臨安,南宋徹底覆滅已經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