蕪湖一戰十三萬宋軍一敗涂地,南宋水陸兩軍的主力自此喪失殆盡。之後除了逃入揚州的姜才部合同真州守將李庭芝護保賈似道依舊在淮東堅守不降以外,鎮江、寧國、隆興、江陰等地的宋朝守臣全部棄城而逃,太平州、和州、無為軍的守將則更為徹底,直接開城降元,至此,建康和臨安的門戶大開,元軍面前除了零星的抵抗以外,再無一絲一毫的阻力。二月初,元軍兵不血刃的開進建康。不過此時元朝上下還沒有意識到宋王朝已經完全喪失了抵抗的能力,因此在佔據建康之後,兩國開始了短暫的和談。
但是大敵當前,宋王朝舉手失措,不但兩次截殺元軍議和使臣,而且臨安城里的禁軍也因為執宰大臣听信謠言暗殺殿前都指揮使韓震而發生了叛亂。最終這批叛軍逃亡建康,這麼一來宋王朝的虛弱元朝方面完全掌握,繼續南進也就勢在必行了。
「你是我麾下的副千戶,可是到現在才第一次見你,說起來還真是我這個萬戶失職啊。」張弘範是行軍萬戶、保州(今河北保定)等處都元帥張柔的兒子,是縱橫金元兩朝的漢人世侯的子孫,此時只有三十九歲,但已經是正三品的萬戶大人,深受忽必烈的喜愛。而且此人身長七尺,儀表出眾,再加上長須拂胸(注︰當時男子成年都有蓄須的風尚),豐采翩翩,算得上一位美髯公。而且此人不僅是騎射能手,並以善于馬上舞槊知名于時。口才也很好,善于應對,詩歌也寫得爽朗可通,很有特色。可謂是文武全才式的一代名將。
「大人協助阿術、阿里海牙諸大人平定南朝,日理萬機,自是操勞,一時間想不起下官也屬正常。」張煌躬身抱拳回應著,他知道現在自己需要給張弘範留下一個好印象,過多的卑躬屈膝反而不適用與此等大人物。「倒是下官得蒙大人親賜副千戶之職未來叩謝,才是大大的不敬,還望萬戶大人原諒下官疏忽。」
「這倒不怨你啊。」張弘範擺擺手,他當然知道張煌其實是來拜謁過的,可惜自己恰好不在,張煌又不能整天無事的候在行轅附近,所以才差身而過,要不然你以為張弘範就會如此輕巧的放張煌過門嘛,一個不敬之罪就足以把張煌打入另策勒。「听說你今年只有二十五歲,不錯,現在一見果然是少年英雄啊。」
「萬戶大人謬贊了,大人二十八歲之時就已經是順天路管民總管、佩帶金虎符、深受陛下信任,與大人相比,某又何以稱得上少年英雄。」身為張弘範的部屬,張煌自然要想辦法了解張弘範的過往,而當面說些對方得意的,自然也是溜須拍馬的另類手法。
「看來你倒下過一番功夫。」張弘範呵呵一笑。「二十五歲,從軍已經整整十年了,能在戰場上煎熬這些年,又豈是張斌這個蠢材所說的這番不堪就能活得下來的。」張弘範這話讓張煌一驚,他不知道此刻張弘範把自己跟張斌的矛盾揭示出來是為了那端,只好低頭不語表示緘默。「听說你是逃荒被勇信軍收留,從此當了宋軍效用的?」
「是。」張煌見張弘範突然王顧左右而言他,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氣,在他看來,雖然張弘範剛才的語氣里對張斌是有一定的批評成分,但張斌畢竟是張弘範的同族,自己還是不搭這個茬的為好。「下官和副百戶趙彬是同一個村子里逃荒出來的。」反正這個也瞞不了人,因此張煌反而很坦然。「那年蝗災,國朝又和南朝在荊湖交戰,因此不得已才出來討命,」說到這,張煌的腦海里涌出一絲不堪的回憶。「家里人都沒了,兩個半大小子當流民也是死,當兵也是死,不如搏一下,至少還是一個飽死鬼。」
「是啊,若不是南朝抗拒我天朝大兵,你也不會家破人亡。」真是人生兩張皮,上嘴唇一磕下嘴唇,什麼鬼話都來了,這場戰爭是南宋挑起的嘛?但處在張弘範的地位,他除了沒有胡化以外,已經徹頭徹尾是個蒙古人了。「不過,接下來就好了,只要南朝皇帝入朝,天下一統,就不會再有大戰,也就是可以使百姓安居樂業了。」
「大人所言極是。」雖然張煌知道張弘範說的是一片胡言,但他不知道張弘範是故意指鹿為馬呢還是真的以為日後會天下太平,因此他也只能小心翼翼的阿附著。「若是到時候真能天下太平了,那麼下官倒想解甲歸田,一鋤一犁一牛,再討一房妻子,生幾個孩兒,倒也不用再提心吊膽吃這殺頭的飯了。」
「哦?」張弘範沒有想到自己隨口一說,居然讓張煌引出了這麼一個答題,他深深地看了張煌一眼。「張副千戶怕是不知道吧,我大元施行的乃是簽軍制度,一人為兵,世代為兵,恐怕張副千戶悠然南山的想法是做不到了。」看著張煌吃驚的臉色,張弘範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小題大做了,對方畢竟打小就從軍的大兵,哪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張副千戶也不要過于擔心,若是有了軍功,朝廷也不會有功不賞的。」這時候張弘範才把自己今天招來張煌的目的說了出來。「就拿今日來說吧,某家又要恭喜張副千戶了。」
「怎生使得。」張煌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張弘範用堂堂正三品萬戶的身份向自己賀喜,豈是自己可以生受的,因此他忙不迭的謙虛著。「某又怎敢受大人的賀喜。」
「這有何不得。」張弘範收斂了笑容。「行軍副千戶張煌听令。」張煌立刻單腿跪下。「查張煌驍勇敢戰、屢有戰功,特授其行軍下千戶、武節將軍。此令,江南行樞密院行樞密院事,阿塔海。」上千戶所副千戶是正五品,而下千戶所千戶是從五品,因此不加武節將軍的餃實際上是降職。「張千戶接令吧!」
「卑職多謝萬戶大人抬舉。」張煌雖然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升任擁有實權的行軍千戶,實在是因為最近收編了太多的宋軍降卒的原因,而自己之前幾次作戰的表現,證明了自己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可信的,因此才會得到這個任命。不過若是沒有張弘範的首肯和推薦,顯然這也是不可能的。「請大人放心,卑職一定不負大人厚望,願為我朝一統江南盡心竭力!」
「你有這個心就好。」張弘範點點頭。「還是先把你的行軍千戶建起來在說吧,南朝一日不平,你總歸還有用武之地的。」張煌唯唯諾諾,張弘範想了想。「你個那當副百戶的同村和你那個當總把的把兄弟,我都抽出來給你,你還有什麼可用的人,盡管放心抽調,張斌那里我已經打過招呼了。」
老大已經發話了,接下來張煌開始忙碌起來了,雖然張弘範說的大方,然而用來監視和牽制張煌的達魯花赤和副千戶該派的還是派來了,就是下面的百戶、牌子頭中明著就有五個是張家的世軍,至于有沒有其他的暗線還要兩說。不過對于張煌來說,這一切已經遠遠比在張斌手下當一個有名無實受到排擠的副千戶要好上太多了,因此他倒也干勁十足的開始了對手下的整頓。
「沒有想到一轉眼大哥又成了正將。」元制下千戶統兵三百人,跟張煌在勇信中軍時一個將的兵力相差無幾,因此身產百戶服飾的李度才有此言。「可惜,那些老兄弟們看不見了。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活下去,真想他們啊。」
「八指,有些話就不要說了。」張煌擺擺手。「現而今生死有命,別看你大哥我現在有些風光,可是上了戰場刀槍無眼,要想活著,除了老天爺,就只能相信自己手中的家伙什了。」張煌轉過頭,看看趙彬。「七郎,你現在是總把,接下來咱們千戶的訓練就交給你了,不管怎麼說,血已經流得太多了,能多活下來一個,算一個吧。」
元軍攻佔建康後,南宋的行在臨安已經處于危在旦夕的境地,宋廷不得不發出勤王的號召。但宋朝軍民響應勤王號召的只有張世杰和文天祥等少數人。五月間忽必烈派人告諭指揮滅宋之戰的主帥中書省右丞相伯顏︰「夏天就要到了,元軍不適應南方盛暑的氣候,可以駐兵休整,不可輕敵貪進,以免造成失誤。」
然而宋軍的虛實此刻元軍已經盡數掌握,伯顏理所當然的反對就此歇兵,于是他用快馬向忽必烈呈報自己獲得的情報和自己的決心。「百年間逃來逃去的敵人,如今已經扼住了它的咽喉,如果現在不趁勝一鼓作氣將其消滅,到時候宋帝出海,逃竄奔波于海島之間,恐怕會後悔。」
忽必烈也是久經戰陣的行家里手,當然懂得如何把握稍縱即逝的戰機,于是他收回成命,決定繼續追擊。
由此元軍繼續馬不停蹄的向南進軍,五月底,重鎮平江(注︰今蘇州)守臣出降,六月初,廣德軍和江陵獻城,接下來兩湖各地以一天一座城的速度向南下的元軍提交降表,到了七月初除了潭州以外的整個兩湖全部落入元軍之手。
面對已經無法挽回的頹勢,南宋沿江制置使趙清、樞密都承旨張世杰、知泰州孫虎臣等人決議最後一搏,最後的南宋守江水軍在鎮江焦山一帶集結起來了,遮天蔽日的艦船密布江面,嚴重威脅了元軍的後路糧道。不徹底消滅這個月復背之敵,元軍就有可能面臨幾十年前完顏宗弼南征時遭到的命運,為此對南宋水軍殘余主力的最後一擊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