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風之後 正文 15.作倀(1)

作者 ︰ caler

大元至元十三年五、六月間,浙東紹興府治下的諸暨、上虞、新昌等縣,明州軍治下的余姚、寧海、象山等縣,台州治下的天台、三門等縣不甘事元的民眾紛紛起來反抗元朝的統治,他們趕走投降元軍的知縣、知州,殺死前來收繳軍糧稅賦的元軍征糧使,一時間整個浙東風雲變色,元朝剛剛建立的統治出現了岌岌可危的局面。

面對如此嚴峻的局面,已經越過錢塘江的元軍隨即舉起了屠刀,眼見得一場屠殺就要開始了。

「星流,依你之意,該如何處置這群降而復叛的亂民呢。」張弘範已經轉任亳州萬戶了,因此還在益都、淄萊等路行軍萬戶麾下的張煌就不能算他的直屬部下,所以他才用相對親切的語氣向張煌問詢著。

「國朝規矩降而復叛,又殺了使臣,又焚燒了招降書,是要屠城的。」張弘範說得客氣,然而張煌卻不能不識抬舉,只見他躬身抱拳做足了屬下的架勢小心應對著。「不過,以卑職看來,浙東即已是國朝治下,若是屠城,將經年不能回復元氣,如此,國朝的財稅何來?米糧何來?故卑職以為當以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斬殺些許頭目,震懾萬民即可。」

「以菩薩心腸行霹靂手段?」張弘範品砸著這句話,若有所思的在張煌身上反復打量著,終于點了點頭。「此言大佳。」張弘範看出張煌似乎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于是吩咐道。「還有什麼,汝且再說下去。」

「浙東亂民何以抵抗天朝大軍,無非憑借各城城牆未經戰火尚屬完備,尚可據城一戰。」張煌繼續進言著。「不若籍此剿滅亂民叛軍之際,拆城毀牆,已絕此弊。」事實上,人民的反抗之心,絕不會因為城牆被毀而稍加減少,張煌此舉不過是為了避免自己剛才的話被張弘範誤讀而已。「這是卑職的一點淺見,還請萬戶大人明察。」

「拆牆毀城,使亂民不得據城抵抗我大軍。」張弘範忽然笑了起來。「張千戶,你很用心,」張弘範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國朝眼見得奄有中國、是該施恩于萬民以示聖君愛民之正統所在,也罷,這個干系我來替你擔了。」于是張弘範當即下達命令,數萬新附軍立刻出動,但嚴禁殺良冒功。「星流,你也回去準備吧。」

在張弘範的關照下,張煌這支較早投降元朝的新附軍的作戰地域被安排在了最近的諸暨,並且張煌還被授命指揮另一支新附軍千戶,因此雖然張煌還沒有被正式授予中千戶所千戶的頭餃,但麾下的兵力已經大大超出了其職務所能調動的。

「路千戶、阿里赤刻大人、阿海大人。」元軍不缺戰馬,因此雖然張煌所部是步軍,但張煌現在也算有馬階級了。「再走二十里就是諸暨縣城了,據逃出的諸暨縣丞報告,當初據城的有三百余人。」說實話,張煌對這個報告一點也不相信,他估計最多也就是有人糾集了二三十號潑皮振臂一呼,這些心無斗志的縣官差役就抱頭鼠竄了。「不過,這些天來會不會還有亂民聚集,我們是兩眼一抹黑,是不是先在此駐兵休息,派人探查虛實之後,再做商議。」

「萬戶大人臨行前交代由千戶大人做主,我沒有意見。」張煌本千戶的達魯花赤阿里赤刻倒不像之前的木克佬一樣難纏,唯一的缺點就是喜歡喝酒,不過,這對張煌可是一件好事,至少直接的牽制要少了許多。

「我也沒有意見。」路千戶的達魯花赤阿海並不是蒙古人,是屬于蒙古化較早的契丹人,因此雖然對南人依舊有些趾高氣揚外,對于漢人軍戶或是像張煌這樣比較受到信任的新附軍將領,倒也存在一份客氣。「兒郎們也走了一天,先歇營也好。」

「下官可是張大人的下屬,自是更沒有問題的。」路千戶是鎮江降將,當初在宋軍里德地位肯定是要高過只是一名正將的張煌,但是現在大家都在元軍中效力,自是不能再提過往,況且張煌現在張弘範眼里受寵,也不是他可以比擬的。

「那好,兩個千戶分別沿浣江(注︰浦陽江,西施沉魚的故事就發生在這)警戒扎營。」張煌交代著。「要防止那些亂民涉江而襲。」幾個百戶領命而去,張煌又沖著路千戶問道。「路大人,你千戶里有沒有通悉浙東方言的士卒。」浙東方言無論過去未來都是中國方言中最復雜的,可謂百里不同音,而諸暨方言對張煌手上這些荊湖來的士卒和更北方的漢軍來說,簡直是雞同鴨講。「選調幾個,派去哨偵,我要知道那些亂民的具體情況。」

「幾十萬御前精兵也不是韃子的對手,很快是我們這些烏合之眾。」二十里路,對雙方都是不遠的距離,因此據守諸暨的宋軍也知道了敵人的來臨。和遠道而來的新附軍不同,雖然出于民族感情集結了不下千余人的力量,但這些由大多由地方民團組織的義軍既無守城的經驗,兵械、軍糧也不足備,因此一听到大隊元軍的到來,當下就有人慌了手腳。「依我說,大家散到鄉下去,難不成元軍還能一鄉一村的清剿嘛。」

「散到鄉下去,恐怕到時候人就一哄而散了。」由于義軍的構成五花八門,有城市里持勇斗橫的潑皮無賴、有大姓大戶的看家護院、還有曾經充役的馬步弓手、巡檢巡捕和他們過去的敵人私鹽梟子,五花八門不足一而論,因此彼此之間唱反調也是很正常的。「元軍也不過千余人,只要咱們關閉四門固守,沒有裝備攻城器械的他們,難不成還會飛進來嘛。」

「元軍是不會飛進來的,但是保不住有人起了壞心思,準備投敵求榮,用鄉親們的頭換自己的榮華富貴」這邊剛說完,那邊就有人陰陽怪氣的說了一通。「倒是四門緊閉,咱們想逃也沒有辦法逃了,全部都是甕中之鱉。」

「你說誰準備投敵求榮呢。」當前主張閉門死戰的那位一拍桌子,沖著說話的人就是一瞪眼。「有本事站出來,把話說明了。」

「明說就明說。」不買賬的人終歸是有的,當下就有人跳了出來。「你顧大戶地有千頃。家財百萬貫,有的是錢,可是咱們進城之後,你捐了多少,這也不說了。你的人,第一個控制了縣衙庫房,縣衙庫房里的武具、糧草呢,都給你吞了不成,你這麼處心積慮削弱我等的力量,不是想叛國投元,你想干什麼!」

「原來是打了老子的主意。」這個顧大戶也不甘示弱。「沒錯,老子有錢,但老子有錢關你姓姚的什麼事,縣衙庫房里早就可以跑老鼠了,沒有東西,你姚大哥找前任知縣大老爺去要呢,要不到,再來求本大官人,本大官人哪天善心大發倒是可以賞你一點的。」

「夠了!」一面是桀驁不馴的私鹽販子,一面是胡攪蠻纏的土豪,兩方面各不想讓,場面一陣混亂,這個時候,城里的士紳看不下去了,一聲怒吼頓時震住了兩人。「大敵當前,你等還要窩里斗,難不成真想讓韃子撿了便宜不成。」說話的是理宗皇帝寶佑年間的進士,當過宋廷的禮部員外郎,因為不肯附和賈似道而退隱鄉中,這次眾人反元,覺得沒有一個主事的多有不協,因此才請他出山,雖然他沒有一兵一卒,但是他的威望絕對是爭吵的兩方不敢開罪的。「休得呱噪了,還是靜心商議該如何應對此事才好。」

「敬奉王老爺的教喻。」私鹽販子雖然戰力不弱,但跟有錢有勢的土豪想斗還差著數量級,因此見名義上的頭人說話了,因此也就退讓一步,沖著前員外郎拱拱手,自顧自的坐了下去。他一啞火,土豪也沒有話可以說,也只得對場內羅了一圈後,坐下不語。

「稟報幾位大老爺。」正當場內可是冷場的時候,幾個義軍推搡著一個小販打扮的來到堂下。「小的等抓到一名韃子的奸細。」

「奸細?」眾人頓時來了精神。「推上來,我等好好審問一番……」

當听說來的元軍之中除了兩名達魯花赤是蒙古人、契丹人以外,其他的都是新附軍的時候,在場的人都激動起來,新附軍也就是宋軍,以宋軍一觸即潰的戰斗力來看,完全跟探馬赤軍和漢軍是兩個概念,而且人數又只有義軍的一半,這簡直就是天生掉下來的機會。于是諸暨的義軍當下作出決定,準備夜襲元軍于浣江岸邊。

夜色深沉,浣江水流激蕩的聲音在靜寂的夜空里傳得很遠,完全掩護了坐在小舟上的諸暨義軍的動靜。近了,近了,看著構築在離江邊二十幾步遠的元軍營房,從小舟上跳下來的義軍慢慢的靠近著。然而還沒等他們靠近,突然幾只斜斜的火箭從元軍營地里射了出來,釘在江灘上,完全把義軍的身影給照亮了。

還沒有大吃一驚的義軍們反應過來,兩個千戶的近百張強弓開始以攢射了,一時間,上千只弓箭破空而來,頓時讓只有極少數獵弓的義軍吃了大虧。百余名義軍連元軍的營房還沒有模近,就被射倒在地,更多的人手上、腳上被流矢釘得鮮血直流,頓時慘叫聲充滿了寧靜的江邊。

「殺!」頂盔冠甲的張煌手一揮,本隊的三個百戶和路千戶所部象餓虎一樣撲了出去,浣江邊瞬間化作了修羅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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