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發超額軍糧只是一個開始,雖然在氣勢洶洶的阿里赤刻的面前,謝同艮和李海山不得不作出了一定的讓步,非但減少了年末三千石軍輸而且撥出了一部分的種子和耕牛。不過經過此事,原本相處還算可以的軍政雙方和諧的局面蕩然無存,于是至元十七年(公元1280年)二月初,海寧府府尹兼勸農奧魯謝同艮又在淮東安撫司的授意下征調海寧千戶所三百兵丁充本府半年差役,三月底又征調五十鹽丁,四月又征調五十站赤站戶(注︰驛站差役)。
面對如此繁重的勞役和幾乎難以完成的年底軍輸任務,張煌也不得不作出反擊,他一方面按照海寧府的要求派出勞役、差役和兵役,另一方面他派出心月復百戶在海寧府內挑起軍戶和衙役的斗毆,並組織小股人馬走私鹽貨,並派人向臨安萬戶府告發海寧奧魯擅自調用軍戶充任民戶才能擔任的站赤站戶,以謀取私利。
正當雙方斗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張煌家里卻有了好消息,鄭娥和另一個小妾米氏分別有了三個月和二個月的身子,眼見得張煌後繼有人了。不過,大喜之後是大悲,遣日使者杜世忠在日本大宰府被殺的消息跨海傳來,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對前一次征日失敗渾不以為意的忽必烈由于杜世忠的死再一次堅定了征服日本、獲取日本財富的決心。于是,這一年的四月初,元廷再一次在朝鮮半島設置征東行省(又稱日本行省或征日本行省),並在高麗首都開城派遣「達魯花赤」監督高麗國政。
除了建立征服日本的行政機構外,忽必烈還命令南宋降臣範文虎去江南收集張世杰舊部及其(被)自願從軍者計十萬人,計劃準備戰船三千五百艘,以組成江南軍,由範文虎統帥,從慶元(注︰今浙江寧波)起航,跨海東征日本。當然,這一路軍隊的派出,很大程度還是由于南宋滅亡後處理投降兵卒的需要。
此外,忽必烈還命令前次征討日本的將領洪茶丘至東北,招募沈陽、開原等地女真、高麗、契丹等族士伍三千人,命令征東行省左丞忻都繼續統領蒙古探馬赤軍,並任命高麗將領金方慶為征東都元帥,統帥高麗軍一萬、水手一萬五千,戰船九百艘,軍糧十萬石,以上三部合計近四萬人,組成東路軍,取道高麗東征日本。
「臨安萬戶府和淮東安撫司的命令已經來了。」張煌把阿里赤刻、沈鴻和所有的百戶招到千戶所衙門。「皇上要再征日本,」看著這些已經成家立業的部下們,張煌心中有些淒慘,沒錯,雖然張煌的歷史並不好,但後世小白領的記憶中「神風」還是赫然在目的,早知道這次十之**沒有好下場的他,臉色凝重。「萬戶府要求我們出三百人,立刻開赴慶元。」看著欲言又止的眾人,張煌搖搖頭。「上命不可違,我和達魯花赤大人剛剛從淮安回來,向安撫使大人請免的要求已經被駁斥了,因此。」張煌嘆了一口氣。「我和沈副千戶是一定要去的,其他的十二個百戶或出百戶,或出副百戶,至于普通士卒就選還沒有成家的吧。」
「阿里赤刻大人。」等所有的百戶心事沉沉的離開了,張煌突然大禮跪向自己的達魯花赤,阿里赤刻馬上伸手去拉,然而張煌紋絲不動。「大人,此去日本凶吉未卜,千戶所里的這些部下就拜托大人照料了。」張煌這也是沒有辦法,除了看上去人還不錯的老酒鬼,他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制衡地方官的了。「若是下官若是不幸在日本殉國,看在你我同僚一場的份上,我那還沒有**形的孩兒就煩請大人收為義子(女),以保全我張氏一脈香火。」
「千戶大人何必如此,好好好。」看著向自己叩首的張煌,蒙古老酒鬼,眉毛彈了彈,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拉起了張煌。「阿里赤刻答應下來,反正老阿里赤刻也無子女,今日就對佛祖發誓,若是張大人在日本有所不測,當收其二子,視如己出。」
「多謝大人,」張煌又是一拜,隨即站起來,請阿里赤刻稍作,隨即轉身進入後堂,不一會捧出一張大弓。「這是九拔都在某成親那天贈送的寶弓,某原本是準備當傳家寶留待子孫的,如今就轉增給大人,還請大人千萬收下。」說到這,張煌突然一停頓。「某還有一個不情之請,若是大人願意,今日請與某結為安答。」
「結安答。」阿里赤刻一下子站了起來,一掃之前醉眼朦朧的樣子,兩眼死死的盯著張煌,良久之後,老酒鬼仿佛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氣力,又坐倒在位子上,模了模酒糟鼻子,翕然一笑。「既然已經答應將兩個孩子視如己出了,結安答就結安答吧。」老酒鬼在懷里掏了掏,拿出一張骨制的護符。「這是離開月復里(注︰元朝將中書省直轄地稱為月復里)時羅古羅思監藏大人的弟子送的,拿去。」
「八思巴(注︰聖者)大人弟子所贈。」張煌大吃一驚,看來自己是遇到寶了,老酒鬼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不過,現在可不是追究的時候,張煌恭恭敬敬的接過骨符,隨即拜服了下去。「張煌見過大哥……」
「大哥。」送走了阿里赤刻,李度和趙彬從內庭里走了出來。「大哥你剛才這是?」李度有些話不好明說,在他看來,所有蒙古人、色目人都不是好東西,張煌這麼做未必不是與虎謀皮。「不是讓我留下來,我完全可以照顧好嫂嫂和小佷子們。」
「八指,不是我不信你,而是出征日本委實是凶多吉少。」張煌又是嘆了一口氣。「現在的情況你們也已經看到了,地方對咱們這些新附軍可是不當人的,因此需要阿里赤刻去公開的打交道。」張煌拍了拍李度的肩,解釋著。「現在大都用兵,本千戶的其余差役都可以就此撤銷了,不過私鹽的生意不能停下了,這是咱們千戶活下的命根子,因此,這件事只有交給你來辦。」李度當然明白其中的厲害,雖然一個月一千斤的出鹽量並不多,但只要抓到必然是死罪。「另外,青口河和大蒲河上的碼頭要多建幾個,隱藏好,說不定,我將來有用。」
「有用?」李度眉頭一皺,他不明白張煌的意思。「大哥的意思是?」
「八指、七郎,自己兄弟,我也不瞞你們,這次征東是次機會,」張煌示意兩人靠攏過來,壓低了聲音。「我料大元必然失敗,搞不好,又要吃一次台風,」兩個人還是不明白,張煌笑了笑。「現在還不是全部告訴你們的時機,你們就只管听我的吩咐。」對此,兩人並無異議,于是張煌進一步關照著。「七郎,估計到了慶元之後還要整軍,咱們的隊伍還會擴充齊了,所以操訓的時候,你要多幫我搭把手。」趙彬點點頭。「八指,家里你就多盯著點,要是阿里赤刻有些異動,只要不傷及了你我的眷屬,就听他去搞,要是過了這條線,」張煌做了一個下劈的動作。「就想辦法殺了他!」
馭宇萬邦的無上至尊一聲令下,即便不願意,整個元帝國還是拖拖拉拉的開始了動作。不過,張煌既然想利用此戰渾水模魚,因此他的動作在所以調用的新附軍中就顯得極其的迅速。接到臨安萬戶的命令三天內就完成了本千戶的兵員調集,隨即三百人急速南下,一個月內,從海寧府抵達嘉興軍,張煌又自模口袋調集海舟,自華亭上船,循海路進抵慶元,其速度甚至比江浙行省的部分駐軍都要快得多。
「下官拜見右丞大人,」範文虎已經由江浙行省左丞正式右遷征東行省右丞,這位統兵十萬的大漢奸此刻正是志得意滿之際,張煌雖然有所不齒,然而接下來的一切還需要這位範右丞的配合,因此不得不奉上一份厚厚的重禮。
「你是福建潛大人的愛婿?」十萬貫的厚禮雖然讓範文虎眼前一亮,然而作為曾經在賈似道府中一同出沒的狐朋狗友,範文虎更看重的是這個。「不知君高兄,在福建可是安好?」
「多謝右丞大人掛牽。」既然範文虎對潛說友這個老朋友還有印象,張煌自然識趣的打蛇上桿。「岳丈大人在福建身子還算健壯,就是駐屯福建的漢軍萬戶李雄李大人對他每每多有責難,所以心情還是不太好。」
「我們是南人,在國朝舊宦中不見待也屬正常。」張煌的話說中範文虎的心思,別看忽必烈讓他負責南路軍的指揮,可是大都城里那些蒙古、漢軍將領對他可是當面冷嘲熱諷的。「不過,想來這次東征之後,朝中對你我等人的觀感可能就有所改觀了。」範文虎有些想當然,也許他認為十余萬大軍之下,日本很快就會一觸即潰,他也將成就滅國者的不世英名。「對了,賢佷,」既然雙方拉起了關系,那麼範文虎就倚老賣老起來了。「你現在是臨安萬戶府下海寧上千戶?」
「大人說得極是。」張煌苦笑著,能被大漢奸稱為佷子也算是另類的榮幸吧,不過他還不能不應,否則,這十萬貫金珠可就白白浪費了。「小佷是臨安萬戶府下海寧上千戶所千戶。」
「朝廷規矩,晉封萬戶當樞密院欽點,所以,本官也無法抬舉你。」範文虎模著胡子,掃了一下畢恭畢敬的張煌。「賢佷先回去候著吧,等有機會了,本官不會忘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