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濤微撫的海岸邊,幾艘艦船靠上了海灘,這不是日軍從門司海峽那頭增援上來的部隊,而是繞著平戶島、西彼杵半島、長崎半島、島原半島進入有明海和築後川的楊伯玉艦隊……
「下官拜見參政大人。」看著親自迎候在海岸邊的張煌,楊伯玉立刻手忙腳亂的跳下船,三步並作兩步的沖了過來。「下官何德何能竟有勞大人親候,下官愧不敢當。」
「瑞之啊,你是我軍的大功臣,本官走幾步也是應該的。」張煌笑著攙扶起楊伯玉。「你看,這次又給我軍帶來好東西了。」張煌指著從元軍艦船里驅趕下來的千余名男女倭奴說道。「哎,」突然張煌驚喜的叫了一聲。「這馬是從哪里來的。」
「卑職在平戶島上找到幾名沒有來得及跟範文虎歸國的將士,據他們說,這馬是鎮國大將軍張禧大人為了救人而從艦船上趕下來的。」楊伯玉一五一十的報告著。「當初一共有七十四匹,這些士卒找不到食物殺了兩匹分食,現在還有七十二匹。」
「可憐這些士卒,可憐你我都是因為元帝開邊而流落異國啊。」張煌雖然不舍得這有錢沒地買的戰馬但他更需要籠絡軍心。「瑞之啊,你且休息兩日,」張煌示意楊伯玉跟著自己邊走邊談,親衛們圍著遠遠的,倒不虞有人偷听。「有人覺得打了一個勝仗,可以向元廷交代了,因此吵鬧著要派人歸國報信,少不得還要辛苦你一下。」
「大人的意思是?」楊伯玉是除了趙彬以外第一個向張煌輸誠的,張煌自然會倚為心月復的,因此楊伯玉毫不顧忌的直接問道。「出去兜一圈,就說在海上出事了?」
「這種伎倆終歸是瞞不過人的。」張煌搖搖頭,這麼做一旦被識破恐怕軍心就會動搖,一旦軍心動搖,張煌在日本的基業也將付之東流,因此他是不會這麼干的。「我的意思也是要派人回國一趟。」楊伯玉靜靜听著,他明白張煌本意並不是要向元廷報告什麼。「第一,咱們雖然戰勝了日本人一次,但畢竟這是在日本國,對手的人力是無限的,我們要立足就需要源源不斷的從大陸把人手接應過來。」張煌微微的停了停讓楊伯玉消化自己的意思。「第二,幾位萬戶的家人,要想辦法都接到日本來。」
「下官明白了。」楊伯玉一點就透,張煌要掌握這支軍隊,高級軍官們的家屬就將是人質的一部分。「下官馬上就準備回國事宜。」
「不急,」張煌沖著楊伯玉微微一笑。「走之前還要準備幾件事,第一,我已經安排謝綱和周意建築船塢,你這邊挑幾個能造船過去當工部的員外郎和都事、通事。」楊伯玉點點頭,于是張煌繼續著。「第二,你要派得力的人趁著日軍的水軍還沒有趕到,繼續配合陸師在九州清剿抓捕倭奴,現在幾處工程浩大,一定要搶在日本人反應過來前完工,人手很缺啊。」
「請大人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的。」楊伯玉如是拍著胸脯。
「很好,那就這樣說定了。」張煌似乎很滿意楊伯玉的表態。「記住,第一次回去不要興師動眾,」張煌想了想。「你給本官帶一封信回去,找這個人幫你在大陸建立日後聯系據點。還有,在大陸買船、收羅糧食、鐵器、運輸人力哪一樣都離不開錢,你去跟謝綱那多要些財物,這一點我會跟他關照的。」說到這,今天的談話就該結束了。「好了,該交代的都交代了,本官等你的好消息。對了,等人和船多起來了,水軍肯定要擴編,現在你先暫領水軍副都元帥一職吧。」
「多謝參政大人簡拔。」楊伯玉大喜,別人都升官了,就自己沒有動,雖然知道這是因為水軍的力量不夠才導致的,但心里畢竟有些疙瘩,現在看來,張煌還是沒有忘記自己。「下官願撲湯蹈火追隨大人在日本闖出一番事業。」
「無需如此,」張煌擺擺手,示意楊伯玉站起來,而且他接下來的話也不打官腔,直截了當的把事情挑明了。「我永遠記得飛島上你說的話。」一句話又讓楊伯玉臉色紅光凸顯。「所以,好好干,將來。」張煌隱晦的暗示著。「征東行省必然有你的一席之地。」
酒宴的喧鬧聲、倭女的啼哭聲交雜在一起,在月色掩映下形成了一幕幕悲喜交集的人間場景。是的,這是張煌在日本舉行的第一場慶功宴,除了各處警戒部隊以外,幾乎所有的副千戶以上的軍官都被邀請了過來,為此,元軍還特意在周遭的山上打了幾十頭野豬、野鹿、松雞什麼的,搶來的清酒、濁酒也敞開了向各級軍士們供應。更讓這些從戰場上走下來的戰士們眼熱的是,除了已經指配給重傷士卒和供應幾名高級將領的倭女以外,所有人都有機會到女營走上一遭,至于輪到的倭女是老、是少、是妍、是丑,反正黑燈瞎火誰也看不清楚,只好瞎子吃湯圓,自己心里有數了。
「這是西園靜仁畫的肥前、築前、肥後地圖。」和外面的喧囂不同,張煌的大帳里雖然同樣坐滿了人,但此刻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張煌身後的這張大圖上。「從這張圖上來看,我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極佳,在西北,只要扼住了六角川、嘉瀨川的上游,日軍就無法從肥西向我軍月復地進軍,而同樣,只要控制了天山、脊振山等出山的山口,日軍只能從築前或肥後兩個方向發動進攻,這就讓我等處在了以逸待勞的位置上。」張煌也無法跟在座的人說什麼事是內線,什麼是外線,但以逸待勞想來所有人都能听得懂。「因此本官決定把現有的各部分為戍軍和鎮軍兩部。」
「戍軍和鎮軍?」所有人都有些暈暈乎乎的不知道張煌在說些什麼。
「沒錯,戍軍和鎮軍。」張煌肯定著。「現在行省的框架已經搭起來了,行樞密院也要跟著建立,本官先自兼行院樞密副使統掌軍政兩途。」眾人听好表情各異,張煌又給自己加官了,這點倒沒什麼,反正大家都已經麻木了,但听張煌的意思後續還東西,這不禁讓眾人揣揣不安。「高副萬戶和孫副萬戶分別加同僉一職。」
高天一和孫昂一驚,但是張煌已經說了,而且兩人又沒有徹底掌握手中的部隊,因此只能無奈的出列表示願意交出兵權接受這個號稱掌握掌行省兵甲機密之務的職務。
「原來高大人和孫大人都已加授了從三品的撫遠大將軍,所以就直接改轉太中大夫,官位按照朝廷體制雖然不能變,但文散階總歸要抬一級的。」張煌打了個巴掌給顆棗。「裘副萬戶,本官授你為從三品行御史台監察御史,鄧千戶,你為行省提刑按察司從四品同僉,你二人要精誠合作,糾察行省吏治、政治得失。」
「是。」兩個人對視一眼,現在的征東行省有什麼吏治有什麼政治得失,無非是要兩人盯住下面的這些軍官們,確保張煌的絕對領導地位而已,不過這兩人都是飛島上向張煌效過忠的,自然明白該如何取舍。
「郭大人和齊大人這邊不動。」正當其他人惶惶不安的時候,張煌的這句話至少先讓兩個人松了一口氣。「不過,你們兩個要分一下工,蕩寇衛絕對是本軍的主力,日後南下北上東進西出,抵擋日軍主力都要依仗二位,所以輪流出擊勢在必行。」這句話又有些居心叵測的味道了。「誰統率色目軍,誰統率漢軍,你們自行商議決定吧。」看到兩個人猶豫不定的樣子,張煌也不等他們回應,自顧自的往下說去。「前次我看汪副萬戶主持的營盤構築不錯,這樣汪大人就調到行省來擔任參議和博瑞兄共事,總營造、百工和官吏選授之政令。」
「下官遵命。」汪涵苦著臉,他知道這是張煌對自己在桃川之戰中表現不佳的處罰,雖然他有心表示反對,但此刻的他跟高、孫二人有著同樣掌握不了手下部隊的問題,因此只能垂頭喪氣的表示同意。
「韻之兄不用沮喪,」張煌安慰著汪涵。「現在乃是行省肇基之時,若是做好了,自然有機會動一動的。」說到這,張煌想了想。「讓林津進來。」親軍千戶林津走了進來。「子行,我加授你行省工部郎中一職,今後就協助汪大人好好干吧。」林津點頭應允,汪涵的心卻更冷了,張煌又派了一個人來牽制自己,雖然未必是親信,但有這麼一個人監督著,恐怕自己的手腳都施展不開了。「趙彬、唐崢、沈鴻,」張煌又點了三個人的名字。「你三人且以下萬戶行副元帥事。」這三個倒是升官了。「你等協助高、孫二位大人重新整頓軍伍,以前五千人中萬戶的規模有些調度不靈,從今日起一律按下萬戶的規模重編。」這樣元軍將至少編組十余個萬戶府。「至于新任萬戶、副萬戶的人選嘛,韻之兄和子行辛苦一二,先把名單列出來,等我見過後再行定奪。」幾個人只好又俯身稱是。「好了,」張煌示意親衛卷起地圖收藏起來。「本官已經安排楊副都元帥歸國面見聖駕,若是風向正好,恐怕二個月後就有朝廷旨意到來,說不定到時候大家就要解月兌了。」
張煌這話一出,汪涵等人的眼楮內具是精光一閃,要是元廷知道了日本的消息會是什麼反應呢?讓自己堅持下去?還是派來海舟接自己歸國?那到時候張煌私授的官職又如何處理?朝廷會不會默認呢?相比大多數人露出的那副患得患失的表情,只有張煌的一干親信眼中露出的是陣陣寒光。
「好了,好了,也許兩個月之內日軍的第二波大軍就要襲來,諸位大人還是與本官暢飲了這杯酒,諸事莫想,及時行樂才是。」張煌皮笑肉不笑的高舉著手中的酒杯。「來,為能活著,滿飲此杯!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