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事、陳都事,以爾等過往的經驗,三縣是易稻麥復種呢,還是兩季稻適宜?」以九州的幾類江浙的緯度和處在溫帶海洋季風氣候下的諸多條件,若是還像沒有開化的日本人以前那樣單純的一年只耕作一次,那麼以張煌目前制定的超低稅率,張煌部不要說發展了,就是守成也將非常的困難。
當然,想實現一年兩收,並不是張煌模著腦袋就能決定的,幸好幾萬大軍中不乏有經驗的農人,而更讓張煌覺得幸運的是,早在北宋的熙寧年間,蘇、常等地就具備了稻麥復種的經驗和成功的實踐。
「回稟大人。」王都事原來不過是未入流的牌子頭,因為知道些農事而被張煌簡拔為戶部的勸農都事,他當然知道張煌想要听什麼。「《田家嘆》說︰秧欲雨,麥欲晴,補瘡割肉望兩熟,家家昂首心征營。而且《田家謠》又說︰半月天晴一夜雨,前日麥地皆青秧。」
這句話張煌听懂了,稻麥復種的氣候要求較高,但九州氣候狀況新征東軍並沒有掌握多少,因此看起來實行再生稻或同一年份中兩種兩收的稻顯然比較合適。
「大人,下官以為王都事的話有些道理,但更關鍵的是,若是實行稻麥兩種,九州已經錯過農時了。」張煌一愣,就听陳某人解釋著。「如是庵全真子(注︰陳)曾在《農書》記載︰早田刈獲才畢,隨即耕治曬暴,加糞壅培,而種豆麥蔬茹,以熟土壤而肥沃之,以省來歲功役;且其收,又足以助歲計也。」
「早田即早稻田也。」陳都事名澈字清源,淮西人士,耕讀傳家,可是因為與大戶人家相爭,結果被貪贓受賄的破家縣令給判了流八百里,幸而元宋相伐,各地軍興,他才入了文天祥的江西義軍,戰敗後被收編,這才輾轉成了張煌的部下。「早稻田種麥,是為二年三熟,即當年二月種早稻,八月收早稻種夏麥,而夏麥明年六月收,接茬種晚稻,至十一月收獲後放水淤田或接著種冬菜。」
張煌一愣,這樣不是接上循環了嗎?于是七竅通了六竅的他隨即說了一句。「這不挺好嘛?」
「大人,這可不是一年兩熟啊。」差點忍不住的王都事急忙解釋著。「所謂一年兩熟是指冬麥種在晚稻田上,而冬麥收獲後可以復種晚稻。」通過解釋張煌才明白,冬麥收割後的五月至八月是晚稻在大田生長時期;晚稻收割後的九月至次年四月是冬麥生長時期,兩者已經能夠構成循環接續的過程。「而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了,因此陳都事才說已經過了時令。」
「原來如此倒是本官無知了。」出了丑的張煌倒也不尷尬,誰說領導有一定要全知的,領導只要做好一件事,用對人就可以了,而現今這兩個人的表現讓他顯得格外的滿意。「這麼一說那雙季稻的耕種倒也可行?」
「兩季稻包括再熟稻、稻孫、二稻、傳稻、孕稻、魏撩、再撩、再生禾、女禾等。」專業的術語讓張煌頭暈腦脹,不過看到下屬說得如此津津有味,他也不好打擊對方的積極性。「其中春種夏熟曰早稻,秋種冬熟曰晚稻,連作之下,當一年二熟。」
「一個是五月起種、一個是二月就種,期間相差三個月,五月種的八月收,二月種的六月收。」張煌盤算著,自家從倭人手里搶來的糧食供應六萬多部屬以及幾乎一倍的倭奴、倭女,最多只能再堅持小半年的,盡管無論哪一種種植方案都無法讓新征東軍支撐到收獲的那一天,但無論如何,種稻顯然讓自己的余地大一些。「那就種稻吧。」張煌終于做出了決定,畢竟現在新征東軍在九州佔據的都是上好的平原地帶,水網交織,原本就是日本傳統的水稻產地,正合適實行兩季稻的耕種。「不過,爾等兩個還要費心,對于那些倭奴和麗人要加以教訓,此事事關我軍能否長遠立足日本,做好了,本官絕不會忘了爾等的功績的。」
「請大人放心。」兩個人對視一眼,立刻伏拜下來。「卑職等斷不敢輕殆其事。」
「很好,」張煌滿意的點點頭。「不過,爾等也不要單打獨斗,海東等三位縣尹處爾等也要多多聯絡,行省崔參議那也要時常稟報,出了問題,是爾等的,我會來尋爾等,是彼等的,本官也會予以追究彼等,是崔參議的,本官也絕不姑息。」說到這,張煌看到從遠處走來的近衛,于是揮揮手。「爾等先自去吧。」等這兩人唯唯諾諾的退了下去,張煌回頭看著已經走到身邊的親衛。「有什麼事嗎?」
「大人,這是行樞密院的高大人、孫大人上的稟書。」親衛從背後的包囊內取出一份文書遞了上來,由于張煌雖然形同自立,但畢竟還沒有真正的自立,所以下級各官的呈文只能稱為稟書而不能被說成奏章。
「日本人都鑽到山溝里去了。」親衛在林下鋪上毛皮,張煌一**坐了上去,他一邊看著手中的呈文,一邊嘖嘖著。「這些倭人還是有些趨利避害的本能的,如此一來,的確有些棘手了。」張煌合上稟書想了想。「筆墨。」親衛已經拿出硯台,用熱水化開筆頭的薄冰,不一會,筆已經到了張煌的手里。「準行樞密院所議,自倭奴中赦免精識肥前、築前、豐前、築後、肥後、薩摩地形者為我軍前導,人數限于百人,凡帶路立功者,可以視為華族一員。」
「大人,」張煌的批示由剛剛報告的親衛重新送了回去,這個時候另一個親衛又從不遠處跑了過來。「水軍楊副都元帥派人急報。」親衛跪在地上把手中的報告遞了上去。「水軍已經在島原灣外迎候到了夫人與小公子一行。」
「什麼?」張煌騰的站了起來,雖然他身邊也有三四個漂亮的倭女伺候,雖然這些倭女屬于精挑細選姿色上成而且有個別的還會說漢語,但畢竟是搶掠來的戰利品,除了能滿足一下**以外,張煌並不把這些倭女視作可以交流的對象。「備馬,隨我去築後港。」
「李兄,你得給在座的一句實話。」從海寧府到九州基本上就是一條直線,除了要避開高麗的南部沿海和被蒙古人掌控的耽羅萬戶總管府海域外,整個行程只需要十天半個月的時間,若不是為了配合張煌演戲,這邊的海船一早就開到了日本,不過就是這十天半個月足以讓張煌那些老部下了然海寧千戶所到底有了什麼不同。「張百戶、劉百戶、趙彈壓以及張千戶、沈副千戶的家人到哪去了?」
「我大嫂他們去福州了,趙彈壓的妻子也陪著去了,至于沈副千戶、張百戶、劉百戶、高副百戶他們的家人,」李度還是很小心的,畢竟阿里赤刻以及隱約猜到些什麼,為了大局,他暫時還不能夠暴露自己。「這個,兄弟我委實不知道。」
「撒謊了吧。」副百戶湯英站了起來,用手指著李度。「王瑞王子輝可是親眼看到初五那天你在大蒲河邊送人走的,好家伙,六七條船呢,後來達魯花赤大人也來送行,你還能否認。」此言一出李度的臉色一變,他沒有想到,自己做得隱秘還是被人發現了。「八指,老實說,咱們這些人以及已經受夠了海寧府和新來的千戶老爺的鳥氣,若是你能指條路的話,我們還是願意跟著張千戶干的。」
看來在座的都是聰明人呢,要不怎麼就猜出張煌他們沒有死呢。李度感嘆歸感嘆,但他還是多生了一個心眼,畢竟對方能隱忍到現在開口,估模也是見到了阿里赤刻的原因,看看這麼多天了,老酒鬼也沒向上面反應,這幫人的膽子才大了起來,由此可見在他們看來,張煌必定是被元廷另有安置了,但他們絕不會想到張煌現在其實是走在反叛的邊緣上。故此對于這些人的猜測,李度卻是不能予以正面的回應,畢竟人多口雜,萬一其中有人只是投機,那自己這麼一挑明,恐怕轉眼之間就要大禍臨頭了。
「幾位哥哥,我真的不知道,」李度繼續狡辯著。「雖然幾位夫人的確是我送的,但她們都是跟著我大嫂她們走的。」李度的話當然不能取信眾人,然而他堅持不吐實,逼急了就往自己口中倒酒,直到醉倒了,也沒一句實話。「都去福州了,去福州了,南方好啊,這里受氣,那里享福啊,我也想去啊,可是有軍籍啊。」
「八指這個混蛋。」看著趴在桌子上說著酒話的李度,幾個人面面相覷。「這個小子肯定知道真情,看來是信不過我們。」王瑞把酒杯擱到桌子上。「要不是他有問題,就是張大人這邊有問題,看來,事情絕非我們想的那麼好了。」
「有道理。」董百戶也贊同者。「都說征東軍全軍覆沒了,張大人就怎麼回的國?而且回來後又不回海寧,難不成真的被範文虎給重用了?再說了,就是被範文虎重用了,家眷都接過去了,但李度自己為什麼不去。我看,這件事確實蹊蹺。」
「要不,咱們找機會單個跟八指這小子談談吧。」其他人也想明白了。「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我就不信了,李度這小子真的就是油鹽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