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鐵相加爆發出清脆的擊打聲,利器砍入骨頭的斬擊聲以及人體受痛而吶喊出的慘叫聲,各種聲響充斥在肥前的山林之中。隨著元帝國的注意力由東轉向南,隨著日本國內公武之間一觸即發的內亂逐次升級,新征東軍在九州的地位終于穩定了下來,而隨著與大友家椎場的開設,元軍的加大了對肥前西部地區的清剿。
「看起來日軍的戰斗力下降的很厲害。」千戶杜鋒杵著刀看著麾下的戰士入虎入羊群一樣肆意殺戮著慌慌張張的敵軍。
「有些不對勁。」蕩寇衛衛軍僉事齊霆是這次清剿的主將,所部三百名女真、唐兀兵在戰場上更是一副勢不可擋的樣子。「命令孫復原的千戶保持警戒,這伙日軍看起來不過是武裝了的農民,他的主力武士部隊也許就在一旁伺機而動呢。」
齊霆顯然是有些小心過度了,隨著元軍的不斷打擊,西肥前的諸家土豪已經嚴重削弱,貫識武藝的郎黨大部戰死,殘余下來的不是老人就是未成年的孩童,在這種情況下,足輕的提前誕生也就不是一個意外了。不過,相當于個人戰力不俗,但集團戰不成的各家武者,這些匆匆下發了削尖毛竹的農兵們更是一群烏合之眾,在領頭的武士戰死之後,就徹底淪為了漫山遍野逃亡的綿羊,卻無形之中讓抓捕的元軍付出了更大的心力。
「幾位大人,」不斷傳來的噩耗,讓幾位幸存的西肥前土豪們坐到了一起。「眼下的局面已經很清楚了,幕府顯然沒有重新派兵登陸九州。」消息閉鎖的他們根本不知道本州的局勢,也不了解大友家和元軍通商的情況。「以至于元寇把主要的力量都投放到對西肥前的攻略。」龍造寺家昌看著周邊的村中、有馬、藤井、久保田、村田、平尾、三上等家的家主嘆了口氣。「而今本家保有的地侍和武者不過三十、下人加起來不過千余口,存糧不足百石。」換成其他時候,家昌絕對不會暴露自己家族的虛弱,不過現在,其他各家的情況未必好過龍造寺家,因此他也顧不得諱言了。「想來各家的情況都差不多,因此,我提議,我們各家把人丁集合起來,立刻向海邊轉移。」
在場的土豪們面面相覷,三上家的當主家秋忍不住開口問到。
「家昌大人,把各家剩余的人丁集合起來並非不可以,然而為什麼集中到海邊呢?」各家家主雖然現在能坐倒一起,然而各自的領民卻散布在西肥前的各處山嶺中,要在元軍隨時可能出現的打擊下向某處集中,其中的風險不說,就是移動到了海軍,沒有制海權的土豪們又拿什麼來抵御元寇水軍從大海上發動的攻擊呢?
「元寇勢大,然而水軍卻兵力不足。」眾人又是一陣駭然。「諸君可能要問,此事是如何知曉的,」家昌解釋著。「在西彼杵郡、養父郡、高來郡的幾次元寇來襲中,元寇的水軍動用了多少艘大小關船呢?」家昌手一比。「每次都不超過十五艘,準確的說,大關船只有六艘,中小關船九艘,每次都一樣。」家昌加重了語氣。「這說明什麼,說明了元寇只有這些船。」這麼一說,眾人這才釋然,然而家昌的話沒有完,就听他繼續著。「因此,我等必須趁著元寇的水軍沒有壯大之際,離開西肥前這個死地。」
「家昌大人,肥前可是我等各族生養之地,要是一朝放棄,日後又怎麼向祖先靈前交代?」久保田的當主國氏一副故土難離的樣子,這一番話倒是引起了眾人的共鳴。
「龍造寺家當年是高木家的支流,先祖高木南二郎季家擔任肥前國佐嘉郡小津東鄉的龍造寺村的地頭之後才有了龍造寺家的開端。」家昌用目光掃了掃眾人。「各位大人的祖先也是從近畿或是西國而來,當年祖先能舍棄一切到九州來開闢家業,為什麼今日我等不能效仿祖先,壯士斷腕離開西九州這個死地呢?」家昌的話給了幾個家督不小的刺激,看著他們若有所悟的臉,家昌趁熱打鐵著。「留在九州只有家名斷絕一條路,走出去才有可能獲得生路,因此不管幾位大人願不願意和龍造寺家一致行動,本家已經決定了,趁著元寇水軍薄弱,離開九州,這也是諏訪北五郎大人的遺言。」
听到同為西肥前地頭身死前的遺言,幾個家主紛紛動容,然而茲事體大,一時半會讓他做出決斷也的確有些強人所難了,這不,冷場了好半天之後,平尾家的當主嘉次這才開口問到。「家昌大人的主意雖然也是為了西肥前的各家考慮,但元寇缺船,我等也沒有寸板可以下海啊,這一點,不知家昌大人如何考慮的。」
「先去平戶,再去壹崎。」家昌顯然早有考慮。「兩島上的各家早就被元寇屠戮殆盡了,元寇斷然想不到咱們會如此行事。」平戶島很大,元軍也不可能在水軍力量不足的情況下對海島進行反復搜索,只要能到了平戶,幾千人就暫時安全了。「而且,去平戶不必造船,只要竹筏木筏就可以了。」
「我同意家昌大人的意見。」手下人口不足龍造寺家半數的藤井家當主氏一原本就是家昌的連襟因此第一個贊同了家昌的意見,而且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到了平戶,造好船,未必只有壹崎可去,對馬、本州也是一種選擇。
「我也同意家昌大人的意見。」有馬家是佐嘉郡僅此于龍造寺家的豪族,而且由于擅于隱匿,因此沒有遭到元軍的重大打擊,參與實力也是在座眾人中首屈一指的。「諸位大人,我也不是幫家昌大人說話,你們自己想一想,手中的糧食夠不夠堅持下去。」
正所謂一語驚醒夢中人,在座的尚未表態的家督們頓時覺悟過來,是的,即便元軍不再進山清剿,可是現在已經錯過農時了,手中的糧食斷然是維持不到秋後的,而即便沒有錯過農時又能怎麼樣,單單憑著山間開墾出來的幾段新田,又怎麼能維持各家現在的人口呢?
「我等同意家昌大人的意見。」幾個家督苦澀的吐出了幾個字,而這一表態,不啻是正式表明在座的都已經同意尊奉龍造寺家為幾家的盟主了。「還請龍造寺大人主持此事,將我等各家安全輸運往平戶、壹崎,一切拜托了。」
面臨著西國巨變的形勢,幕府的使者無心跟禮部員外郎丁宇軒討價還價些什麼,在征東行省方面做出了些許讓步之後,很快雙方就在歲幣的問題上達成了一致,日本(幕府)同意一次性向元帝國支付黃金和白銀各一萬兩、銅三萬貫、陸奧大馬百匹、牛三百頭、倭奴、倭女各二千人。作為回報,征東行省方面將每年的歲幣數額削減到了銀一萬兩、銅八萬貫、茶五千斤、陸奧大馬二十匹、兵甲百領、倭刀五百把、絹錦綾纙一千匹、紙二千令。
「大江大人,」出于對幕府方面提高使臣級別的回應,參議汪涵代表元帝國方面簽訂和約。「和約是簽訂了,兩國的和平是有了保障,但是貴國承諾的物資一日不到,兩國之間的戰事就一日沒有終結,還請大人回去後敦促幕府早日兌現才是。」
「汪大人,听說大元皇帝陛下現在正在準備南下攻略佔城。」雖然幕府內憂外患,但是並沒有忽視對大陸情報的偵查,雖然透過高麗方面的渠道,幕府得到了一些奇詭的消息,因此才有了大江泰廣的試探。
「皇上包容海內之心,豈是我等臣下可以揣測的。」汪涵的心頓時一緊,雖然汪涵不是飛島效忠張煌的這一批人,但他們這些高層是早就明白張煌心思的,不過,此事事關日後日軍是否會卷土重來,因此汪涵強笑著在日本人面前掩飾著。「大軍可以南下,也可以東進,所差的就是貴國對和議執行的態度而已,大江大人回去轉告幕府的時候,千萬不要忘了,本官這句話可是言之不預的。」
「既然和議已經達成,幕府當然會信守諾言。」大江泰廣小眼楮眨了眨,顯然對自己的話沒有模到汪涵的底而覺得有些懊惱,說實在的,他也不相信元廷會對新征東軍的戰果視而不見,以至于他理所當然的認為元廷封鎖九州的戰果只不過是在欲蓋彌彰。其實不僅僅只是大江,里整個幕府中也沒有人會想到,張煌居然敢利用兩國外交的盲區做出自立的舉動,因此既然試探無果,他也就順勢把話題轉移了回來。「不過,既然幕府會信守諾言,希望貴國也能答應幕府一件事。」
「大江大人可是節外生枝啊。」汪涵悄悄的抹了把冷汗,隨即輕哼一聲。「好,本官暫且听听,若是能做得到,也不妨上奏朝廷,請旨執行。」
「貴國可以做到。」泰廣緊緊的盯著汪涵的雙眼。「還請貴國拒絕向我國叛逆出售任何武具。」
「叛逆,貴國有叛亂嘛?」汪涵似笑非笑的看著對方,當確認對方有惱羞成怒的趨勢之後,這才給了肯定的答復。「可以,不過,」汪涵事先得到過張煌的授權,因此大包大攬的回應著。「一切還等幕府履行了和議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