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博亮叉著腰站在宮門前,看著相比臨安皇城而言異常簡陋的宮室,他的心弦不禁被觸動了。曾幾何時,作為前大宋內庭的一名內侍省听喚使臣的他也曾風光過幾日。然而一朝蒙古大軍南下,同儕們逃的逃,死的死,僥幸保留下性命的不少也被擄往了大都。再想想有如喪家之犬的自己惶惶的逃回家鄉,在韃子的縣官編遣下以幾畝薄田為生,飽受鄰人冷嘲熱諷和地痞無賴的敲詐勒索的日子,一時間朱博亮恍如隔世一般。不過現在好了,雖然遠赴重洋,但是有過起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雖說教導些不通中國語言的小倭奴破費心力,但是比起過去的苦日子,他還是戰戰兢兢的全身投入著。
「朱都知,你大清早堵在門口干什麼呢?」正當朱博亮心潮起伏的時候,把守宮門的千牛內衛的分統官熊康沖著他開著玩笑。
千牛內衛的兵員人數不過三百,由六個互不統轄的統領分別統率,除把守宮禁之外還擔負著護衛張煌外出的警衛重任。別看千牛內衛的兵員甚至不到一個旅的規模,但是統領官、分統官的品階極高,統率五十人的統領官就有相當于普通步軍的一名副都指揮使的從五品官位,而統率十人的分統官也相當于正七品的虞侯同知,更不要日後一旦外放更會加官一等了。
「熊分統看你說的。」正是由于千牛內衛的特殊地位,初來乍到的朱博亮自是不敢隨意的得罪對方。「我算什麼都知。」東海的內庭宦官的級別也是根據大宋的內侍省的規矩來制定的,共分都知、副都知、押班、寄班祗候和听喚使臣五等,整個東海內庭到現在也只不過擁有一名副副知、五名押班、五名副押班、十五名寄班祗候和二百名小倭奴充任的听喚使臣,以朱博亮的職餃自然不能被尊稱為都知的。「熊分統還是叫我老朱算了。」
「老豬?你也不像拗相公嘛。」熊康又說笑了一句。「我說老朱啊,你別堵住門呢。」
作為張煌寢殿的宮室雖然也呈正方形,但是只有有東西兩面開有城門。其中東面與海東城正在擴建的城牆連為一體形成了甕城的格局,內側的朝岳門由千牛內衛把守,甕城和外側的觀海門由殿前司的軍將把守,不過這道門張煌及內庭眾人平日里不走,只有作為內庭日常的物資補給和污濁之物外運的通道,而朱博亮這麼一堵恰好就可能讓車輛無法進出了。
「熊分統,看你急的,不是還沒有車子過嘛。」話雖如此,但是朱博亮還是讓開佔據的最中央的位置,這也是沒有辦法,誰讓東海宮廷里宦官的地位還不如女侍呢。不過想來也屬正常,公國律法明文規定禁止閹割功民入宮,而且眼下的這些主力小黃門更全部是俘獲的小倭奴,雖然張煌並不擔心這些小倭奴們會餃恨報復,但是壓制也就是必然的。
「熊康,你跟誰在磨牙呢。」兩個人又說了一會話,但是很不巧卻被巡查的領侍衛內大臣李度瞅了個正著,抓了個現行。熊康固然束手而立,朱博亮卻嚇得頓時趴在了地上。「朱押班,公國內庭體制,內侍不準結交千牛內衛、殿前司以及其他文武官員,」朱博亮顫抖的伏在地上,沒有辦法李度的內大臣頭餃正好管著所以的宦官。「姑且算你初來乍到,不予重罰,等一下自去向宮令大人求刑吧。」
「多謝李大人寬恕。」朱博亮拜謝著,李度算是看在對方也算漢人的面子上手下留情了,要不然當場打死也無人可以指責。「奴婢這就向宮令大人求刑。」
「不急,等你這邊的打掃結束後再去吧。」李度掃了掃跪滿一地的倭族小黃門皺了皺眉頭,盡管這些小黃門平日里只管些打掃的粗使差事,除了必要的重物搬運也進入不了真正的內庭,但是李度依然舉得他們看上去不順眼。「至于你,」熊康垂下頭,功民不跪,他是不可能向李度跪伏的。「處以罰俸一月,若有再犯,立刻調出千牛內衛。」
「李大人也太過嚴厲了。」看在李度等人遠去的背影,熊康的部下憤憤的為其打抱著不平。「不過是說了幾句而已,而且是為了公事,罰俸已經夠過的了,還說什麼趕出千牛內衛,若不是借著他是主上的結拜弟兄,否則這里哪有他說話的地方。」
「閉嘴!」熊康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這些話是你該說的嗎。」雖然對方是好意,然而這種好意卻會連帶自己進入萬重深淵。「李大人是主上授命的主官,我等自然是要服從命令,再說了,我也的確觸犯了內衛的條令,罰俸也是應該的。好了,都給我挺起胸膛來,還有三個時辰才換崗呢,別像小兒女一樣沒有軍人氣勢!」
隨著大地開始逐步封凍,得到消息不辭辛勞從遠方趕來貿易的女真部族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聚集著,往日渺無人煙的統門河口出現了難得一見的人頭攢動的景象,不少人滿載而來滿意而歸,于是海東商人的名頭也愈發的響亮了起來。
「各位族長,經過二十天的交換,船上的東西已經不多了。」听著生硬的女真話,遲來的幾個部族頓時大失所望。「現在船上還有一千四百支鐵箭頭。」武器永遠是最受歡迎的東西,自然交換的速度也是最快,若非這些武器性價比遠遠不如其他的貨物,否則也不可能留下這麼多了。「三十把橫刀,三十個鐵鍋,一千斤鹽、五十桶好酒和一千斤茶磚。」鄒濟的話由麗人翻譯大聲的宣讀了出來。「還有一百匹南方最好的棉布,現在鐵箭以一百支一組出賣,願意購買者,當場叫價,價高者得。」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交易方式,一時間所有人都被這種方式吸引了,不少沒有買到東西的部族使者,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腰包,開始信心十足的投入到這場看不見硝煙的爭奪當中。「現在開始出售第一組鐵箭頭,起價十五張狐狸皮。」
「三張虎皮。」一個吾者野人部族的使者大聲的叫嚷著,虎皮一張遠遠超過了五張狐狸皮的價格,因此他自以為第一組鐵箭頭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二十兩金沙!」然而還沒等他坐下,邊上一個聲音就響了起來,眾部族的使者不由得同身邊交好的交頭接耳了起來,二十兩金沙換一百支鐵箭頭,怎麼看怎麼是不合算的,是哪家大部族有這麼大的手筆。
「還有更高的價嗎?」充當拍賣師的麗人翻譯唾沫星子亂飛,雖然錢到不了自己的口袋里,但是這麼大的場面,回去跟袍澤們一學,還不得羨慕死他們嗎。「還沒有出更高的價錢的,好,這一組箭頭都是這位族長的,請這位族長上來交錢拿貨。」
「砰!」一小袋沉甸甸的金沙劃著一道美妙的弧線躍上了草草搭建的拍賣平台,沉重的聲音告訴他人它是有怎樣的質地。「慢,」丟出沙金的人阻止東海方面查驗黃金的舉動。「我不單單只要這一組箭頭,後面的十三組,我也一組出二十兩金沙,若是沒有人出更高的價錢,箭頭我就全拿走了。」
嘩!聲浪一下子打了起來,就連一旁端坐的鄒濟也失態的站了起來,這可就二百八十多兩黃金啊,拿到江南可就等于近二千兩的銀子或是近三千緡的銅錢呢,即便在雙城的高麗商人處購買也花不了這麼大的代價。
「乞烈賓部的溫迪罕家,你們發瘋了不成。」有人認識的當即叫了出來,乞烈賓部是和吾者野人部一起混居在阿紐依河口地區的黑水靺鞨郡利部後裔。「都要像你們一樣,別人家還買什麼東西。」
然而溫迪罕家的使者並沒有回答不滿者的問話,反而雙眼緊盯著台上的麗人翻譯,麗人翻譯看了看鄒濟,鄒濟點點頭,有了底氣的拍賣師隨即站直了身子。「現在乞烈賓部的溫迪罕家出價一組箭頭二十兩沙金,還有沒有更高的價錢,還有沒有更高的價錢。」相同的話一連喊了三遍,下面的頭人、使者們紛紛的搖頭,沒有人會出比這個更高的冤枉錢。「好,請這位族長帶好錢到後面來取貨。」溫迪罕家的使者揚身而去。「接下來發賣的是橫刀和鐵鍋,一柄百煉的橫刀和一口上好的鐵鍋加起來底價二十張鹿皮,有叫價的沒有。」
「兩顆百年老參換十組橫刀和鐵鍋。」也許是受到剛才溫迪罕家的刺激,結果一上來就又出現了一個**,居然有人一出手就要求五組一同打包,而且交換的是在大都和江南價值千金的百年老參。
在場的人再一次的面面相覷,真是林子大了什麼人都有,居然又是一口氣包攬了三分之一的貨物,不過人家財大氣粗又有什麼辦法,只好眼睜睜的看著東西落到了人家的手里,幸好還有對方沒有一下子全部拿下,或多或少給在座的留下了一點機會。
「諸位族長,沒有換到東西的不要失望。」在這種氣氛下,剩下的貨物很快的就被眾部族一掃而光了。「明年五月,我們的貨船還會再來一次,今後每年五、十月份咱們都會來此交易,到時候還是老規矩先來先得,賣到最後了進行打包拍賣,」看到堆滿海舟的獸皮、金沙、珍珠以及換來的好馬、原銅,鄒濟雙眼都眯成了一條線。「到時候幾位若是還想交換鐵器、好酒,那就屆時請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