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為主上賀,為東海賀!」東海四年三月初,正室夫人潛氏終于為張煌生下了嫡子昌哥,雖然蒙胡的陰影猶在,但畢竟是喜兆,標志著已經三十七歲的張煌終于後繼有人了,為此東海百官群起朝賀,就連東海民間也是連續多日張燈結彩,一副君民同樂的架勢。
「小小孩兒無功無勞何以牽掛眾人。」話雖如此,但是張煌的眉目里還是一片喜色,雖然之前他已經有了二子、二女,另外顧氏和另一位和族妾室布由姬也臨盆在即,但是又有誰不願意看到自己子孫滿園呢。「卿等不是為了騙一頓酒肉來吃,這才三番兩次的前來朝賀的吧。」張煌開著無傷大雅的玩笑。「好了,好了,孤也不是慳吝之人,今晚孤再賜宴一次。」
「主上,臣等並非只為了討一頓酒肉而來。」汪涵和高天一對視一眼,慢慢吞吞的掏出一封奏折呈了上去,張煌有些詫異的接過去翻看起來,越看眉頭越緊,然而汪涵鼓足勇氣繼續說著。「臣等肯請主上即刻厘定世子之位,以安東海臣工百姓之心,以為東海萬世基業。」
「世子之位有律法明定,還需要孤再重復一遍嗎?」張煌想了想,自古嫡庶之爭可以動搖國本,臣下們有這個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于是他放下奏章,面色和煦的回應著臣下們的請求。「至于授予昌哥節度使的高位,孤以為不可,」目前東海文武散階重新歸一,而歸一後的散階中最高的不過正三品的節度使留後,因此張煌不想也不可能授予小小孩兒超過群臣的位階。「公國律法明文規定,非功民不得授官,孤要是听了卿等的話,到後來要是冒出個魏征彈劾孤知法犯法,孤還以自處啊,所以此事還是作罷吧。」
「主上,即便東海律法明文規定非嫡長子不得合法繼承一切,主上也應該為萬民垂範。」高天一笑嘻嘻的回應著張煌剛才的冷笑話。「至于賜予世子高位違背律法,但世子畢竟只有一位,總要有些特例才能彰顯主上的尊位吧。」
「君王再偉大總要腐朽,只有律法的精神才與世長存。」張煌的話听起來古里古怪的,但是並不妨礙群臣明白張煌的婉拒之意,于是幾個郎中也輪番出列勸說張煌明定儲位。「卿等的意思孤明白,」面對群臣的堅持,張煌退了一步。「這樣吧,關于冊封世子的詔書孤可以下,但是違背律法授予節度使的高位斷斷不可,此事卿等就不要再爭了。」
「主上,臣以為世子降生,我東海水軍又新近發現大流求島,此乃上蒼賜福我國之兆,」不完整的勝利果實讓不少臣子感到不滿,于是禮儀院知院孫昂孫立人率先勸進著。「臣懇請主上登王爵以彰東海大國。」
「還請主上立登王爵。」小小的安南、佔城甚至真臘以及更遠的東南小國都能自立為王,群臣們自然認為張煌也能以東海、琉求兩地成為真正的東海王,更何況張煌一旦稱王,水漲船高之下,男爵能變成子爵,子爵能變成伯爵,因此所有人都響應著。
「王爵,」張煌大笑。「公和王有區別嗎?就算稱皇帝又能彰顯孤是正統了嗎?幾位卿家莫不是忘了前幾日,我等君臣還是如何的惶惶,」張煌的話給殿上諸臣一針清醒劑。「孤說過,緩稱王,只要囊括了日本,你們不勸進孤也要稱王,但是現在,還是繼續積蓄力量才是。」張煌拂了拂手。「好了,都下去吧,記得晚上來喝昌哥的滿月酒……」
「查清楚了嗎?」元主雖然凍結了東征的念頭,然而關于命令朱清、張瑄、楊興三人清剿東海盜的旨意卻有如巨大的石頭壓在三名前海盜的頭上,為此他們年後的一段時間都在清查到底是什麼人物敢太歲頭上動土。
「之前的幾次劫掠應該是東海一梟的人干的。」這是廢話,人家的旗幟上打得清清楚楚的,不用查也能明白是誰的手筆。「但是關于這個東海一梟卻很是神秘,咱們在昌國和更南面的朋友根本沒有听過有這樣一個人物,只是至元二十年後突然冒出來的,幾次打劫也主要針對漕運和走高麗線的商貿,估計其老巢應該是在高麗的外海,而並非其所張揚的東海盜的面目。至于耽羅外海的船更是古怪,這樣的船不要說高麗、日本不可有,南面也從來沒見過,倒是跟泉州的回回商人嘴里的大食船有些相似,但是大食船怎麼可能跑到耽羅外海來呢,而且也沒有听說過大食船上有這樣犀利武器的,真令人難以琢磨了。」
「有什麼難以琢磨的。」楊興眉頭深鎖。「那種古怪的武器頗有些像朝廷嚴令不得展示的火炮,再加上回回大食船,一切不就清楚了,肯定是一伙從西洋搞來大食船的水賊又從日本人手里得了征東軍留下的火炮,為日本人賣命惹出的麻煩。」楊興的猜測居然離紅心不遠,可見有些事是張煌想瞞也瞞不住。「這幫混蛋居然搞到老子頭上來了,不要給老子逮住了,老子一定活扒了他們的皮。」
「好了,楊兄弟,漕路被擋你心里急,難道我們不急嗎?」當時造一艘千料大船只有官鈔一百錠,但搭載一千石米運輸塘沽一趟就能賺取官鈔一百七十錠,這種暴利正是元代海貿興盛的原因,也是驅使朱、張、楊三家效忠元廷的根本。「可是一切得先找到對手再說,若是這股海賊真的是在高麗和日本外海活躍,難不成我們還真的能殺到日本去。」
「那按澄叔兄的意思咱們就只能望眼欲穿嘍。」楊興並不只是擔心漕路的問題,他原來還跑日本航線,然而隨著元軍征東,日本航線的斷絕,已經讓他失去了相當大的利益,現在又冒出了東海一梟和乘坐大食回回船的另一股海盜,怎麼不讓他跳腳呢。
「那楊兄的意思是,糾集起人馬殺到日本去?」張瑄反詰著,楊興剛才頂撞朱清的語氣讓他這個朱清的把兄弟覺得十分的不滿。
「為什麼不,」楊興反問著。「陛下可是下令給咱們一定要解決東海盜的問題,若是不能除掉眼前的這兩股敵人,咱們怎麼辦?等著被朝廷砍下腦袋嗎?」
「能不打最好不打,朝廷不是還說了盡量招撫嗎?」張瑄家大業大,重心也已經轉移到陸上兼並田土上做一個足谷翁了,自然不願意再到海上去拼命。「再說了,海上這麼大,就算大海撈針也未必找得到對手。」
「當然找得到。」楊興冷冷一笑。「東盛商號你們听說過嗎?」朱、張一愣,兩個人是松江太倉劉家河的地頭蛇,當然知道有這麼一個背景深不可測的大商家。「他們能弄來倭國商品,想必跟這兩股海盜必然有著聯系。」
「你瘋了嘛?」朱清斷喝著。「東盛商號的背後可是江南釋道總攝楊璉真迦和北面大都的貴人,你敢打他們的主意,小心桑哥大人也護不住你。」
「這個消息正是桑哥大人的門下傳過來的。」楊興一呲牙,把盧建平在大都的事說了一遍。「桑哥大人讓我模模這個姓盧的底,如此不是公私兩便嗎,再說了,就算他姓盧的背後真有貴人,擋了老子的財路,老子一樣弄死他。」
「此事還要慎重。」朱清權衡了一下,阻止了心切的楊興。「楊兄弟,此事可能涉及上面貴人們斗法,我們畢竟不是國人,小心到時候成了棄子。」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已經將朱清從一個私鹽販子、海盜變成了一個合格的政客,他的考慮不能不說還算周全。「不過模模東盛商號的底倒並非不可以,若是對方真有門路那是更好了,不妨試著透過他們招撫一下,至不濟也可以一同經營日本航線,有財大家一起發嘛。」
「就怕對方未必會把咱們放在眼中。」張瑄有些擔心的說著,雖然他也眼紅日本商貿的利益,但是以己度人,一人獨吞總把大家瓜分要好吧,僅此一條,對方就未必會選擇合作。
「南面的兄弟們還听話吧,」朱清似乎答非所問,然而接下來一句就點明了一切。「興許他北面鬧海賊,難不成就不許南面也鬧騰起來嘛?若是他姓盧的不知趣,咱們就斷斷他的根,當然,若是合作的話,咱們也可以幫他把貨運到更南面的地方去,西洋的貨物也可以委托他發賣到日本,互通有無,是聰明人會知道怎麼選擇的。」
「大哥說的好,」張瑄擊掌贊道。「合則兩利嘛,楊兄你說呢?」
「你們兩兄弟都說好了,我說還有什麼用。」楊興再不滿也不敢在朱清的面前顯露出來,因此只能悻悻的問道。「這個底誰來探,怎麼探?」
「還是兵分兩路吧。」朱清眼珠轉了轉。「我來下帖子,請這位盧大官人來太倉一敘,你們兩個想辦法從他的船工和商號中人那里下手,哪怕花了大價錢也要搞清楚對方到底有什麼依仗。」
「那漕運?」
「漕運還是要繼續,大不了咱們一次多組些船,護衛也加上去,」這是幾人的根本,也是元廷重用他們的根源。「斷不能讓大都的糧食供應不足了。」
「澄叔兄,既然如此,我看可以給東海一梟下個套,」楊興依然念念不忘的是徹底消滅對手。「多安排些弟兄冒充漕船,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楊兄弟,你莫忘了,對手可是從來不跳幫的,難不成真想讓東海一梟或是那個神秘的敵人一把火把船都燒了嗎?」朱清潑著冷水。「還是先嘗試走走東盛商號這條線吧。」
不行了,重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