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說玉速帖木兒激勵士氣的辦法是很高明的,畢竟對于東海,所有人都直知道東海寇在海上的威名,不知道東海陸上的戰力有多少,在這種情況下,自家的水軍能逐走東海水軍的精銳戰船自然可以大大紓緩手下兵將的不安。然而玉速帖木兒卻沒有想到,自己之前的預兆應驗了,自打魯梟雄部率先出擊之後,一路行來不斷有東海軍的戰船出現。這些襲擾的東海戰船通常只是一擊既走,每一次的戰果也不過只是擊沉擊傷一二艘元軍戰船、打死打傷百十人而已,對龐大規模的元軍來說根本算不上多大的損失。但任何人都架不住東海軍軍的攻勢過于頻繁,長一點的話也不過一二個時辰,短一點的話只要小半個時辰就會不知從哪冒出來一股。對于元軍船團這個龐然大物而言,號稱像狼一樣進攻的東海軍卻像蒙古高原上趕不走的蒼蠅一般的可惡。
若只是白天的襲擾也就算了,到了夜晚,似乎從不休息的東海軍,不是放炮就是順著海流放下火攻船驚擾,這不,到耽羅的水程還沒有過半,大多數的元軍就因為風浪和東海軍的騷擾變得面容枯萎士氣不振!可是越靠近耽羅,東海軍的攻擊也就越發的頻繁,甚至在已經可以看到耽羅標志性的奧陵山的當晚,東海軍還策動了一次四面合擊。元軍一個疏忽,甚至讓三條東海軍戰船突進了船團之中。在一陣左右開弓的炮擊之後,帶著六條三千石大船進水下沉和近千元軍溺斃的的戰果,東海軍趕在增援的元軍戰船合圍之前,順利的跳出了羅網。
「平章大人,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阿剌罕之子,江浙行中書省左丞兼領左手蒙古漢軍萬戶的拜降向玉速帖木兒進言著。「再這麼下去,全軍都要被東海寇拖垮了,到時候不要說作戰,即便是行軍也要成問題。再說了,十余日海路行來,人吃得消,可咱們的戰馬也多數委頓,登陸休整可謂必需。」
馬是蒙古軍得以縱橫大陸的保證,在有些蒙古人眼里,戰馬甚至比這些簽發的漢軍更要寶貴,再加上此行為了節約運力,並沒有帶來太多的戰馬,因此少數騎兵的作用顯然愈發的重要了。
「平章大人,拜降左丞說的有理。」劉整之子,漢軍都元帥劉垓附和著。「幸而耽羅已經在望,只要能等到休整幾日,想來我軍的戰力即能恢復,而且我軍的糧秣也不宜久置船上,到時候也可以移至島上。」
「平章大人,劉元帥所謂在島上休整一事倒也無不可,但將糧秣轉運島上則大可不必。」廣東道宣慰使都元帥哈散反對著。「軍糧還隨船為好,畢竟耽羅只是我等征東的中繼,日後我等還是要直趨日本的,裝上又裝下的,幾十萬石軍糧也委實麻煩。」
「亦黑迷失大人。」見到屬下紛紛要求登陸休整,玉速帖木兒模著短須權衡了一陣子,耽羅失陷東海之手,將之奪回也是大功一件,登陸上島倒也未必不可,但是玉速帖木兒顯然多生了個心眼,他把目光轉向一邊的航海家。「耽羅有幾處港口,如此眾多的戰船能否一一停靠呢?」
「回平章大人的話,耽羅只有一處港口,其余各地雖然能泊船,但礁石眾多不宜靠近。」亦黑迷失想了一會如實的回報著。「至于三千戰船能否盡數入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但我軍可以結一座船城,大舟在外,小舟在內,既可以躲避風浪,也可以與港口遙相呼應成掎角之勢。」
「昔日九拔都攻滅南朝,那張世杰可也是結成船城的。」玉速帖木兒想到一個典故,不由得神情凝重的探問道。「據說東海寇之酋首當年也是追隨九拔都南下之人,萬一?」玉速帖木兒沉了沉聲調,目光閃爍。「萬一東海軍大局襲來,那該如何應對?」
「張世杰當日以大鎖系舟,致使南朝的水軍動彈不得,且當時南朝軍大勢已去軍無斗志,所以兩番相加才為九拔都所趁。」顯然這個戰例元軍中也有人研究過。「所以下官不敢犯同等的錯誤,屬下的船城以大舟二十步下碇,期間可以讓小舟隨意通行,一旦有變,大舟也可以拔碇而行,或迎戰或後撤,不誤軍機。」玉速帖木兒頻頻點頭,但是他不知道航海家只不過是航海家,絕對不一定會是一名合格的水軍指揮官。「而且東海寇雖然火炮犀利,但畢竟數量較少,一旦被我軍纏住,其覆滅也是當然的。故此下官準備在我軍登陸耽羅,置一部快船與耽羅港中,屆時東海寇攻我船城則耽羅港中快船來援,攻耽羅港則船城中戰船出擊,必然賊寇首尾不得相顧。」
「既然大人已經成竹在胸了,那就兵發耽羅,為陛下先收回這牧馬之地。」玉速帖木兒終于做出了決定,而這個決定最終會將其送入不歸之路,但是此時此刻,驕橫異常的元軍將領們根本不知曉這一切原來都是陷阱。
「蒙胡已經跳進去了嗎?太好了。」得到了確實情報的楊伯玉大喜過望。「立刻通傳各軍,整備彈藥,維修損失,補充水兵,蒙胡估計要修正幾日,咱們正好利用這個機會也踹口氣,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決戰呢。」
于是戰局變得詭秘起來,東海軍听任元軍主力從海船上登陸耽羅休整,只是時不時用輕快船對故意保留下來的港口以及元軍的船城進行騷擾,但也只是騷擾,而從不發生真正的戰斗,一旦元軍的戰船沖出來,東海軍就掉頭而去,讓元軍煩不勝煩。
當然元軍的麻煩還不止一樣,登陸耽羅以後,元軍才發現整個島子除了老鼠和奧陵山里還可能有些活物以外,整個島子被搬遷一空,鐵了心要堅壁清野的東海甚至將濟州城和所有的村莊都搬拆一空,井水被填、田地荒蕪,若非奧陵山上有蜿蜒而下的溪水,恐怕元軍連淡水也無法補充。
不過這倒安了不少元軍高層的心,也許在他們看來這是東海無計可施之後黔驢技窮的一步,荒島上固然沒有辦法補給,但東海軍顯然也不敢和元軍陸戰。接下來只要讓這些士卒們休息幾日恢復了往日的精神頭,就可以直取那個被無數南方海商稱為金窩窩的東海福江,大發特發一筆了。
可是玉速帖木兒心中仍然有所不安,東海軍沒有在耽羅抵抗並沒有出他的意料,然而東海軍卻死死的黏在自己的身邊,一面切斷自己跟國內以及高麗的聯系,一面又施展疲兵之計,這並非是一件可以讓人高枕無憂的好事。但是他想立刻登船直撲對馬或是福江也不容易,三十萬大軍一下子散出去的,要收攏回來也需要不少的時間,所以他定了一個重新集結的時間,再休整五天,然後重新登船,集結出發。
但是玉速帖木兒沒有想到,東海軍的行動比他想象的更加迅捷,就在他下達重新集結命令的當夜,一場真正的夜襲就不期然中發生了。
其實這一天的月色還是不錯的,只不過連日的騷擾卻讓負責瞭望的哨手們各個疲倦不堪,更何況這一天的上半夜東海軍已經發動過一次襲擾了,按照慣例,下一次襲擾將會在黎明的時分,因此這些哨手們各個緊縮著身子,躲避著春夜的海上寒風。海水拍打著船只的兩舷,有規律的波動和單調的聲響讓哨手們愈發的混混欲睡。這個時候,下了帆的東海軍輕快船順著海流悄然無聲的接近著,很快的出現在了船城的不遠處。
「給我上弦。」飛龍軍副都指揮賈明賈勝紅終于撈到了出擊的機會,不過不幸的是,他沒有機會率領最強的雷霆戰船隊,因此只能搶這個危險的襲擊任務。「看準了,咱們只有最多兩次攻擊的機會。」
在微不可聞的上弦聲中,兩具石砲的方向對準了二百步外的敵船,這一次楊伯玉可是下了不小的本錢,從高麗全羅道海南半島外海蘆花島、大茅島、草島據點輪流出擊的三個軍的輕快船隊悉數出擊,決意給元軍一個深刻的教訓。
「打信號。」仿佛螢火蟲一樣的光芒在海上不斷的起伏著。「起帆!」幾面帆立刻被扯了起來,船速也很快提了起來。「點火。」紅光冒了出來,眼見得飛快燃燒的引信不斷的向瓦彈內延伸,賈副都指揮使咬牙切齒的命令著。「給老子狠狠教訓一下這幫假韃子!」
「敵襲!」燃燒著的瓦罐劃出一道紅色的弧線,在夜色中如此的明顯,立刻就有哨手驚叫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三個軍近二十一艘輕快船次第發射出四十二團明亮的火光,隨即爆炸聲響了起來,火也隨之燃燒了起來。
「再來!」又是幾十枚陶彈飛舞過來,化學能推動的破片瞬間將從艙中匆匆驚醒的元軍打倒在地,這一切引起了更大的混亂。
「再打一彈!打完這一次,咱們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