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佑茲轉回總督府的內堂,也就是現在張宸洮的內眷沒有到,否則他也要通報之後才能入內。一進門就看到號稱長途旅行身體不適的這位青年總督正精神奕奕的仔細觀看著懸掛在書房中顯眼位置的西洋行省地圖。
西洋行省是大華建立較晚的一個行省,僅比現在戰火紛飛的征三韓行省稍早建立幾年,原本名字是西洋都護府。所轄行省管轄古羅(注︰又譯哥羅富沙羅,在馬來半島南端)、三佛齊(注︰此時三佛齊只轄詹卑等地)、吉蘭丹、巴林馮、日羅亭、登牙儂、潛邁、蘭無里、登流眉(注︰即單馬令在馬來地峽中段)、婆、須文達那(注︰巨港附近)、亞齊、那孤兒、黎代等外藩,並建有叻州(注︰即龍牙門)、羅州(注︰在蘇門答臘)、豐州(注︰馬來亞彭亨)、金州等四州三十二縣九鎮。
「侯爺。」孫佑茲笑了笑,作為紹德王派給張宸洮的輔佐官之一,他自是不用過多的禮儀。「所有人都走了,只有安撫使大人非要送上十名婢女照顧侯爺的起居,畢竟日後還要一同共事,您看是不是收下為好。」
「這件事你做主吧。」張宸洮丟下手中的鉛筆,隨意的找個位置坐了下來。「他們現在覺得我是張氏之後貴不可言,所以削減了腦袋想靠上來,要是日後等他們知道我是被流放到這的,靜齋兄,你猜他們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侯爺多心了。」這個可是大華宮廷辛密,盡管孫佑茲也是功臣之後子爵身份,但是他還是不想沾染上這層麻煩。「王上也不過是為了歷練侯爺,說什麼流放可就過了。」
「先王早就過世了,仰聖仁壽恭簡安泰章慶王太後也已經過世了,我這位六哥自然是不必在忌諱什麼。」張宸洮笑眯眯的看著孫佑茲。「我知道靜齋是怕惹上麻煩事,但是既然我六哥把你派到我身邊,這麻煩就已經甩不掉了。所以,這今後的幾年里還要靜齋助我一臂之力才是。」這話一路上張宸洮已經跟孫佑茲說了無數遍了,但是這一次卻是最通透的。「我六哥現在是陷在三韓拔不出手來,一時間還顧不得開發海國岱輿,更不顧不得西進天竺、驃國,而我呢也是押上了領地和爵位才換來這個機會,我不想被人當豬一樣養一輩子。」
孫佑茲靜靜的听著事實上的確如張宸洮所說的,別看諸王室、宗室的公爵、侯爵們一個個光鮮顯赫,然而他們在大華的政治版圖上根本沒有施展才華的機會。往往六年的貴冑學堂讀完,三年的功民軍役結束,他們就只能退役選擇一些產業經營。最多四、五十歲精力和雄心消退之後以留守的身份到南京、東京等地當兩年閑職然後回去頤養天年。這種虛耗完有限生命的日子確實讓有野心有沖勁的青年一輩無法接受。
「六哥當初也是從親藩入繼大統的,自是知道把子弟圈養起來也不是個辦法,所以才給了我一個自立一國的機會。」張宸洮的聲音繼續著。「當然六哥也擔心你們這些封爵,一個個把持著軍政兩途的要脈,換成是武王爺爺在也是要打發你們出來的。」東海的制度,所有人要當官首先必須是功民,其次要有縣學以上的學歷並且通過初等文武官員的考試,而在這些方面貴族子弟都是具有一定的優勢,因此朝中貴族扎堆的情況並不罕見。「因此靜齋,幫我也就是幫你自己,我現在再說一遍,只要征服了細蘭,我們就有了進軍西賀牛洲的跳板,只要踏上了西賀牛洲,我就可以擺月兌這個尷尬的侯爵身份,到時候你願意當我的宰相、大將軍也好,願意自立一國也罷,我听你選擇。」
「侯爺,征服細蘭少說也要三年,再說了南天竺的維賈亞納加爾王國也斷然不會坐視咱們佔有細蘭。」張宸洮的話很有誘惑力,但是孫佑茲卻不願輕易的落入他的轂中。「當年三佛齊就是因為貿然跨海而導致國力大衰的,所以一切還要慎重。而且到西賀牛洲的航路我們都沒有掌握,單听大食回回商人們的話,單趟就要行船半年以上,因此現在說什麼自立一國是不是還太早了一點。」
「萬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張宸洮的目光閃閃發光。「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孫佑茲一听就想阻止,然而張宸洮卻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偷看過武王爺爺的遺物,其中有一份寰宇地圖是只有歷代嗣王才能看到的東西。」孫佑茲的臉頓時垮下來的,這等機密豈是他這個小小子爵、指揮使能夠知道的。「先王之所以能找到海國岱輿就是通過這副寰宇地圖的指引,而我偷偷的抄錄一份天竺、大食以西略圖。」當然憑著這份略圖並不能就高枕無憂了,要知道張煌留下的圖的比例尺原本就有些偏差,而張宸洮抄錄時候更不可完全精準。「有了這份圖,我們就可以派人尋找西賀牛洲。海路時間長,也不礙事,反正攻略細蘭也要時間,建立私軍也要時間。」
「侯爺,」看到張宸洮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孫佑茲不得不出來潑冷水了。「探訪西賀牛洲要船、要水手,侯爺有嗎?這還是開始,要征服西賀牛洲少說也要上萬私軍,裝備這些私軍要多少錢?運輸上萬私軍到西賀牛洲,還要將日後不可能再添置的物資都帶過去,這筆錢又要多少?侯爺都一一算過了沒有?」
「雖然作為交換日後我的領地是要還給六哥的,但是這幾年我還是能每年從中獲取八千貫的收益。」長陽侯爵領分成三部分,每部分都有一個縣的面積,第一部分在東北行省的磐州有一大片山林,其中的產出每年只是一部分山珍和不到五百貫的大木。第二部分在新州,也是山林,但其中有一處小小的煤田,也能為張宸洮提供一年一千貫的收益。最後也是最大頭的一塊在南洋行省澠州,居然附近有一大塊鐵礦存在,雖說根據王國律法要分給國庫和內庫一部分收益,但每年六、七千貫那是閉著眼可以到手的。「而且來之前我也打听過,總督西洋行省平章事這個位置一年也有兩萬貫的進項。」從三品總督、從三品大都督府同知、正三品兵馬使這三個官職一年的俸祿加起來不過九百六十石糙米、一百五十六貫銅錢,但各藩屬國每年的孝敬卻是這個數字的幾十倍,不過即便加上這個數字對于張宸洮的計劃來說還是遠遠不夠的。「此外,吉蘭丹和古羅有錫,三佛齊有金,這些都是大大的利益所在,而且西洋佔著跟大食、天竺貿易的黃金航道,錢我看只要經營得法應該不會太缺的。」
孫佑茲苦笑著,還說不會太缺,這位侯爺難道不知道王國兵部每年為了預算跟泉部要扯多少皮嗎?一艘二十四門炮的一等巡海快船連同火炮少說要十二萬貫、一艘六門炮的軍用二萬石武裝商船則少了十五萬貫拿不下來,一門陸軍的一寸半野戰炮價值二千五百貫、一桿火銃沒有一百五十貫不要想讓兵部兵工處那幫家伙松口的,普通的刀槍倒是便宜,百十來貫就能拿來一大堆,但現而今的大華軍中已經完全取消了弓箭和拋矛作為遠程支援武器,也就是說若是沒有火器的支援,這些刀槍還能發揮多大的作用還是一個極大的疑問。
「至于私兵,我也想過了,不用招募新移民,就直接購買奴隸,告訴他們只要咱們在西賀牛洲站穩了,就解除他們的奴隸身份,給他們授田、配妻。」這招顯然是學自張煌當初的手法,但是不能不說是諸多想法中最現實的,畢竟現而今一個壯年的男**隸也要不了兩貫錢。「而且只要咱們能站住腳跟了,想來宗室里面以及各家封爵都會有人想跟著咱們在西賀牛洲干一番的,到時候不管他們是想自立也好,投到咱們門下也好,至少肯定拿咱們的領地作為最初的落腳地、中轉港,咱們後續開發的錢自然就有了著落。」
「侯爺的想法雖然好,但是沒有錢還是萬萬不能的。」若說孫佑茲沒有野心吧,但紹德王擺明是想削弱貴族在大華政治版圖上地位的,而且自己又被指派來輔佐張宸洮,黃泥落到褲襠里不是屎也是屎了,不想上賊船也遲了,因此他頗有些患得患失的樣子。
「你想的我也想過了,咱們不需要買什麼戰艦和軍用武裝商船,這些到時候都可以租,這就能省上一大筆,而且節約了培訓水兵和船千總的開銷和時間。」張宸洮也是海軍武官候補生的出身自然知道要建立一支合格艦隊的難度。
「這倒也是個辦法。」孫佑茲的眼楮一亮,的確,若是只要購買陸軍的裝備,這錢就大大的節約了。「不過,自己的船還是要有一兩條的,還要配齊至少一個旅的馬軍和幾十門火炮,光培訓這些炮手、騎手的錢也不是一個小數目。」
「靜齋的建議有些道理。」看到孫佑茲終于情不自禁為自己考慮起來,張宸洮不由得露出了一絲微笑。「就先買兩條二手的千石貨船,跑跑江西和西洋這條線,其他的不用做,光暹羅、佔城的稻米運過去也是大利。」這是同意了孫佑茲的一部分建議,至于另一部分。「炮手和騎手的問題也要解決,咱們可以直接在軍中招募,想來會有部分功民不在乎是不是能分到百十來畝永業田的。」
根據張煌留下來的規矩,只有服完三年兵役才能獲得功民資格,獲得功民資格之後再服役五年可以獲得百畝的永業田,當然你超期服役之後不要永業田也可以,王國會給以一定的補償,因此張宸洮完全可能招募一部分升遷不上去的老兵,而這些老兵也將成為張宸洮這只奴隸軍團的核心。
「看起來侯爺真的什麼都盤算過了。」
「四哥和六哥這種情況,能不讓人盤算嘛。」張宸洮嘆息了一聲。「靜齋如此可否答應助我一臂之力了。」
「臣,臣下還有選擇嗎?」孫佑茲無奈的點點頭,卻引來了張宸洮得意的大笑聲。
「好,既然如此,靜齋明日就持我的手令去水師擔任一任提督。」看著有些詫異的孫佑茲,張宸洮的眼楮一眯。「來錢,什麼又能比去搶更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