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州總督衙門又稱瑤光宮,正中五重漢白玉台階之上設大殿一座,建築巍峨氣勢宏大,侍衛林立、內外藩屬遠眺近觀無不對大華威儀心生畏懼。大殿左右另有設偏殿,乃為總督日常行政、會客、宴飲之所。
殿前有一金水河,河上架鎮疆、威遠、昭明三橋。金水河外復設一廣場號校武演兵沙場,廣約百丈之方,寬容萬軍操習。廣場外緣又設大小轅門三座及左右轅門各一座,平日里宮禁重重,非等閑之輩可以擅入。
不過這一日正是新任行省總督張宸洮命令治下內外藩屬齊聚入覲之日,東西轅門前人潮涌動,叨州乃至金、豐、羅三州的大華功民、爵民不顧頭上火辣的太陽紛紛趕來觀禮,不消一會就將偌大的廣場擠得人山人海。
張宸洮頭戴二十四梁通天冠,附蟬十二首,珠翠黑介幘,加金博山,組纓、翠縷,玉、犀簪導,絳紗袍朱裹,紅羅裳,白紗中單,朱領,絳紗蔽膝,白假帶,方心曲,白襪,赤舄,玉帶兩側懸掛叮當玉質環佩,一副中華公卿的打扮,慢慢走到三重丹墀上。原本普通的總督只是平座,但張宸洮身為王族侯爵自然高人一等,因此才出現了丹墀好讓他從高處俯視眾生以顯大華王族的威嚴。
等他坐定,兩位宮婢隨後站在他身後屏風之前,持團扇交叉肅立。另有一文一武降階而立,左手文官托朱盤,盤中有一枚巨大的金印,乃是總督大印,右手武官托黑盤,盤中有一柄御賜寶劍另有一枚魚符象征檢校陸海軍權責。
張宸洮眼楮在大殿里一掃,行省主官已經分別坐在兩側。
左邊第一位是正四品行省大審分院知院雷有奇,第二位是正四品行省都察分院僉都御使史崇華,第三位是從四品禮部安撫使王銘臣,第四位是從四品學政顧章爍,第五位是從四品泉部轉運使常伯年,第六位是從四品工部督造使霍剛。
右手第一位正四品行省水師都統制胡敬仲,第二位是從四品行省陸軍行營都統制丁由省,第三、第四位分別是行省司農分院和醫政分院的從五品知院,第五位是從四品法部按察使丘德純,第六位是邱德純的下屬從五品行省勾當刑獄公事賀長秋。
至于神秘的正六品行省兵部職方司勾當公事蘇景康卻不在其列,而更多的青袍、藍袍(注︰大華官制中三品以上服朱紫、四五品服緋袍、六七品服藍、**品服青)的官員則侍立在這些主官的身後,密密麻麻的,一眼看去至少有三、四十號之多。
張宸洮撇了撇嘴,真是夠隆重的,幾乎闔省的官員傾巢而出,可想而知十年一朝的京師大朝覲以及新君即位後第一次改元的朝覲是怎麼一個隆重法了。「讓他們進來吧。」
「宣內外藩屬依次覲見。」早就等在那里的行省安撫司的禮儀官一听立刻鼓足中氣大聲的沖著殿外吼了一嗓子,于是一個傳一個,很快就傳到了廣場正面的轅門處。
幾名持槍據守在那的衛兵,隨即向左右一退,讓開通道,第一位覲見者帶著他的禮物從眾目睽睽之下穿過廣場直奔大殿行去。「大華西洋行省治下巨港宣慰司總領宣慰使諸公事駕前長史皮托覲見總督大人。」
通報聲表明了第一波覲見的是以宣慰使名義覲見的內藩,不過吸引觀禮的行省百姓的不是內藩使臣的名字,而是他們帶來的各色禮物,當一車車的禮物通過時,兩側的人都激動的涌到通道邊爭相觀看,若不是禮部官把禮品報出來,恐怕喜慶會變成了喪事。
「巨港宣慰使奉上玉佛一尊,香藥百斤,鯨油蠟燭一千對,大珠五十枚,紫檀五十根。」
「才這麼些東西,巨港還真是窮啊。」邊上的百姓竊竊私語著,但集合起來的聲音仍然讓正在通過廣場的宣慰司長史皮托臉皮發紫,但又無可奈何,的確,巨港拿出來的財物不算太多,但每年光是對大華王廷的貢品以及對總督對行省高官的敬奉就讓巨港上下吃不消了,更不要明年還有一個更加重要的十年大朝覲在等著巨港上下,委實是拿不出太多的財物來填飽這位新任總督的欲壑了。
「下官皮托叩見總督大人,預祝侯爺千歲在西洋大展宏圖。」進入殿中,皮托沖著張宸洮立刻來了個五體投地,大華的傳統是功民不拜,但是內藩子民除非願意落籍到縣、鎮,否則是沒有機會成為功民的,自然也要拜伏下來,沖著大華王的代表再三磕頭。
「皮長史辛苦了,替本爵回去向宣慰使大人問好。」這是公式化的回答。「來人,賜巨港宣慰使《地藏本願經》一部。」天知道,西洋各國信奉的都是上座部佛教,張宸洮卻賜的是大乘佛經,分明是牛頭不對馬嘴。「銀器一套,錢三百貫。」
「多謝總督大人厚賞。」皮托一听張宸洮的回贈幾乎都要哭出來了,一根上好的紫檀木就何止百貫,一套銀器也最多價值百十來貫,佛經在已經使用鉛活字的大華來說更是廉價之極,這些回贈加起來根本連領頭也算不上,真是豐厚的可以了。
「巨港上下多年勤奉王事,恪盡職守,可得嘉獎,銓寫,記下,擇日表奏巨港宣慰使為顯文閣直學士。」雖說是表奏,但是對于加封內外藩的散階只要不太過分,大華王庭斷然沒有不應允的,因此其實這已經是鐵板釘釘了。
「下官代我家宣慰使叩謝總督抬舉。」這個散階也算不得什麼,但卻是象征著巨港的政治地位,由不得皮托不再三叩首謝恩的。
「請巨港使者退下。」張宸洮手指微彈,正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的禮部官立刻開口著,有人立刻引著皮托從側門退下。「宣茂物宣慰使使者入殿覲見。」
很快一個個內藩依次從廣場上通過,他們帶的形形色色的禮物也讓觀禮的百姓不虛此行,其中有進奉白象、孔雀之類活物的,有進奉檀香、沉香之類燻香的,有進奉紫檀、柚木等將做木料的,也有進奉海種、西種昆侖奴和女奴等各色奴隸的。
「宣三佛齊使者覲見。」三佛齊是曾經稱霸大半個海國的帝國,雖然現在國力不在,但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三佛齊依然是當前大華西洋行省中數一數二的大藩屬國,因此成為第一個外藩中覲見的也十分正常。
「三佛齊王進奉金砂三千兩、硫磺十萬斤、糖三千斤、木棉一千斤、檀香一千斤、丁香一千斤、肉蔻三千斤、檳榔三千斤,茶五百石,琥珀一百枚、絕奴二十人。」果然出手的物件也比別人大方得多。
「請貴使轉達本爵的謝意,」對于還有抵抗能力的外藩,張宸洮與前任的總督一樣相對客氣。「來人,回贈三佛齊王銀錢一千枚,絲綢一百匹,瓷器三百件,琉璃大鏡一面。」大華內務府**的琉璃鏡子至今也都是第一流的奢侈品,巴掌大的一面少說也要三、四千貫。「再向朝廷表奏,三佛齊王恪守藩臣禮儀,俯仰听命可謂海國表率,請賜龍虎衛大將軍的封號。」
所謂龍虎衛諸將軍的封號是大華王庭專門冊封給一定級別的外藩諸王的加餃,其**分三等,分別是龍虎衛上將軍、龍虎衛大將軍和龍虎衛將軍。一般來說只有安南、真臘、佔城、速古泰等北方較大的藩屬才能獲得上將軍的封號,而以西洋行省治下各國的國力來說至多能得個將軍的名號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果不其然,這句話一出不但三佛齊的使者激動萬分,就連在場的百官中也有人皺起了眉頭,顯然他們以為張宸洮是在拿朝廷名器施恩與人,不過現在外藩在場,又是張宸洮新任總督的朝覲大儀,他們也不好公然表示反對。但他們不公然反對,這個冊封被通報的禮部官傳到外間,卻引起了更大的反響。不但觀禮的百姓們議論紛紛,就連侯在轅門之外的其余各家外藩使者也一個個捏緊了拳頭,他們原本都是一樣的規格,現在有一家突然拔到眾人前面,而且又是各家原來的宗主國,這種感受顯然有些讓他們沉不住氣來。
只有加查•瑪達若有所思的坐在那里捻著胡子深思著,張宸洮此舉是有意還是無意。不過不管有意還是無意,朝覲還在進行著,很快就要輪到滿者伯夷王國覲見了。
「宣滿者伯夷王使者加查•瑪達覲見。」終于司儀叫道了這位老人的名字。「滿者伯夷王進奉象牙二百枚、雜色金銀器十套、雜色絲絹三百匹、木雕器兩百件、棕櫚油三百桶、回回聖人經卷一部。」
回回經一部?場面上又是一陣的騷亂,在場的人不一定都知道滿者伯夷王國是信奉天竺濕婆教的,但沒有人不知道大華跟大食回回之間的關系是極端惡劣的,且不說大食回回一向是宿敵蒙胡的幫凶,就是雙方在海路上的競爭也讓在場的人中有一大半與之有著齷齪,這個時候滿者伯夷王國的使者送上的禮物中有這樣一部《古蘭經》算什麼意思?
「請使者向貴國國王問好。」幾個時辰坐下來,無論是張宸洮還是在座的文武百官一個個也早就汗流浹背了,然而盡管身子不太舒服,但張宸洮的頭腦還是清楚的,他當然揣度的出加查•瑪達此舉必然有什麼深意,不管他卻不會在這個當口和對方談論什麼。「來人,回贈滿者伯夷王佛經一部,玳瑁二十件,金珠百枚,橫刀十柄。」
橫刀十柄?這可是今天第一次賞賜武器,這個意外不由讓加查•瑪達也臉色一變,他抬起頭窺視了張宸洮一眼,這位年輕的總督高深莫測的坐在那里紋絲不動著,加查•瑪達疑惑的搖搖頭,難道這位總督猜出自己的想法了嘛?然而他沒有機會繼續在殿中滯留著,禮部官已經暗示他退下,新的一名朝覲者很快就要入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