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諸君齊聚此地,雖言是為了鑒證本爵就任行省平章事一職,但未必不是懷慕我朝王上的德行……」這話張宸洮自己也覺得說的肉麻,然而說的人無恥,听的人不但不表示反對,而且一副心悅誠服的樣子,豈不是更無恥,其實誰都明白若不是大華的兵甲犀利,誰會沒事虛耗國力到這里來熱臉蛋貼冷**呢,不過這是場面話不得不說的。「來,諸位大人,僅以此杯,遙祝我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萬歲、萬歲、萬萬歲!」張宸洮一開頭,下面當然跟著一片生硬的稱頌聲。
雖說大華歷代諸王依著不奪回神州大陸就不得稱皇帝的武王祖訓遲遲沒有晉位為帝,但是除了皇帝和朕的稱謂以外,其余的幾乎儀制已經皇帝可以享受的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了。當然說是沒有區別,其實也不盡然,至少臣工們很不滿意,因為張氏一日不稱皇帝,那麼他們最高的品階也就永遠只能止步于正三品了。
「來,滿飲!」張宸洮把手中一錢酒一口喝干,抬手向這些內外藩的使臣展示著,然而使者們面前的卻是可以裝上三兩的大杯,不少人在國內也只能喝較為清淡的土釀,所以一杯下去,一半的人已經頭暈目眩了。「來,再為我朝能在三韓獲勝滿飲此杯!」
幾乎所有的使臣眼楮都直了,然而邊上行省的禮部官正在巡查著,一旦有人有偷偷倒酒的行為,揭發出來那可就是大不敬的罪名,一想到為此可能付出的可怕代價,這些昏頭昏腦的使臣們不得不為一個連發生的地方都不知道的戰爭再次舉杯著。
「諸位大人真是海量。」張宸洮暗暗壞笑著,在他的眼里,無論是巨港宣慰司長史皮托也好,還是那位滿者伯夷王的宰相加查•瑪達也罷,一個個無不臉上開了染房,當然並非所有人都已經搖搖欲墜了,至少還有幾位善飲的還旁若無人的坐在那里。「來,再為我朝能奪回神州故地、光復漢家衣冠舉杯。」
在張宸洮的幾番祝酒之後,連最善飲的使臣也全部趴下了,于是乎準備好的酒菜順理成章的被取消了,至于已經上桌的菜,則全部撤下,用張宸洮的話,喂給奴隸吃的話,還能增加點油水。不過醉倒使臣們被一一送回了驛館之後,那些冷眼旁觀的行省高官們卻聯合起來向張宸洮發難了。
「總督大人,關于表奏三佛齊王為龍虎衛大將軍的動議是不是過于草率了。」
「草率?」張宸洮已經換回了一身輕薄的衣物,正在享受人造風的他狐疑的看著眼前的幾位大人物。「幾位大人莫非是在說本官的決定過于輕佻了吧?」
「下官等不敢非議大人的決斷。」行省都察分院僉都御使史崇華沖著張宸洮微微一躬身。「但是依照三佛齊的國力,絕對夠不上授予龍虎衛大將軍的資格,而行省之內能與三佛齊國力相當的還有登流眉和古羅兩國,若是傳回國內,以為我朝輕慢,引發騷亂該如何是好。」
「引發騷亂?你們也是這個意思嗎?」張宸洮的目光向這些緋袍掃了過去,只見一多半人臉上寫著贊同兩個字。「啪!」張宸洮一巴掌拍到面前的小幾上,震得重新端上來的茶碗叮叮當當的直響。「昏聵!」張宸洮用手指著史崇華的鼻子責問道。「難道你還真以為我大華是靠什麼聖人言語,什麼主上德行來威震列國的嘛?不,是靠著祖輩手中的利刃、是火炮、是火銃才打下了偌大的疆域,震懾了眼前的列國諸藩。」張宸洮輕蔑的沖著渾身顫抖的僉都御使撇了嘴。「不滿,騷動,好啊,本爵正等著他們騷動不滿呢,到時候大兵壓境,本爵會交給他們知道什麼是禮讓恭謙。」
「侯爺,主上用兵三韓,一再要求行省鎮之以靜,可是侯爺不但一來就聲稱要攻打勃固,現而今又挑逗兩國不滿,下官,下官不知道侯爺想干什麼?」行省泉部轉運使常伯年用強硬回應張宸洮的強硬,反正他們忠于的是當今紹德王而不是這位侯爺自然不用擔心得罪了王族會對升遷有什麼影響。
「想干什麼?」張宸洮捧月復大笑著,笑得前仰後翻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看到張宸洮這副做派,幾個四品大員面面相覷,好不容易張宸洮收斂了笑容。「說你們昏聵還真是沒有說錯,王上是在用兵三韓,難道你們真朝廷就沒有一絲余力了嗎?不,我可以告訴你們幾個數字,」張宸洮豎起一根手指。「本朝一千多萬戶籍,每年可以提供的兵員不下三十萬,」事實上包括為獲得永業田而延期服役的老兵在內大華軍的總數遠遠不止三十萬,張宸洮只是簡略的帶過而已。「其中海軍三十個軍不足十萬人姑且先放到一邊,單說陸軍好了。陸軍有六十五個軍,西洋行省有三個半,蓬萊有五個半,南洋有四個半,北海有二個半,東北和東京加起來不會超過八個,兩京直隸也只有六個,其余都去哪里了?都投到三韓了嘛?不,沒有,從景王到今上,攏總用在三韓的不過二十個軍,而且每年要從各省抽調三個軍輪換上去,這麼說你們明白了嗎?」
除了早就知情的海陸軍都統制以外,所有在場的高官們都瞠目結舌的,他們根本不知道三韓之戰原來是個煙霧,一個延續了十幾年甚至從武王時代就已經制定好的大陰謀。
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現而今蒙胡控制下的中原、江南已經爆發了聲勢浩大的百姓起義,大華朝廷不積極參與到如此時代大潮中卻執著于三韓一地卻是自有預謀的。
一方面三韓的戰事可以給陸軍增加實戰的機會為將來真正的大反攻磨礪刀鋒,一方面又是引蛇出洞隨時準備打擊對大華不滿的藩屬各國,再者還可以收獲一塊不小的領地進而得到進入遼陽截斷蒙胡退路的跳板,至于是不是還有將元廷的主力牽制在北方讓紅巾蟻賊們放手摧毀元廷的經濟和軍事力量的考量,這些更是作為地方行省官員的幾人無從想象的。
「現在你們還說本爵是在故意生事嗎?」張宸洮目光逼視著這些頭都垂到了胸前的官員們。「明白了就閉上你們的嘴。」張宸洮將身子倚到椅子的靠背上。「所以本官不怕古羅、登流眉甚至速古泰、真臘這些國家不滿。早則三、五年,晚則七、八年,朝廷總要打回神州大陸的,與其到時候這些小丑再跳出來,不如現在就把他們給請出來。」
「那總督大人答應本省海商進攻細蘭也是為了引蛇出洞嘍?」行省法部按察使丘德純吞吞吐吐的問著,在他看來張宸洮說了那麼多其實也就是為自己的行動做掩飾。
「丘大人不愧是法部出身,消息很靈通啊。」話是沖著丘德純說的,但是張宸洮的目光卻落在勾當刑獄公事賀長秋的臉上,他明白丘某人只是別人的傳聲筒,真正掌握消息的還是這位刑名大人。「各州功民的一致要求,大人覺得有不妥嗎?」張宸洮突然提高了聲音。「本爵用身家做抵押,跟海商們借錢訓練僕軍,為的就是節約朝廷在西洋不多的力量,這也干犯了天條嗎?」事實上張宸洮的作法的確違反了律法,但是被他的氣勢震懾,丘德純期期艾艾的說不出話來。「而且此事本爵離京之時已經稟奏過王上,王上親口應允的,丘大人若是要查證的話,不妨回京面君一趟?」
「下官不敢,不敢。」丘德純忙不迭的否認著,也許事後他會上奏朝廷問詢此事,但是紹德王一準也會先按耐下奏章不發,冷眼旁觀張宸洮的行動再說,對此張宸洮也頗為的無奈,但是要把僕軍練出來,這一關是必過的。
「還有誰有問題的?都說出來。」張宸洮的目光如電,一時間倒是冷了場。「真是吹皺一池春水。」看到幾名藍袍相顧無言,張宸洮站了起來,一拂袖子。「諸位大人還是回去各司其職吧,難道行省的事務竟然如此的清閑嗎?」
「總督大人,總督大人。」行省工部督造使霍剛還待說些什麼,張宸洮卻頭也不回的扭頭就走,霍剛正想追上去,邊上閃出兩名千牛內衛,一下子把他攔住。「哎呀!」看著隱去的千牛內衛,霍剛回頭數落著身邊的眾人。「叫你們好好說的,你們看看,把總督大人徹底得罪了,侯爺可是有巡按地方的責任的。」
大華的巡按地方並非漢之刺史,其擁有審官院外察的職權,雖說每年審官院都會秘密再派遣一名巡按考察地方官的風評,但張宸洮這個巡按可不比那個臨時工,他可是天天看著行省百官的表現,隨時隨地可以參眾人一個因循守舊不思進取。到時候即便不會直接就地免職,至少三年大考時的評語也要降上一等,這如何不讓霍剛感到自己受了池魚之殃。更何況剛才出現的千牛內衛,更讓他心中膽寒。要知道千牛內衛可是王上親衛,可不是單單一個王族就可以擁有的,至少說明紹德王還是很信任自己這個弟弟,才特意調派給他充當護衛的。不過這卻是他領會錯了,張宸洮身邊的四名千牛內衛可是前兩代大華君王的賞賜跟今上卻沒有絲毫的關系,甚至紹德王一度想召回這幾名御衛,後來考慮到也算埋在張宸洮身邊的眼線這才否決了初衷。
「總督大人有巡按地方的權利,本官也有監察百官的職責。」史崇華硬著頭皮強撐著,但實際上大華的各級御史雖然主掌風憲有權監察百官,然而卻也只能考評等下官員,像總督這樣的高官,絕非一個僉都御使可以輕易質疑的。
「好了,散了吧。」一直沒有開口的行省大審分院知院雷有奇咳嗽了一聲。「總督大人年輕氣盛,又是王族,自然覺得我等不分皂由橫加干涉面目可憎,但是我等乃是出于公心,想來日後總督大人會明白的,散了吧,散了吧,該干嘛,干嘛去……」
「老狐狸。」張宸洮雖然作出了一副負氣而走的樣子,但是他卻留下了耳目,當雷有奇的話最終落到他耳里的時候,他不覺冷冷一笑。「看起來這幫家伙到時候還會掣肘,是該早一點開府了。」張宸洮的眉頭緊鎖,開府容易,可是找到合適的人才就難了,若是等到紹德王的目光從中原移回南方,自己可就坐失良機了。「不做不知道,一做嚇一跳,煩惱現在才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