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食教自稱伊斯蘭，號稱拜皈天地間唯一真主，故毀佛滅像流毒四方。」這些文縐縐的話絕對不是加查•瑪達說的，大華的勢力滲入婆最終消滅新柯沙里王國是最近二十年的事，這位滿者伯夷的宰相即便辛辛苦苦學會了漢語，也絕對不會在如此的外交場合里輕易說出來的。「其信眾悍不畏死，言聖戰致死，死後必入天堂，有天女、美食無窮供奉……」張宸洮掃了掃那位能將繁瑣的梵文翻成華語的從八品禮部官，心中暗暗點頭。「至于所謂異教徒者必在屠戮、改信之中擇一而行……」
「好了，老相公，」翻譯過來的文字雖然優美，但張宸洮卻不願重復歸于回回教的啟蒙知識，于是他打斷了加查•瑪達的話。「貴國到底是何要務非要老相公親自來面見本爵，說吧，勿須饒如此大的圈子。」
「呵呵，」加查•瑪達夜梟般的笑了笑，在他的眼里年輕人的耐性就是差了一點，要是換成前任總督大人一定會耐心的听他說完，然而互相不著邊際的討論上一整天然而送客，不過張宸洮的耐性差對他可是好事，真要是換成前任總督他還沒有把握說服對方。「總督大人，小國听說總督大人欲征服細蘭，開闢對抗回回教的據點，對此本國上下無比歡欣，願為總督大人提供一千精兵以供驅使。」
「征服細蘭？」張宸洮一砸吧嘴，也不否認。「風聲傳的很快嘛？老相公倒是有心了。」
「總督大人明鑒，小國不過是在某家船社中有一些股份，也是借著大華的威名為小國圖謀一些份外的利潤。」加查•瑪達的解釋倒也合理，當年為了開拓南方三行省的商路不少船主、園主、礦主都與內外藩屬國家聯手經營，說起來滿者伯夷擁有個把船社的股份倒也稀松平常，更何況西洋行省海商組建天竺商社本來就是一件轟動一時的大事，行省各家報館為此炒作的沸沸揚揚，藩屬國也不可能不清楚。
「老相公還是直說了吧，貴國付出一千精兵需要什麼代價。」張宸洮才不相信加查•瑪達是為了抵制伊斯蘭教的入侵呢。「是想要財物？要朝廷名器？還是？」
「馬都拉島原本是我國世代相承的領土，只是多年前我國內亂，其地領主趁機叛亂自立，竊據王號。」隨著加查•瑪達的話張宸洮的臉色陰沉了下來，瓦羅國也是大華的外藩之一，雖然國力屈居海國末流，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好歹人家也有王號，要是張宸洮一紙令下滅其宗室，贈送國土給其鄰邦的話，傳將出去那可真正要天下大亂了，張宸洮雖然希望引蛇出洞，但是也決不希望星火燎原。「現而今，其國主離世，國中無主，本該回歸我國，然其臣下一方面擁兵互相攻伐一方面又聯手抗拒我國，而我國兵微將寡，無力重整金甌，還請總督大人為我國做主。」
「瓦羅王過世了，這次來朝覲是什麼人？」加查•瑪達說完，張宸洮眯著眼楮想了一會，隨即向一邊侍立的賓客問到，賓客雖然管著侯府的招待事物，然而朝覲大儀乃是行省禮部一手操辦的，所以他也一頭霧水，不得不退出去詢問起來。
「是其國中左將軍、邦蘭卡領主凱馬。」賓客魏攸甯很快折回來報告著，事實上對于此人加查•瑪達更加了解，但是拘于禮節他反而不好直接告知。「該國奉上棕櫚油五百桶、木棉三百斤、珊瑚十件、大珠五十枚。」對于一個小小國而言，這樣的貢品已經非常誠心了。「凱馬還奉上文書，請總督大人代王上冊封其婿三邦為瓦羅新王。」
「老相公，看起來事情並非如你所言呢。」張宸洮揮揮手，魏攸甯順從的退到一邊，張宸洮隨即轉頭看向對方。「瓦羅之亂已然受到控制，而且之前老相公先說能支援本爵一千軍兵征討細蘭，後又說國小力弱不能混一國土是不是有些矛盾呢？」
一千兵在大華的眼里的確算不得什麼，但是在婆，一場能夠動搖國本的大戰雙方各自參戰的人數也不過三、四千人的規模，更不要力量不及滿者伯夷十一的瓦羅了，就算是內戰，也充其量是村落一級的毆斗罷了。
「總督大人差亦！」加查•瑪達搖搖頭。「第一，凱馬不過截殺了瓦羅其余各地前來叨州朝覲的使臣，並非真正壓制了吉大、曼丁、甘丁、翁本等地的領主，恢復瓦羅的秩序。第二，我國兵微將寡，無力重整金甌與能否支援總督大人一千精兵並無沖突，大人應該知道巽達和諫義里兩國正對我國虎視眈眈。」看著張宸洮看似疑惑的表情，加查•瑪達進步解釋著。「支援總督大人一千兵，其兩國斷然不敢趁機入侵我國，但是一旦我國分兵收復馬都拉島，恐怕他們就會從背後掣肘了。」
這就是小型的三國演義，不，應該說連同帕姜、馬打藍、勃良安、切里博、萬丹等類似瓦羅的小王國存在的婆其實跟中華的春秋戰國時代一樣，不過就是頭頂上還有大華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倒是好算計。」張宸洮明白了，無論自己是不是答應把瓦羅交給滿者伯夷，只要接受了一千該**隊，那麼巽達和諫義里就勢必不敢趁著滿者伯夷攻入瓦羅的機會在其背後動手。「可是老相公如何可以肯定，本爵一定會答應呢？」
「外臣私下揣測，總督大人上任之後必有一番作為，昨日大儀上又見侯爺加封三佛齊主為龍虎衛大將軍，遂更加堅定了外臣的信心。」原來提議支援大華一千蕃兵居然是加查•瑪達的臨時起意，這就不能不讓人領略到他的政治智慧。「對于大華來說，攻佔細蘭打開天竺和大食的商路為上，至于瓦羅此等小國是存是亡卻是無足輕重的。」
「話也不盡然吧。」瓦羅當然是無足輕重的，但是與瓦羅一水之隔的泗水鎮卻是大華控制東婆乃至巴厘等小婆群島的要隘，這也是為什麼加查•瑪達一定要讓大華官府坐視的原因，否則只要兩條巡海炮艦一封鎖，滿者伯夷連片板都無法下海，又何論收復瓦羅呢。
「還請總督大人放心，」加查•瑪達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保證著。「對于泗水鎮的繁榮，我國上下自然是要保護，其他的不說，至少我國收復瓦羅之後，奴隸市場肯定更加興旺。」說到這，加查•瑪達頓了頓。「而且在我國屯墾種植的幾位大華園主已經對瓦羅的甘蔗地表示興趣，不過，一切還要總督大人玉成。」
所謂種植園主對瓦羅的甘蔗地有興趣無非是兩重意思，第一是擁有私兵的大華種植園主們已經準備積極投入到這場不義的掠奪當中，而他們擁有的老式火銃對于滿者伯夷軍來說可是最好的支援武器。而第二重意思更是隱晦，加查•瑪達可能在暗示，只要張宸洮眼開眼閉，到時候自然會合同行省各位高官人人有一份或大或小的種植園贈送。
「凱馬執禮甚恭，本爵斷無無罪而伐的道理。」張宸洮想了想，他已經拉攏了海商集團，也正準備和礦主們聯手開采錫礦，自然也不能忽視了種植園主這個階層，因此他已經做出了妥協的決定，但是此刻他卻不能讓加查•瑪達過于輕松的獲得勝利。「至于老相公所言，其國中內戰未休，本爵還要調查一二才能做出決斷。」于是他當著加查•瑪達的面下令著。「著行省禮部安撫使王，立刻清查瓦羅內亂實情及三邦此人可有資格繼承瓦羅國主之位。」
「總督大人英明。」話說到這個份上加查•瑪達當然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這位年輕的王族，至于接下來就需要大華的權勢階級來敲邊鼓了。
「本督一年後，至多一年半後需要用兵細蘭，到時候希望老相公不要失言呢。」
「那是自然，外臣回去後就做安排。」張宸洮要訓練新兵，滿者伯夷也要做滅亡瓦羅的準備，一年或一年半的時間剛剛好。「決計不敢耽誤了總督大人的大事。」
「如此甚好，對了，听說現而今滿者伯夷王有三子，其中年長者依然超過十五歲，」原本加查•瑪達已經準備告退了，突然間張宸洮挑起了一個新話題。「叨州的國子監本來就招收內外藩屬子弟入學，不如老相公回去後挑一個送來吧。」
原本大華是沒有所謂的國子監的，但是隨著南方三行省的次第設立，為了實現文化侵略，實現藩屬高層華族化，所以特意設置了只教授君子六藝的國子監。然而張宸洮的目的卻並非是簡單的誘使滿者伯夷王子心向中華，對此加查•瑪達自然知道自己這個孫子是充當人質的多數，不過他卻不願因為這個原因而讓滿者伯夷擴大版圖的圖謀落空，因此他很是干脆的回應道。「外臣明白了，請總督大人，放心，外臣歸國之後，立刻將王子送來叨州……」
「魏大人，」等加查•瑪達退了出去，張宸洮看著回到自己身邊的賓客關照著。「等一下去問問今天這個禮部官，若是本爵建立幕府願不願意過來幫本爵的忙。」
「侯爺看上他是他的福氣。」話雖如此，但是好端端的朝廷品祿官不做去，做什麼幕府的寄祿官，有多少人會這樣選擇還是一個疑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