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宸洮從好夢中睡醒,披上衣服,緩步走出客房,昨天是封老爺子的壽辰,自然不好馬上提出聘用的要求,所以一切都要在今天攤牌,不過對于是否能說服對方,張宸洮心中也沒有底。走出房間,早就有值班的侍衛端來水盆和牙具,盡管封家誠惶誠恐的送來幾名女奴伺候張宸洮,盡管練萬戶一行都接受了熱情的服務,但是張宸洮卻婉拒了,對此封家也只能主隨客便。洗漱過後,張宸洮開始了每天雷打不動的功課,先是一通軍體操,接下來是俯臥撐,又是和侍衛們過了趟拳腳,搞得渾身熱氣騰騰、大汗淋灕。
幸好封家的確會享受,自家引來地熱活水,張宸洮痛痛快快的重新洗了個澡,這才換上衣物在封家奴婢的引導下來到內宅的飯廳。到那一看,自己果然是最後一個到場的,不過為了對自己這位總督侯爵大人表示尊敬,在場的人都等候著。
「總督大人好身手啊。」對于起身迎候自己的封郁萍的話,張宸洮並不出意外,這是人家的地盤,自然什麼都瞞不過對方。「幾位侍衛大人也是拳腳了得,不愧是軍中的精銳。」
「哪里,哪里,是侍衛們讓著本爵呢,否則以他們的擊技,隨便哪一個都能把本爵給收拾了。」張宸洮一邊落座,一邊含笑回應著。「本爵也就圖一個,早上把身子活動開了一天都精神,也是軍中的習慣,一時還改不了啊。」
「侯爺說的極是,本朝一貫整軍經武,武王更是開創功民持兵之法,因此尚武之風卻非暗弱的前宋可以比擬的。」科縣縣尹潘慶安原本昨日中午宴飲之後就該返回縣城治事的,結果張宸洮一行來的不湊巧,晚間是封家的家宴,子女及其孫輩要向父祖拜壽,封家不克分身招待張宸洮一行,而家宴中又有女眷,張宸洮也方便出席,因此這位潘縣尹趁機自告奮勇的留下來陪伴張宸洮,倒是讓張宸洮了解了不少封家的家事。
「侯爺一定餓了吧?」說話間,封家的家生奴們依次送來白粥、醬菜、白煮雞子、炸秦檜、煎果子等品種眾多的早餐,一個個熱氣騰騰的,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侯爺請慢用。」
「眾位也一並請了。」張宸洮看看等著自己動靜的全場人笑了笑,隨即舉起了筷子,他一動手,那些早就有些饑腸轆轆的陪客們也隨即開動起來,這些人可不比昨日中午那些吃喝到高興的時候可以呼朋喚友的鄉人,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有過軍中服役的經歷,一時間整個餐廳中只听到輕聲咀嚼食物的些微聲響。
張宸洮吃了七分飽後就放下筷子,他一停箸,察言觀色的潘縣尹也停了下來,張宸洮沖著他微微搖了搖頭,潘縣尹含笑點點頭,不過這番動作全在主人的眼里,很快封郁萍也停下了筷子,三個人相對而笑,倒也練萬戶等人毫不客氣,又是塞下去幾個干糧果子這才陸續停了下來。看到絕大多數人都停下了筷子,封家的奴婢們上來撤走殘羹,重新奉上茶水,張宸洮端起來飲了一口,南方三省炎熱潮濕,綠茶是做不出來的,只能生產紅茶,不過封家自產的茶葉泡起來倒也醇儼。
「好茶。」張宸洮夸贊一聲,隨手放下茶碗,不等潘縣尹出聲阿附,直接越俎代庖替主人逐客著。「老父母公務繁忙,不必為了本爵這個閑人徒耗了時間,反正本爵這邊有封老大人相陪,老父母還是盡管自去好了。」
「這?」潘縣尹還想在總督大人面前多露露臉,可是仔細想了一下,張宸洮昨日夜間多有探詢封郁萍家事的問句,顯然此行並非是他當初所言的路過,現在肯定是有什麼要事要談,自己在場多有不便,一念及此,他立刻站了起來。「也好,下官這就告退了。」
「潘大人能以政務為先,甚好。」張宸洮對于精明的潘縣尹也有一定的好感,于是給了對方一句贊詞,頓時讓還有一絲失落的潘慶安臉上涌起了喜色。「封老大人,」等到潘某人的身影不見了,張宸洮的目光回到封郁萍的臉上。「本爵有個不情之請,還望老大人應允。」
人老成精的封郁萍其實對張宸洮此來早有揣測,看到張宸洮趕開縣尹更加深了他的擔憂,但是張宸洮已經開口了,他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回應著。「總督大人只管明言,只要小老兒做得到,但無不允的道理。」
「那本爵就說了。」張宸洮臉上似笑非笑,這種神情卻是讓封郁萍心中更是七上八下的。「本爵受命征討勃固、細蘭、天竺,然而國朝一則用兵三韓,二來神州又有大變,朝廷嚴令不得輕易動用行省陸軍,本爵手中無兵也委實辦不得事,因此這才想到了老大人。」
其實關于朝廷開始征召部分除役的武官的消息封郁萍已經得知了,而且海商們組建天竺商行的消息也早就通過報紙沸沸揚揚的傳遍了整個西洋,封家甚至通過關系購進了天竺商行一萬貫的股份,自然要就知道張宸洮在訓練私軍的事情。不過封郁萍自認為自己已經五十二歲了,年老體弱,除了一萬貫的天竺商行股本之外,似乎與這兩件事都沒有瓜葛,現在听到張宸洮說要為此求助自己,他不覺神色一動,或以為張宸洮是為了借錢而來。
當然他的猜測很快就落空了,就听張宸洮繼續在。「天竺商行已經無息貸于本爵二百五十萬貫用于練兵和采買軍械,而且相關的奴軍已經經由行省陸軍行營加以操訓了。」封郁萍愈發的糊涂了,財不缺,兵也練了,張宸洮還有什麼地方要求到自己的。「然而兵易練,將難求。」仿佛一個霹靂打在封郁萍的耳邊,以至于他甚至沒有听清楚張宸洮接下去的話。「一方面蛇無頭不行,另一方面非我族類者其心必異,因此本爵不但需要卒長、小旗、總旗、把總、千總、彈壓、都監、虞侯、指揮使,而且還要可以威懾這些奴軍的直屬武裝。」張宸洮的手指往練萬戶幾人身上一指。「這些都是除役老兵,他們並不甘心以種植園主、小商販甚至工人的身份聊度一身,因此本爵給他們這個機會,他們也給本爵一個機會。」說到這,張宸洮站了起來,沖著封郁萍身上一稽。「今日,也請封老大人再度出山,襄助本爵。」
「可,可老兒已經除役了。」話一出口封郁萍就知道不對,在場的人除了張宸洮和他的護衛之外不是除役的老兵,于是他急忙修正著。「總督大人,非是老兒推月兌,老兒年逾五十了,精力多有不濟,委實不能再度提兵上戰場了。」
「本爵也知道老大人體弱,因此非是相請老大人再上沙場。」張宸洮解釋著。「老大人行伍多年,自然對軍政、軍令極為嫻熟,本爵故此延請老大人襄贊軍務,修訂奴軍條令,更正奴軍建制,調度火力,總攬奴軍軍政要務。」
「封老兒,」練萬戶在一邊幫腔著。「別看老子缺了一只手,但老子還想上戰場再立一番功業呢,現在這麼好的機會,你可千萬不要錯過啊。」
只是總理軍政?封郁萍猶豫了一下,但還是緩緩的搖了搖頭,別人跟著張宸洮可能是為了錢,但封家不缺,沒有必要一把年紀了再去勞心勞力。可能是如練萬戶一樣覺得日子枯燥難熬需要找地方發泄,但是自己已經知天命的人了,能多活一日就是從閻王爺手中賺來一日,又何必離開家人去趟這趟渾水呢?
封郁萍有心現在就立刻回絕張宸洮,然而對方畢竟是王族侯爵,貴為一省總督,看在對方專程上門延請自己的份上,也不好過于給對方難堪了,再說了雖然大華沒有破家的縣尹滅門的州官這樣的說法,但得罪了一省總督,對于封家這樣打著國律擦邊球的種植園主來說還是需要多方權衡利弊的。「總督大人,此事關系重大,老兒還是要跟家里人商量一二,才能給大人一個答復。」
「老大人盡管和家里人商量,本爵可以等幾日。」張宸洮還存有希望,自然是答應下來,看著封郁萍心事重重的告退而去,張宸洮想了想,吩咐到。「陳。」陳一名副千總,除役前月復部中過一刀,也是除了練萬戶以外張宸洮招攬的最高級別的除役武官之一。「雖然封家家大業大,但是咱們這麼多人老是在這里吃白食頗為不妥,而且作為奴軍中堅,爾等還是早日到職為好。本爵待會寫封信,爾等持著先去叨州總督府找王長史或魏賓客,他們會安排爾等幾個直接去奴軍的訓練場的,不過要記住,新兵操練還是以陸軍的人為主。」
「請主上放心,我等明白該如何行事。」作為張宸洮雇佣的私人部曲,陳等人當即抱拳應諾著,他們自然知道張宸洮是在擔心什麼。
著封家小廝拿來筆墨,張宸洮當場一揮而就,然後加蓋火簽私印交給陳,等陳接過信,張宸洮扭頭看向正坐在那直運氣的練萬戶。「老練,你跟封老大人的關系甚好,你留下來先陪本爵,看看有沒有機會再勸一勸。」
練萬戶這才喜笑顏開,不過他嘴里卻在嘟囔著。「這個封老兒,到底是老,做事一點也不爽利,老早答應下來該多好啊。」
「老練,話不能這麼說,封家也有自己的考量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