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張宸洮正三品總督之尊原本是沒有必要親自上戰場的,大可委一員統制官代為指揮,他在叨州靜候佳音即可,到時候功勞少不了他的,收獲的戰利品中也有他一份,何樂而不為呢。不過張宸洮卻不是這麼想的,他日後可是要率大軍征戰的,縱然有幾位幫手,但總不見得全部委托他人,自己當一個被操線的木偶吧,真要是這樣的話,那可就成了太阿倒持了,于是在這樣的認識下,他才執意親自出馬。
雖然是親自出馬,但是丁由省還是派給他副都指揮和副都虞侯各一員作為助手,對此張宸洮倒是欣然的手下,畢竟他也知道在登牙儂平叛之戰中他只是處在學習的地位,正事什麼的還是交由專業人士處理的為好。
不過到了羅州張宸洮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出征的繁雜性。首先他統率的是一支弓手部隊,而弓手需要從各縣征召。在叨州的時候還好,只征召了五百人,再加上叨州只有兩縣,所以集中速度較快,二天之內就已經完成了動員,但等張宸洮率部抵達羅州首治關丹縣的時候卻發現羅州的情況卻大不相同。羅州有十二個縣,是整個行省中縣的數量最多的一個州,各縣的分布又廣,地形和道路情況又各自不同,等到最遠的一個縣的弓手趕來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整整八天了。
若是因為動員延誤了戰機,倒也未必,畢竟這邊出擊後陸軍才會在海軍的掩護下自叨州北上,直取瓜拉沿海,但是要編組這些松松散散的隊伍也是一件看起來就頭疼的事情。首先由于大華執行的是允許功民持兵的政策,所以這些弓手們並沒有統一的裝備,有持著長槍背著弓箭的,有握著掉刀騎著老馬的,更有持著陸軍已經淘汰的老式火銃的,站在一起一看就是一副散兵游勇的架勢。
除了武備不統一以外,弓手也不是根據陸軍現有的軍、旅、隊、哨、卒來編制的,而是根據縣、鄉、屯三級編制的。因此有個別大縣的隊伍里有四、五百人,而緊鄰的小縣的隊伍里只有七、八十號,杵在那,大大小小各成一團,看上去讓人感覺很不協調。更讓人覺得突兀的是,有些弓手家中擁有大量的土地和奴隸,上陣時甚至有奴隸為他們持兵護衛,各種膚色的奴隸再混在弓手隊伍里,情況更是糟糕透了,以至于張宸洮甚至覺得自己把奴軍投入速古泰戰場是一種錯誤,還不如直接用來取代這些弓手出陣呢。
當然所謂的糟糕透頂是張宸洮的感覺,但對于各縣的弓手們來說這一幕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而作為張宸洮副手的副都指揮使和副都虞侯也一副泰然視之的樣子,並在張宸洮敬佩的目光中熟練的將弓手們重新分組。首先將持有火銃的弓手全部抽調出來,根據除役前的軍階重新編組了三個並不滿員的火銃隊充當主要的遠程火力,然後隨意的分派各縣隊的任務,人多的充當主力,人少的負責游騎哨偵,擁有馬匹的弓手也被調集起來作為各隊間相互聯系的騎馬信使,甚至還干脆讓他們的老馬干起了拖運輜重的勾當,自然也少不了有幾匹用來拖曳州城武庫中那幾門可憐的一寸小炮。
拖拖拉拉又過了三天,張宸洮的部隊才跨出州境進入登牙儂的境內。登牙儂和羅金半島一樣都屬于熱帶雨林氣候,日夜溫差極大,終年多雨,濕度極高,行軍沒有多久全軍就已經消耗了極大的體力。再加上登牙儂各地廣布熱帶雨林和季雨林,道路的情況有遠不了羅州境內,因此一日行軍最多不過二十余里,再加上雨林中各種蚊蠅、螞蝗肆孽,所以大華軍的主要敵人並非是登牙儂人,而是無孔不入的昆蟲們。
「沿途的村寨已經全部拋荒了。」夜幕降臨,在大華軍構建的營地中,到處可見篝火旁休憩的疲憊的士卒,跟著勉力支撐的張宸洮身後巡營的副都指揮使範汝珍平靜的講述著前鋒的回報。「村寨里的人不是逃亡了羅州就是遁入了山林,恐怕很難直接再從中取得補給。」
「隆灑的隊伍在後面嗎?」張宸洮反問著。若是這位隆灑王子能阻止一部分難民返回家鄉重新耕作的話,無論如何是可以減輕一點大華軍的負擔的。再者大批的難民雲集在羅州也給羅州的經濟帶來了一定的影響,若是人少的話,州里還可以用落籍相誘收留一些庶民用來開墾荒地,但是人多的話無論如何是不可行的。至于借機將這些前來躲避戰火的難民販賣為奴也是不用多想了,首先隆灑王子這邊就無法交代,若是傳揚出去,大華在西洋諸藩面前也很難交代。
「隆灑王子的隊伍人多,近萬名難民,行軍的速度怎麼可能跟咱們相比。」範汝珍苦笑一聲,想打這幫難民的主意,門都沒有,這位隆灑王子精的很呢。
「咱們攜帶的糧秣不多。」張宸洮還沒說話,身邊的副都虞侯喬克謙接了過去。「全靠後方轉運,若是不能讓登牙儂人讓開道路,恐怕會影響咱們的補給啊。」
「最近的城鎮在哪里?」張宸洮問著。「現在在誰的手里,能不能在城中獲得一點補給。」
「這邊是甘馬挽郡,郡守原本是屬于悉多王子一派的,不過現在被婆喑乾王子的人佔據了,」職方司勾當公事蘇景康的人隱在三人身後,一听到此立刻回報著。「最近的是郡城甘馬昔,離此地大約還有兩日的行程。」
登牙儂全境共分甘馬挽、亞治、馬蘭、隆運、北蘇特、夸拉、登牙儂等七個郡,各郡下設城,城管各鄉,已經基本上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封建統治體系,不過由于長時期的處于半殖民地的藩屬地位,各地的離心力量強大,再加上各地王族、大貴族之間的明爭暗斗,因此一旦發生內亂,割據很快就形成了。
「兩日可到?」張宸洮和範汝珍、喬克謙之間對視一下,點點頭。「堅持到那的糧秣應該還是足夠的,」張宸洮統率的只是一支偏師,是起牽制作用的,主戰還要靠的是海軍運輸的登陸部隊,也許等他前進到龍運一帶,首府夸拉的戰事已經結束了,因此攜帶的糧秣的數量並不太多。「不過還是要派人通告隆灑,讓他也加快腳步了……」
大華六十九年十一月九日,張宸洮部出現在了甘馬昔的城下,一路上並沒有遇到任何的騷擾,可以說兵不血刃,不過在甘馬昔城前,他遇到了自己第一個考驗,五百名叛軍正據城而守,顯然要打開這座城池不流血是不可能的了。
「總督大人,咱們派往城中勸降的使者被叛軍殺了。」盡管在張宸洮眼里甘馬昔不過是一個稍微大一點的土圍子,但是憑借著厚實的土牆,知道自己和自己主子必然命運的郡守卻試圖負隅頑抗著。「打吧!」
「先打幾炮吧。」到了這個程度,出面的當然不是菜鳥張宸洮,而是老兵範汝珍,在他的命令下,幾門在陸軍中已經淘汰的一寸炮被拖到了城門前,這些老家伙們對付厚實的城牆可能無能為力,但是對于實木制作的大門,不管是多少厚,多少是有些威懾力的。
「轟!轟!」兩門火炮次第打響,在空中翻滾的鉛彈,一前一後的落在城前,一顆崩壞了城上的半拉角樓,一顆瓖在了土牆上震落了不少的泥土。盡管沒有造成意想中的結果,但是火炮的轟鳴還是讓對手偃旗息鼓。
「再打幾炮。」全部的四門小炮已經依次排開,光著膀子的除役老兵們不緊不慢的裝填著,操炮手認真的調整著火炮的高低角度,所有人都認為這只是一場郊游和火力展示而已。「轟!」卻沒曾想,一顆炮彈從城頭飛了過來,雖然沒有命中任何一門火炮,但是給大華軍造成的震撼卻是讓人驚駭的。「該死!是兩寸炮,這幫黑了心的海商們只認得錢呢。」
說話間,各炮的炮手們紛紛拔腿後撤,幾個老兵冒險上前把火炮套上曳馬,這個時候又是一陣爆炸聲,在泥地中彈起的鉛彈雖然喪失了絕大部分的動能,但依舊將一片受驚的曳馬打得粉碎,以至于拖曳的火炮整個橫翻了過來。
「沒什麼可怕的,」遠處眺望的範汝珍如此對張宸洮說著。「老兵們在三韓見得更多,之所以這樣只不過不想死在這幫土人手里而已。」是的,服役期間戰死那是沒有辦法的事,但是已經獲得功民資格了,還要拼命就不值得了,更何況這不是為了保衛自己的家鄉,而是為了平定藩屬的叛亂。「這幫土人以為有了炮就能止住咱們的攻勢,這可就想差了。」
說話間,幾名炮兵沖了上去,三下五除二,很快把歪倒的火炮給扶了起來,城上的炮又響了,不過滑膛炮要想打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大華海軍中一對一的炮手十炮里也只能打準一、兩炮,陸軍稍微高一點,命中概率在三、四之間,但那是用火藥和鉛彈堆積出來的,這些土人又如何可以相比,所以不出意外的,這一炮也落空了。
也許是發覺自己胡亂射擊不過是浪費火藥和鉛彈,登牙儂叛軍的火炮終于停了下來,由此老兵們更是好整以暇的推著小炮遠離了對方的射程。
「且讓他們得意一會。」範汝珍如此說著。「告訴下面開飯,吃飽了再來收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