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人從沒殺過1200名日俘
特殊時期後,听到一則笑話,說某地批判四人幫時,在揭露**生活的奢侈時,說她每天每頓都要吃一小盆的豬肉炖粉條,而在另一個地區,則批判她連內褲都是滌確良的。無獨有偶,近來網上也流傳一則故事,說孫立人在遠征印緬戰場上,曾一次就活埋了被俘獲的1200名鬼子兵。
不知**要是听到有人這樣編她的故事是會哭呢還是會笑,但我敢保證,要是孫立人听到有人杜撰如此的故事來誣蔑誹謗他,非得從九泉下跳出來將他拉回到陰曹地府去斷個究竟不可。
兩則故事,都是典型的以個人認知水平臆造他人行為的謬談。
這種荒謬至極的傳說在好多個歷史網站都有發表。為加強其欺騙性,杜撰者還編造說美軍獲悉孫立人坑俘事件後,還曾向中國政府表示了不滿和抗議。編的跟真的似的。
如果僅僅有此發帖者,那到還只能說明他一個人的無聊與無知,可每每重復此帖,居然都會讓無數網民相信,有的網民還正經八北地討論其做法是否與日內瓦公約相抵觸,有的則不僅相信,還對此行為表示極高的贊賞,這就只能哀嘆我們大眾網民們榮辱觀的缺失與基本歷史常識的低下了。因為如果別人吹牛說他百米跑11秒,甚至跑10秒、9秒,你在不了解的時候相信情有可原,可他要是說他百米跑了3秒、2秒你仍然相信,那就不僅僅是他有問題,而說明你腦袋也有問題了。
這是假的不能再假的杜撰。僅僅從那數字看,就足能讓人笑掉大牙。一個師活捉上千名日軍戰俘又全部活埋,就象杜撰一個人百米只跑了3秒一樣讓人無法相信。
為什麼說這則故事是荒謬的杜撰,基于以下三點︰
第一點,是孫立人肯不肯這麼做的考慮。
殺害放下武器的戰俘的行為,歷史上不是沒有。戰國名將白起就曾大規模坑殺降卒,二十年代的西北軍宋哲元也曾大規模屠殺俘虜。但是不是既然白起坑卒是可以認定的事實,既然宋哲元殺降是可以認定的事實,就同樣認定孫立人坑殺日軍俘虜也是事實呢?不是的,孫立人不是白起,也不是宋哲元。
白起那個時代,有那個時代的道德準則,我們不好強責古人。但到了二十世紀,宋哲元仍然這麼干,就只能受到譴責,就只能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了。這是因為此一時彼一時,二十世紀的戰爭法規與軍中道義,已經不能夠允許這麼干了。就象十九世紀以前的人們蓄發辮裹小腳不應受到譴責而二十世紀的人們要還是那樣的裝束就只能受到人們的恥笑一樣的道理。
那既然不允許這麼干可宋哲元還是干了,作為同是民**人的孫立人,為什麼就不可能這麼干呢?要知道人與人是不同的。就象法律不允許搶劫強*奸可仍然不斷地有人在實施搶劫和強*奸,但不能因為有人在這麼犯法就可以隨便地定義誰誰都會這麼犯法一樣,盡管宋哲元可以這麼干,或者王哲元李哲元趙哲元張哲元也都可能會這麼干,但那不能說明孫立人就一定也會這麼干。這是因為,雖然同為民**人,但孫立人所受到的教育,是截然不能等同于宋哲元的,孫立人所處的四十年代的中央軍,也是截然不能等同于宋哲元所處的二十年代的西北軍的,因而孫立人的道德準則,也就絕對不可能是宋哲元等堅持的道德準則。這也就象某地發生了盜竊案,有的人是可以進入警方視線,而有的人是不會進入警方視線一樣。
如果杜撰石友三殺俘虜,或杜撰劉郁芬殺俘虜,不管歷史事實上是不是曾經發生,但它是完全有可能發生的,因為劉郁芬、石友三們是有著與宋哲元相同的道德觀念的,是沒把殺俘當成無恥的。而作為在美國接受過正規軍事教育,又從屬于中央軍,又正在與美英軍並肩作戰的孫立人,他對殺俘行為的認識,是絕對不可能停留在二十年代宋哲元劉郁芬等人的水平上的,是絕對不可能將殺害戰俘看成是一種榮耀,而必定將其看作極端無恥,因而是斷斷不可能作出如此野蠻行徑的。
為什麼孫立人不能等同于宋哲元劉郁芬等,不好用三言兩語說清楚。我想,杜撰此故事者、傳播並相信此故事者,大概沒看到過孫的著作文章或有關孫的回憶史料,如果不信的你們可以看看孫的文章與回憶,或看看他身邊人的憶述,從中你就可以很容易地觸模到孫的思想。而如果你了解了孫立人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就是打死你,你也就不會再相信這種無聊的杜撰了。
第二點,是孫立人敢不敢這樣做的考慮。
也許在當時的抗日將領中,可能會有象網上憤青們一樣想法的人,即管他戰俘不戰俘呢,殺了解氣。但根據我對孫立人的了解,我敢百分百地說,孫立人不會有如此無知而又愚蠢的想法。退一萬步說,即使誰有這樣的想法,他也絕對不敢這樣去做,因為如何地對待戰俘,還有一個叫做軍法的東西在制約著他。「繳槍不殺」、「寬待俘虜」等瓦解敵軍的政策,並非只有**軍隊中才有的。
也許有的網民或者認為,上級軍法部門干嗎要追究下級坑殺日本鬼子戰俘的事呢?按這些網民的意思,似乎對殺死日軍戰俘的行為應該論功行賞才對。要真是有誰這樣想的話,我除了哀嘆其十足的無知加十足的軍盲以外,也就實在無語了。
抗日戰爭有一個與以往內戰不同的特點,即很難抓住活的鬼子。所以各部隊如果能夠抓住日軍俘虜,都當成寶貝一樣。因為這既可以有效地打擊敵人的士氣,瓦解敵軍,又可以向友軍與民眾顯示自己的軍威,還因為古往今來各不同軍隊都將能在戰斗中抓獲多少俘虜看的比打死多少敵軍更重,定的賞格也更高,所以又可以用來向上級邀功請賞。在當時,如果哪個部隊能夠押著一個日軍俘虜走在街上,那要比拖著100具日軍的死尸游街還牛逼,因為日本鬼子俘虜太難抓了。**在平型關戰役之前,曾滿懷信心地想抓住幾個日軍俘虜,然後拉到太原城里游街,結果一仗下來,他一個活的也沒抓到。就因為日軍俘虜難抓,所以那時從最高統帥部到下面的每個團每個營,如果有誰听到自己屬下哪個部隊抓到了日軍俘虜,都會倍感興奮,必會對抓俘的單位和個人給予重獎,然後再派最得力的人員將俘虜看管好,用以再向他的上級或向民眾報捷。
或許也還是因為日軍的俘虜難抓,因而在抗戰中對待日俘的政策與紀律,相對于內戰時對待俘虜,便也顯得更加地嚴格。在特別強調並加重對抓獲日俘的獎賞的同時,抗戰中的軍隊各級對俘虜紀律也執行的更加嚴格。如果有誰不慎使抓到的俘虜死掉,則負責的長官或士兵必定要受到處分,至少要受到申斥。要是有誰膽敢擅自殺俘,則極有可能會被送上軍事法庭。
當然,因目睹戰友的陣亡,在因悲痛而失態的情況下,出于對鬼子的切齒仇恨,不冷靜地抬手槍殺一個幾個戰俘的情況,難保不會發生。但坑殺上千名戰俘,誰敢?就是老子天下第一的蔣介石,他也不敢,何況沒能居天下第一而是有著上級有著軍法制約的小小的師長孫立人,何況他身邊就有西方的盟軍在與他並肩作戰,他敢犯天下之大忌殺掉這1200名戰俘嗎?別說他不願這樣去做,就是他願意這麼做,借他一百個膽,他也不敢。
第三點,是孫立人有沒有條件這麼做的考慮。
最顯荒唐與無知的,就數那天文數字的1200名俘虜兵了。前邊已經說到,和內戰時期動不動就整營整團成百上千地俘虜敵軍的情況不同,抗戰中我軍極少抓住日軍俘虜。從一些軍、師當年對日作戰的告捷電中可以看出,生俘日軍十數人,字里行間就已經充滿了無比夸張的喜悅了。最近熱炒的騰沖反攻作戰,參戰者為第二十集團軍的兩個美械軍,該集團軍以傷亡1萬余人的代價,斃敵6100余,生俘僅64人(一說55人)。羅卓英大獲全勝之上高會戰,參戰者計有兩個集團軍共5個軍,總計殲敵12502人,俘敵僅14人。軍委會與六戰區費盡心機組織之常德會戰,參戰兵力達4個集團軍共8個軍,斃傷敵達3萬以上,生俘敵卻僅有第三次長沙會戰,參戰部隊為整個第九戰區,共計12個軍,7個縱隊,取得空前大捷,斃敵達56944人,俘敵亦僅有139人。可杜撰的故事中,孫立人僅以一師之眾,一戰就抓獲1200名日俘,這數字可真的不是一般的意婬了。
網上杜撰的孫立人殺俘故事中有鼻子有眼地說俘獲這1200名鬼子兵是1942年10月29日的事。可編故事的人和傳播這則故事的人大概是不看歷史的,因為1942年秋,正是遠征軍新敗之後,其部隊戰死、病死者奇多,官兵們在戰敗後又翻山越嶺長途轉移,一個個都疲憊不堪,此時的孫部新三十八師,正遠在後方的印度伽藍休整,整個1942年下半年,並無任何戰事發生。編1200名戰俘的故事偏偏選在這個時候,愚蠢到至極了。
就算杜撰故事者把日期寫錯,就算傳播故事者把日期傳錯,那在其他時間段里,孫部有沒有俘敵1千多人的戰例呢?我們就來看看孫立人部在整個印緬戰場上較大的俘獲戰績是如何吧。
小的零星的戰斗不說了,我們撿大的說吧。先說孫任新三十八師師長期間的俘敵戰績。第一個,仁安羌大捷,發生于1942年4月。這是孫的成名作,此戰使孫立人威名傳遍英倫三島。該役戰果,有斃傷敵500余和1000余兩種說法,但我沒能找到俘敵的人數(不排除此戰俘敵數為零的可能)。第二個,攻克于旁,發生于1943年11-12月。此戰使孫師114團團長李鴻博得「東方蒙哥馬利」美稱。此役殲敵第三個,攻克孟關,發生于1944年3月。這是孫立下的「不克孟關不剃髯」的壯志得酬的一戰,就在此戰後,孫立人蓄了寸許的胡須得以剃掉。不過此戰主攻系新二十二師廖耀湘部,新三十八師只是助攻,另有美軍參戰。該役殲敵人數不詳,俘敵1人。值得注意的是該俘的親口憶述,「對我們講話,總是說中國兵凶惡的很,捉到日本人就砍頭,所以……以為一定是死,未想到反而受到優待」,「十八師團的官兵差不多都知道孫立人將軍在仁安羌作戰的威名……所以對孫將軍又恨又怕」,後來「我不僅見過他,還和他同桌吃過飯,人家待我好」。第四個,攻克孟拱,發生于1944年6月。此戰新三十八師戰績頗佳,計斃敵第五個,密支那戰役,發生于1944年4-8月。該役參戰部隊為中美聯軍,孫部也在其列,但非主力。此役總計殲敵2300余,俘敵69人。
孫接任新一軍軍長後所著戰績,較大者,其一為八莫進攻作戰,發生于1944年10-12月。總計殲敵2400余,俘敵20人。其二為南坎攻略作戰,發生于1944年12月至1945年1月。總計斃敵2548人,俘敵15人。其三為新維臘戍攻擊作戰,發生于1945年1-3月。總計斃敵917人,俘敵5人。到這個月底,緬北反攻作戰勝利結束,從此印緬再無大戰。
從以上所列孫立人取得的較大的戰績看,俘敵上百的僅一例。所以,即使他想殺也敢殺,他又到哪去找這1千多名鬼子俘虜來供他活埋呢?
基于以上考慮,可以確定地說,孫沒有殺過俘虜,更沒有一次活埋過1200名俘虜,這是一個稍有歷史常識的人都不該去相信的。
這則故事之所以出籠,又之所以能夠在網上流傳並被許多人相信,大概他們以為,編這樣的故事和相信並傳播這樣的故事,一來可以發泄自己對日本鬼子的仇恨,二來也可以撥高孫將軍的英雄形象,因為他們並沒有意識到殺俘是一種無恥的懦夫行為,而是把它當成一種英雄壯舉了。呵呵!發泄對日本鬼子的仇恨,也許沒錯,而要借此撥高孫將軍的形象,就是把自己的認知觀強加于別人的愚蠢了。就象那些把豬肉炖粉條看成天下第一大餐和把滌確良看成世間最佳時尚的人們,非要杜撰出**和他們一樣也稀罕豬肉炖粉條和滌確良才能說明其奢侈一樣。就象那些信奉誰能偷能搶能騙能奸誰進局子次數多誰就最牛逼的人,非要堅信別的人也都會以此為榮一樣。
一個人,最最可悲的不是他做了什麼荒唐的事,而是他做了如此荒唐的事又全然不覺還自鳴得意。就象改革開放初期一些無知少女從外國垃圾中買來寫有妓女標識的洋裝穿在身上招搖過市一樣,真真的又可憐又可悲。
但願孫將軍不要知道這樣杜撰的故事,但願孫將軍不要為有如此無知的網民而在九泉下傷心和感憤。
舊時「狙擊」沒那麼火
時下影視中正刮著一股狙擊的強風,光是帶有狙擊這兩個字的片名就有好幾個。而且看趨勢,這近十多年才火起來的狙擊步槍正溯歷史而上,在抗日戰爭題材的電視劇中也越來越多地登場了。也難怪,廣大的軍迷們,正在對狙擊步槍火熱追捧中,今天的影視編導們,又是從來不重史實而只重票房的,當然要跟上這股風以賺取賣點了。
實際上,如果放到二十年前,部隊中的許多軍官,還經常將狙擊步槍錯誤地作阻擊步槍。這說明什麼呢?說明狙擊這兩個字,很長一個時期里並不為人所熟知。在國共兩軍的抗戰歷史中,狙擊步槍,在當時還是一個十分冷僻的東西,遠遠不象等影視中表現的那般火熱。
在舊中國,狙擊這個東西,實際是這樣的。
狙擊戰術很火,但狙擊不叫狙擊。
狙擊戰術,就是隱蔽、突然、準確地射殺敵單個或小群目標的戰斗行動。中國人說的狙擊與外國人說的狙擊差不多都是這麼個意思,之間並沒有什麼大的不同。時下網上許多軍迷,是只要一說到狙擊,就會說起兵臨城下蘇德狙擊手的對決,或者說起太平洋島嶼爭奪戰中美日狙擊手的對決,卻極少說到舊時隊中狙擊手的戰斗活動。而實際上,與列強相比,舊時隊的狙擊戰術不僅絲毫不落伍,相反卻得到了更加寬泛的發揚。由主要射殺敵指揮官、機槍手、通信兵、觀察員等單個重要目標,發展到射殺敵所有暴露的和隱蔽的目標;由專門由狙擊手實施的精確射殺,發展成為全軍普遍的冷槍活動;由主要由步槍射殺敵單個目標,發展成槍炮並用的冷槍冷炮活動;由單槍單炮的狙擊,發展成為幾支槍幾門炮的同時狙擊。
自民國肇造,兵禍即隨之降臨,而伴隨著戰爭,就有了狙擊的應用。長期以來,不論是閩南民軍對駐閩直皖系軍閥的零星騷擾活動,還是護法聯軍對北洋軍的單個狙殺活動,還是紅軍基于敵駐我擾戰法下的游擊活動,還是抗戰時的麻雀戰與單打一活動,都將冷槍活動作為弱勢對強勢的攻擊戰斗的有效戰術。甚至到了運動戰成為主要斗爭形式的解放戰爭時期,在不以爭城奪地為主要目的而以殺傷敵有生力量為主要目的的戰斗中,冷槍殺敵,也是一著不錯的打法。到了抗美援朝戰爭時期,冷槍冷炮活動就更是被推廣到全軍,成為全世界都知曉的一個大範圍的狙擊戰役。這其中,不乏值得一提的經典戰績,比如晉察冀軍區有的團,曾經創造過一個月冷槍斃敵數百而自己無一傷亡的戰果,抗美援朝的冷槍冷炮活動中,更斃敵達萬人以上。解放戰爭時期的魏來國、抗美援朝戰爭時期的張桃芳,成為家喻戶曉的狙擊英雄。在這一活動開展的比較好的戰場,許多日本鬼子、美國鬼子官兵,連炮樓、坑道的門都不敢出來。
冷炮活動不及冷槍活動開展的那般普及,但至少從華北敵後抗戰時開始,冷炮活動便伴隨著冷槍活動開展起來。那時,深更半夜日偽的崗樓里,或宣傳王道樂土的集會上,或日軍掃蕩的隊列中,時不時就會不知從哪飛過一顆50擲彈筒彈或60迫擊炮彈來。當時活躍于敵佔區的許多武工隊,都有輕型擲彈筒或槍榴彈的配備。在以政治進攻為主要斗爭形式的每每一二十人的武工隊里,配備擲彈筒或槍榴彈的主要目的,就是開展冷炮活動,以造成敵偽心理上的恐怖。還有一個不是炮的手榴彈襲擊活動,也應該歸入冷炮活動中來。在敵後廣大的村莊,往往月黑風高的夜晚,漢奸的家庭院落、敵偽在鄉村的臨時駐地、偽政權的辦公場所等,便成為手榴彈頻頻光顧之地。這些冷炮活動,對于打擊敵偽士氣,鼓舞群眾信心,起到了積極作用。後來這一成功作法在解放戰爭時期和抗美援朝時期又得到推廣和發揚。抗美援朝戰場上,志願軍的冷炮活動與冷槍活動一樣,曾使敵防不勝防,嚴重疲憊騷擾了敵人,打擊了敵人的士氣,大量殺傷了敵人的有生力量。
盡管這一冷槍冷炮的戰術,實際上就是狙擊戰術,但在那個年代,除少數軍官的少數行用到狙擊,一般部隊官兵卻基本不使用這兩個字,甚至可能他們就不知道這兩個字,因而不論是當年的戰報中,還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寫的回憶錄中,都寫到冷槍活動、冷炮活動,卻極少出現狙擊這兩個字。這是一個用語習慣問題,就象國人曾大量使用的德制式沖鋒槍,都叫它花機關,有幾人叫過它的正規名稱呢。電視劇是一個特別講究語言稱謂的藝術,叫花機關就對了,要是從紅軍或川軍或粵軍的口中叫出式沖鋒槍來,就不對了。
狙擊手很多,但狙擊手不叫狙擊手。
民國時期狙擊手的誕生與活躍,主要不是從兵學操典上學來的,而是頻繁持久的戰爭催化的,是在戰爭實踐中模索出來的。那時的許多軍隊,都有將槍法特別好的士兵挑選出來集中訓練,戰時專門擔任射殺敵指揮官、機槍手等任務的作法。比如鎮嵩軍梅發魁部,比如陝軍郭堅部,比如川軍郭勛祺部,比如晉軍陳長捷部,比如湘贛紅軍中,比如東北抗聯中,比如華北八路軍中,比如瓊崖縱隊中,都有這樣類似的組織,雖然叫法不一,有叫神槍手班的,有叫長槍班的,有叫炮手班的,有叫射擊小組的,但其實際的任務,翻譯成今天的時髦語言,也就是狙擊手班。這其中,最值得稱道也是最像今天意義上的狙擊手的,是抗戰時華北敵後化整為零的八路軍中的孤膽射擊小組。它是在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後,受環境所迫,被逼出來的。那時,由于日寇對華北用兵的增加,使大兵團作戰受到限制,許多主力部隊也不得不化整為零,這期間,就催生了孤但射擊小組這樣的殺敵形式。這孤膽射擊小組,又有長槍組與短槍組之分。長槍組一般由二至三人組成,攜帶長槍,深入到敵人據點附近,隱蔽在高大的樹冠中、或高房上、或河堤上、或葦叢里,待機對敵據點內外出活動的鬼子進行遠距離射殺。一般是幾支槍同時瞄準,由組長下口令同時射擊。射擊方式一般采取區分火力,對于重點目標,則集中火力給予狙擊。因系在敵人眼皮底下,所以基本是采取齊放的形式每人只開一槍,不管擊中與否,都迅速轉移。短槍組也由二至三人組成,身藏駁殼槍,或化裝游動于集市、村落間,或隱匿于青紗帳、蘆葦塘里,經密切觀察後,選準小股打擊目標,待敵臨近後突然躍出,以密集火力實施近距離掃射,然後不等敵人反應過來組織抵抗,便趁亂撤離,消失在集市人海或無邊的青紗帳里。由于短槍組距敵更近,又呈弱勢,所以特別強調速戰速走,從戰斗發起到撤離戰場,一般控制在一分鐘甚至更短時間內,所以在冀中,人們又稱其為「飛行射擊組」,稱其戰法為「閃擊戰」。
抗美援朝時期冷槍活動中的狙擊手,就更是普及,其聲勢、其戰果,都更巨大。因這一活動網上極容易搜到,不再贅述。
所有以上這些神槍手班中的組成*人員,就是中國特色的狙擊手。
舊時中國的狙擊手,更多還是臨時的。按照今天的編制標準,狙擊手是要佔編制的,是要經過專門培訓的,但在舊中國,不論是北洋軍閥、西南軍閥,還是**共軍,多數都沒有編制專門的狙擊手。但沒有專門的狙擊手卻並不等于沒有狙擊手,實際上,在幾十年的對內對外戰爭中,在戰斗中臨時充當狙擊手的,那是相當的普遍。比如防御時連長命令二班的神槍手張三隱伏于某個位置,待機射殺敵方的指揮官,那張三就是狙擊手;再比如進攻時連長又命令五班的李四提前設伏于某個位置,待機干掉敵人的機槍手,那李四就是狙擊手。當然也可能在戰前或戰役一段時間內,指揮員們會暫時抽調部分槍法好的士兵,專門跟在自己身邊,戰時根據敵情,臨時指定設伏位置,指哪打哪。這也就是說,這種實施狙擊作戰的狙擊手並不是專門的,即不配備專門的狙擊武器,也不進行專門的編制訓練,誰槍法好,誰就有可能臨時受命充當狙擊手。
不管是專門抽調出來擔負狙擊任務的,還是戰時臨時被賦予狙擊手職能的,盡管他們實際上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狙擊手,至少是抗戰前後那個時期中國特色的狙擊手,但他們並不被稱作狙擊手,甚至他們自己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狙擊手。這到主要不是因為他們不佔編制和沒有配備帶光學瞄準鏡的狙擊步槍,而主要仍然是一個用語習慣問題。我們應該尊重歷史上的稱謂習慣,哪怕不同時期的兩個稱謂本質上是完全一致的。就象不能將諸葛亮喊作參謀長、不能將花機關稱作沖鋒槍一樣。在抗戰前後,這種中國特色的狙擊手是怎麼稱呼的,還真搞不清楚,也許就根本沒有專門的稱呼。至于那些稱作特等射手的、東北地區稱作炮手的、我軍長期以來稱作神槍手的,卻未必就是狙擊手。因為是不是狙擊手,主要不是看他槍法多麼精準,而主要是看他是否采取了隱蔽、突然的射殺敵人的戰斗方式。
狙擊手很牛,但狙擊手不用狙擊步槍
配不配備專用的狙擊步槍,往往成為今天的軍迷們判定這個士兵是不是狙擊手的最直觀的標準。許多軍迷總是喜歡按照洋人的和今人的標準,在他們的潛意識里頑固地認為,不管什麼歷史時期的什麼軍隊,只要你沒有配備安裝有光學瞄準鏡的專用狙擊步槍,就不能算是狙擊手。那些靠拍電視劇發財的編導們是很能揣測一般觀眾和眾多軍迷們的這種心理的,只要廣大的觀眾和軍迷們喜歡看,便將那時髦的光學瞄準鏡大量出鏡,他們才不管抗戰時的中國士兵有沒有這樣的裝備與習慣呢。而且是你方拍罷我又登場,接二連三,爭先恐後,使狙擊步槍成為時下抗戰影視中十分火爆的明星道具,大熱眼球,給人造成一種錯覺,就好象這帶有瞄準鏡的專用狙擊步槍在那個年代十分普及似的。
實際上,在舊時的隊中,盡管有狙擊戰術的存在,盡管也有狙擊手的存在,但卻少有專門的狙擊步槍的使用。或者換句話說,舊時隊中的狙擊手們,百分之九十九的是沒有配備專門的狙擊步槍的。
二戰時的各參戰國,已有4、、九七式一大批技術十分成熟的狙擊步槍。在輕武器萬國造的隊中,這些狙擊步槍,難保不流入進來。但因為狙擊步槍並非象普通步槍那樣大量生產,流入隊的也必定是鳳毛麟角。即是侵華日軍的九七式,能夠為我軍繳獲的,也微乎其微。
那沒有狙擊步槍,狙擊從何談起呢?和列強不同,在舊時的中國戰場,狙擊並非一定要用專門的狙擊步槍。自民初群雄割據混戰開始,一直到全國解放,又延伸到抗美援朝,狙擊作戰一直就沒有停止過,而狙擊手們用于狙擊的步槍,始終就是不帶瞄準鏡的普通步槍。魏來國當年使用的,就是普通的三八式步槍,張桃芳當年使用的,就是普通的四四式步騎槍,八路軍孤膽射擊小組使用的,也都是不帶瞄準鏡的普通雜牌步槍。
普通步槍是沒有配裝光學瞄準鏡的,那狙擊好使嗎?對于遠距離狙擊來說,自然不如用瞄準鏡好使。可不好使又有什麼辦法呢,你沒有哇。
對于近距離狙擊來說,用不用瞄準鏡,則不受影響,照樣好使。在當時,那些在連年不斷的內戰中全靠玩槍吃飯的神槍手們,在近距離上,是早已摒棄了使用瞄準具進行瞄準射擊的。在他們看來,依靠瞄準具瞄準才能射擊的,是根本沒能悟出槍性的人。他們不僅不會使用光學的瞄準鏡,甚至不使用機械的準星缺口,而全憑多年來培養的人與槍之間高度和諧的匹配與默契,全憑意念與手感,就能保證說打你右眼決不打你左眼,說打你帽子決不傷你頭發,達到遠比西方那些專業狙擊手更高更神的境界。抗聯第一路軍總司令楊靖宇,就能在二百步距離上左右開弓打落樹上的隻果;新四軍五師師長**,就能用毛瑟碎向空中投擲的瓦塊;西北軍將領劉樹森,就能甩手用駁殼槍打落空中的飛鳥;東北的胡子頭們,就能在奔跑中用匣子槍打斷百步開外的高梁桿。同樣的,士兵中間這樣的神槍手也比比皆是,只是我們不知道他們的名字罷了。
那時許多以打仗為職業的兵油子們,往往將戰場當成他們比試槍法的賽場。比如有的神槍手向對方挑戰,說你有本事把馬鞭子舉起來。對方馬鞭剛剛舉起,這邊抬手一槍,便將鞭桿打斷。遇到這樣的對手,如果你這邊沒有同樣的高手,便頓時氣餒,而如果你這邊也有同樣的高手,則在對方舉著的槍還未收回時,也抬手一槍,將對方的槍綱或其他類似的活動目標擊中,則必使士氣大振。
對于那些玩槍玩到出神入化程度的槍手來說,在近距離上,光學瞄準鏡根本就沒有使用的必要。再說了,如上所列的那些極小又極不穩定的活動目標,也顯然不是眯起眼楮通過瞄準具能夠及時捕捉的。
近距離不需要,遠距離需要又沒有。所以,抗戰時中國的狙擊手們,使用裝配了光學瞄準鏡的專用狙擊步槍的,也就近乎于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