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錦十里,儀仗六萬。
新皇初次春祭之行浩浩蕩蕩自京城出發,北上勝州。
勝州緊挨帝州北部,左接戚州,下臨緬州,與北夷相交,同戚州一般因常年戰亂而一蹶不振,先皇曾連換四任總督,但經濟始終不見起色。
如今這任總督只能勉強不拖不欠,帶著百姓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而已。
儀仗行了三日,離帝、勝兩州交界約三百里處,紫月偷偷下了帝輦,帶孫化吉等人上了南下的馬車,一路狂奔而去。
石平則跟著隊伍繼續北上。
內廷特別有一隊司職春祭的太監,各個是知曉內情的,專門負責皇帝祭祀期間的衣食住行,因此對皇上中途失蹤的事件不但處之坦然,而且遮掩再三,這才糊弄了過去。
七七四十九日听著雖多,其實大半時間是浪費在路途上的。
紫月不指望能查個水落石出,但至少親眼去看看黃水肆虐後的災況。看看是否真的餓殍遍野,朱門銅臭。
皇帝出巡,雖是微服,陣仗卻也不校五百帝輕騎在暗處輪班跟梢,大內侍衛副統領黃正武帶著十個大內高手扮作僕人雜役在明里保護,五分熱血堂更是先發一步,沿路打點。
再加上斐銘、陌流星、孫化吉、沈雁鳴、跋羽煌及其另一個女侍,足足坐了四輛馬車。另外,又派了兩輛馬車專門裝載行李,雖是精簡,也處處流露出大家氣派。
六輛馬車在官道上行駛數日,即使未出帝州,已引起旁人側目。」你確定我們不會打草驚蛇?」該不會人還沒到樊州童契,半路就被當地的百官攔下口呼萬歲了吧?」越是光明正大,越不會惹人疑竇。」斐銘又染了黑發,此刻一派悠閑地回道。
跋羽煌自南下來,就板著臉,冷冷的目光仿佛能結河成冰。
紫月本就不願見他,現在更樂意把他丟去與侍衛做伴,美其名曰︰保護。
車里還有一個孫化吉。
她本來更願意與陌流星同車,不過斐銘擺出隨時逃跑的姿勢,讓她不得不作罷。」帝師高見,果然深得最危險的地方反而最安全的真髓!」孫化吉贊道。
斐銘雙眼笑眯成一條縫,」孫大人也深通此道!」
兩人互視一眼,會心一笑。
紫月無力地支著腦袋。
和他們坐一起唯一的問題就是必須忍受兩只狐狸的臭味相投。」看腳程,大約明日方能出帝州,皇上看我們是否先找個地方落腳?」孫化吉問道。
紫月皺了皺眉,」不是說好要改名換姓麼。」
既是微服,便擬了個假身份。
他們自稱是一行自京城遷徙的玉石商人家眷。
紫月是小姐,孫化吉是帳房,斐銘依舊是西席,沈雁鳴是琴師,陌流星是紫月的遠房表弟,跋羽煌是陌流星的授武師父,跋羽煌的侍女琺夏成了紫月的丫頭,黃正武是護院……雖然繁瑣,但好在大多富貴人家的排場比這還大十倍,倒也不至于太惹眼。
孫化吉老練成精,哪會不記得,只是這第一聲卻不好主動叫出來,」老夫糊涂了,小姐莫怪。」
斐銘別有意味地輕笑。
孫化吉咳嗽數聲,和聰明人相處就這點不好。」坐了這麼久,朕……正是疲乏的時候,就休息一下吧。」她把話硬是拗回來。
仰龍鎮坐落在帝州最南兩城之間,來往商客絡繹,十分熱鬧。
紫月一行駕著馬車在鎮上最大的朋來客棧落腳。
掀起簾子,一陣米酒的清香迎面撲鼻而來,令人垂涎欲滴。
一個伙計滿臉堆笑地躥上來,」客倌打哪來啊?」
孫化吉見他瘦得跟猴似的,有心打趣道︰」剛從猴山看完猴子下來。」
伙計仰頭大笑,」可不是巧了,本家呀。」
孫化吉一窒。
紫月等人掩嘴而笑。
難得看到說遍天下無敵手的孫化吉吃鱉……心情真好!
伙計彎著腰迎著他們進去。
只見大堂里幾個大漢月兌了上衣揮胳膊,幾個女子撩起裙擺,露出大腿耍橫子。真是縱笑無忌男女別,劃拳哪管老幼齡。
紫月眉頭微皺。
伙計伶俐道︰」樓上有雅座,各位不如去樓上歇息。」」十二間上房。」孫化吉這個帳房當的窩囊,論官位他不比黃正武、陌流星低,偏偏這兩個是武官。論資歷他更遠超侍女琺夏,偏偏她是個北夷人。
所以一路打點的差事便毫無疑問地落在他肩上,他曾不止一次的懷疑紫月欽點他伴駕與榮寵無關,只是看中了這一點。
伙計笑得更燦爛,」客倌大約第一次來,本客棧上房只有五間,已被佔去了兩間,還剩三間,不過十人大鋪倒還有三間。」
紫月、跋羽煌、斐銘……他頂上至少有三個大人物,上房看來是輪不上了。
孫化吉一咬牙,眼中精光一閃,將伙計拉到一邊,大噴口沫小聲低語地交談起來。
過了會,伙計臉色灰敗地跑去把掌櫃叫了過來。
又過了會,掌櫃汗如雨下,連連搖頭。
再過了會,掌櫃面如土色,含恨點頭。
孫化吉用袖子抹了抹口水,走回來,」小姐,上房準備好了,請。」」你……砍價了?」斐銘湊著孫化吉的耳朵小聲問。
孫化吉嘿嘿一笑。
大秦朝一毛不拔鐵公雞的虧豈是這麼好吃的?
進了房間才知道上房分里屋外屋。
紫月添了張床,與琺夏睡在里屋,陌流星守在外屋。
兩人既有姐弟名分,倒也不惹人矚目。
斐銘與跋羽煌,孫化吉與沈雁鳴,分了另兩屋。
黃正武領著侍衛們睡通鋪。
一時各歸各房,互不干擾。
一夜無話。
紫月在一片明媚的陽光中悠悠醒轉。
出游無須早朝,清閑得仿佛重新回到公主時期,每日每日煩憂的不過是後宮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
偶爾與玉流拌拌嘴,偶爾向常太妃撒撒嬌,偶爾……听父皇聊聊朝事。獨自想象著父皇嘴里那些大臣們的樣子,想象著朝堂上的莊嚴肅穆,想象著有一天自己躲在屏風後面偷听。
她放肆地伸了個懶腰,然後在琺夏的服侍下起身。
等一切妥當,已是巳時。
孫化吉等人早在二樓備下早膳。
跋羽煌一個人佔著一張桌子,神情淡淡,比昨日緩轉不少。
紫月自幾個侍衛身邊走過,隱約能听類似月復鳴的 轆聲。
強忍住笑,她在沈雁鳴與孫化吉這桌坐下,象征式地喝了一口粥。
孫化吉等人這才如蒙大赦般地開動。
吃了兩口,她抬起頭,」陌西席和表弟呢?」出來時也不見陌流星的身影。
孫化吉咽下口中的食物,用巾帕抹淨嘴巴,道,」不曾看見。」
黃正武也回道︰」大約是出去走走吧。」
單是一個簡單回答,便可看出兩個人不同的性格。
孫化吉老辣謹慎,有一說一,決不枉加不必要的揣測。
黃正武則爽直得多。
紫月心中暗暗搖頭。
只是陌流星和斐銘兩個人出去走走?
別把仰龍鎮走塌不錯了。
她漫應了一聲,勺子一圈一圈地攪拌著碗里粥。
斐銘與陌流星的相處方式讓她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明明是親兄弟,究竟為何斐銘不願意親口承認呢?還是,這其中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秘密?
難道……是因為斐銘的師父——廢物?
紫月心中猛得一剩,當初他不就曾讓斐銘殺了陌流星麼?難道事到如今猶不死心?
正在她猜疑不定時,陌流星已怒氣沖沖地從樓下走上來了,粉女敕的女圭女圭臉上突兀地掛著一個又大又圓的黑眼圈。」你的眼楮?」紫月目瞪口呆地指著他的左眼。」哼!」他一坐在跋羽煌的對面,二話不說拿起包子就往嘴巴里塞。
斐銘在他之後出現,一向飄逸瀟灑的身影也有幾分狼狽,右邊袖子缺了半片,露出半截手臂。笑容還是邪邪的,但襯著額頭前那縷垂下來的長長劉海,有些引人發噱。」早晨的仰龍鎮風景如何?」紫月單手托腮,苦忍笑意。
斐銘在她對座坐下,」空氣清新,草木如洗,連馬桶倒出來的黃金也比別時的新鮮。」」噗!」有一個侍衛忍不住噴了出來。」陌西席真是觀察入微!」紫月皮笑肉不笑。」當一個彌勒佛般慈祥的大嬸把一夜存貨倒在你鞋前的時候,任誰都能做到這四個字。」
孫化吉和沈雁鳴同時將身子往紫月處挪了挪。
紫月呆了一下,」這位大嬸葬在何處,我也好上兩柱香。」
斐銘嘆道︰」大約在泡澡吧。」
他只是在東西還沒到鞋上的時候,用一道勁風刮了回去。
後果……他沒忍心看。
正說笑間,陌流星、黃正武突然齊齊向樓梯望去。
六個容貌絕俗,身姿娉婷的藍衣少女魚貫從樓上走下,分立在轉角兩邊。
濃郁的蘭香頓時縈滿呼吸。
只听撲通撲通……十二聲。
一條純白地毯自三樓鋪陳至二樓,一寸不長,一寸不短。
這等豪奢排場連紫月也忍不住探頭而望。
連皇帝都因黃水災民勒著褲腰帶過日子的時候,誰能揮霍無忌,誰又敢揮霍無忌?
一雙碧海青天的馬靴一步一步輕踏在白毛毯上。
修長的腿,結實的腰……一點一點慢慢出現在眾人視野。
紫月只覺得心髒一縮,就落入一雙帶笑的眼眸中。
俊雅若蘭。
她腦中閃過這句話。
有一個人父皇只在她面前提過一次,卻讓她記憶猶新。
父皇說的是︰」生來為王。」
生來為王!
自古多少皇帝庸碌無為?
自古多少皇帝能當此語?
也許前者多如牛毛。
也許後者萬里無一。
但這個不生在帝王家的男子卻有如此評語,是幸?是禍?
她無從得知,她只知從此這個人的名字再未出現在父皇的口中。
第二次听到這個名字卻是在一個太監嘴里。
他說的是︰」若非宋原晉美貌無雙,天下第一公子誰屬,仍未可知。」
那時的她未遇宋原晉,那時的她尚不曉情事,那時的她卻已記住這個名字。
蘭郡王——藍曉雅。
她初聞時嫌棄此名太過脂粉,見了畫像才知,天下惟有此名才配此人,也惟有如斯人物才當此名。
通曉風雅。
不笑亦笑的男子。
紫月吸了口氣,覺得空氣中的蘭香淡了幾許,卻甜入心扉。」諸位昨夜睡得可好?」他定定地站在斐銘身後三尺處。
諸侯非詔不得入京,這條大秦鐵律已形同虛設了不成。
雍州守備、羅郡王……現在又多了一個蘭郡王。
紫月只覺得手腳冰冷。
各地諸侯也蠢蠢欲動了麼?
她,終究壓不住他們,扛不下大秦朝這個擔子麼?
父皇臨終前殷殷期盼猶在眼前,無力感卻打心眼里透露出來。
斐銘夾了一顆花生扔入嘴巴,頭也不回道︰」好,怎麼不好?」」在下睡得卻有些不踏實呢。」眼楮彎如月牙,」這客棧里的老鼠都喜歡半夜在房頂上活動。」
斐銘放下筷子,懶洋洋地站起來,轉過身子。
兩張臉孔只有一拳之距。」哦,那你可以向掌櫃的討價還價少付點銀子。」斐銘眼中似有笑意。
藍曉雅露出潔白貝齒,神情愉悅,」正有此意。」他退開半步,目光自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每個被掃到的人不但無被盯視的壓迫,反倒有種如沐春風的舒適感。
看到紫月時,他的目光似乎頓了下,濃濃的笑意在眼中綻放,幾乎化不開。」能相遇各位,實在有幸。可惜在下有事在身未能久留。倘若下次有緣,便是強留也要邀至舍下小酌。」他笑捋發絲,負手在少女們的圍護下緩緩離去。
久久,孫化吉才喃喃出聲,」不知剛才他認出了沒有?」
皇帝南下親巡,若傳揚出去,不知會惹來多少麻煩!
斐銘淡聲道︰」五五之數。」
紫月望著他,露出惡狠狠地笑,」陌西席應該有話要說吧?」
看藍曉雅的態度,兩人之前已經有了什麼瓜葛。
斐銘模了模鼻子,裝傻地四下亂瞟。」該上路了。」紫月拂袖起身。
不過那眼神擺明在說,上了馬車就老實交代!
斐銘長嘆一聲。」昨日我听老黃在馬棚里看到四匹八荒駿馬,一時好奇,想見見駿馬的主人。」斐銘解釋得輕描淡寫,但听在紫月耳里卻是眉頭一皺。
西荒駿馬,莫說大秦,即使是西荒王族中也是極為罕見的。
藍曉雅究竟是通過何種手段得到的?
或是他已經與他們達成了什麼不為人知的協議?
紫月的好奇心被勾起,問道︰」然後呢?」」然後就吃完夜宵在屋頂上散散步。」說到這里,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順便不小心踩到了一條銀線,差點被射成刺蝟而已。」
他說得輕松,但紫月可以想象當時的情形定是千鈞一發,不過話出了口又變成,」可惜那些箭了。」」沒關系,他們很快又揀回去了。」斐銘很順得接道。
兩人對視一眼,又把適才的話題很自然地繞了回去。」另外那兩間上房自然是藍曉雅包下的。」雖然才見了一次,但紫月實在無法想象藍曉雅和其他人一起擠通鋪的樣子。」不,他只包下了一間。」斐銘道。
那另一間房間住得又是誰?
這本是個很無干的問題,那間房間也許只是住了個過客。
但紫月隱隱覺得這背後的答案似乎很關鍵。」藍曉雅既然發現了你的行蹤,你又是如何全身而退的?」若驚動了帝輕騎或侍衛,黃正武必定會向她稟告。
斐銘眨了眨眼,」只是帶他們在城里轉了個圈。」
紫月冷笑,」為何我覺得這話不實呢?」藍曉雅分明是認出了他,他們的交手也決不是貓捉老鼠這般簡單。
但該死的,她偏偏找不出他話里的漏洞!
還有什麼不對勁的。
紫月沉思。
是陌流星!
他臉上的傷也很蹊蹺,那個淤傷怎麼看也是經過了一晚上的沉澱。
假設他昨晚也參與了散步倒可以解釋那傷的由來。
只是這樣一來,疑竇反而更多。
且不說陌流星為何和斐銘在一起,單是那眼眶的淤青任誰都瞧得出是被打在臉上的,而斐銘決不可能拋下陌流星獨自逃逸,那麼他們與藍曉雅的人是動過手了。
可是斐銘為什麼要隱瞞呢?
她目光幽深地看著斐銘,仿佛要在那張俊逸的臉上燒出一個洞來。
斐銘若無其事地瞟開,伸手搭住從頭到尾都不曾說話的孫化吉,」孫帳房心事重重啊?」
孫化吉眼珠子一轉,笑道︰」我只是在猜蘭郡王一共帶了多少人出來。多人射箭,多少人收箭,多少人追捕,多少人近身保護。」
紫月恍然。
雖然今天藍曉雅只帶了六個侍女出現,但暗處說不定還埋伏了不少人馬在附近,才能第一時間射箭。只是這麼多人馬何以帝輕騎一點都沒發覺。」孫帳房何不直接問我。」斐銘坦然一笑,」昨夜無人射箭,箭是因我誤踩機關而發。追我的共有兩人,便是今日站在最前的兩名少女。收箭的也是兩人,只是匆匆一瞥,卻沒看清是哪個。因此我鹵莽猜測,蘭郡王身邊應也還剩下兩人吧。不知孫帳房對這答案是否滿意?」
孫化吉謙笑道︰」久聞陌西席身手不凡,名下無虛呀!」他話頓了頓,」只是陌西席如何得知他便是蘭郡王的?」
斐銘訝然道︰」適才小姐稱呼他為藍曉雅,莫非天下還有第二人?」
孫化吉啞然。
事實上他剛才一半的思緒在神游,並未听完全二人對話。」不過我看孫帳房似乎對蘭郡王出現在這里並不意外。」斐銘笑眯眯地反將一軍。
紫月眼楮微微眯起。
孫化吉張嘴正欲說什麼,便听車廂被敲了兩下,停下來。」進來。」紫月沉聲道。
黃正武探進頭來,」屬下打听過了。那位公子從南方來,不過又回南方去了。」
紫月臉色驟變。
孫化吉的臉色也不自然。
斐銘道︰」老黃,好好盯梢,若到了緬州界便讓他們回來。」緬州是藍曉雅的封地,他在那里可不像尚融安只是個空殼子。
黃正武在心里對老黃這個稱謂稍稍抗議了下,便去了。
孫化吉突然雙腿一屈,跪下道︰」臣乞皇上責罰!」
紫月挑眉,斐銘卻好似看出了什麼,在一旁不語。」何責之有?」她狀若不經意地問。
以他之圓滑,竟做出如斯舉動,可見事情嚴重。」蘭郡王在述職時與臣曾有一面之緣。」他委屈道。這實在不能怪他,誰想到當初興高采烈的一次見面會演變成今日的災禍。
也就是說藍曉雅是因著孫化吉才猜出她的身份。紫月長嘆一口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孫化吉是她欽點伴駕的,若說錯,她何嘗無錯。」恩,是該罰。」紫月點點頭。
孫化吉的臉色更苦,連斐銘都微微皺了眉。」居然又不記得要稱呼我為小姐,罰你負責這一路的打點。」紫月冷聲道。
孫化吉呆了呆,難道這一路打點還有別人在負責麼?」若別人也犯了這錯,小姐您看,是不是也該給個相同的懲罰啊?」
紫月雙眸明淨如晨曦下冷泉水面的粼粼波光,」第一次出門,我讓石平從內務府多撥了點銀子出來,這二十萬兩也不知夠是不夠,原本還打算若多了便撥給戶部,現在看來……」」皇上,」孫化吉一臉悲壯地看著她,」臣看臣沒救了,怎麼改也改不過來,所以這懲罰就讓臣一個人背吧。」
紫月忍住笑,嘆氣道︰」只好如此了。」
用完午膳,紫月將孫化吉趕去沈雁鳴的馬車,單獨留下斐銘。
心里雖是對他所說存疑,但遇著要商量的事,卻還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他。
或許,她心中早就認定,他決不會對己不利吧。」皇上是在擔心蘭郡王?」斐銘一語道破。
紫月斜睥他一眼,」不該麼?」頓了下,」一口一個皇上,陌西席也改不過口麼?」
斐銘從善如流,」小姐是否猜到他為何突然回頭?」」難道不是因為發現了我的身份?」並非她抬高自己,而是身份地位擺在這里,的確當的。」一般人放棄原先的計劃有兩種可能。」他伸出一個手指,」一是,他有了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錯,他離開時的確說過他有要事在身。」」這話雖不至于全無可信,不過至多只能信五成。」他微微一笑,又伸出一個手指,」二,他原先要做的事情已失去了意義。」
紫月皺眉。
若這個決定是見了她之後才下的,那麼……他原先的目的難道是自己?
心髒微微縮緊,出巡的前景更加未卜起來。
曾幻想過自己身份被揭穿,然後百官擁護回宮的情形,只是萬萬沒想到是這種局面,撲朔迷離到令人惶惶不安。」小姐出巡的目的為何?」」童堤。還有……」紫月遲疑了下,緩緩道,」雍州。」
想看看那張記憶中的臉是否依舊。
想看看那顆以疼愛妹妹而自豪的心因著野心蛻變成了什麼顏色。
想看看……是否還有轉圜的余地。
兩道輕輕的呼吸聲一起一伏。
軸輪滾著石頭,高高低低。
斐銘的聲音有些悠遠,」那麼小姐應該把更多的目光放在樊、雍兩州。」藍曉雅是聰明人,他自然知道有些消息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紫月回望他看似淡泊又似堅定的眼眸,緩緩松開握出冷汗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