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琬徐步走上懿安宮的正殿,恭敬叩首道︰「臣妾參見太皇太後。」
高氏揮手屏退了左右,才冷冷道︰「皇後真是能干,連哀家的得力心月復也能甩月兌,有這樣的通天本領還肯回來,哀家真是要多謝你才是。」
孟亭翊聞言面色一紅,急忙跪下請罪道︰「是屬下辦事不利,請太皇太後降罪!」
高氏冷哼一聲︰「該求哀家降罪的不是,而另有其人呢,你且起來罷。」听她如此說,孟亭翊頓時松下一口氣,她自幼和師父一起跟隨高氏,素知她手段狠辣,如今見她不責罰自己,自然是慶幸不已。
衛琬明知高氏說得是自己,卻故作不知,未得她的允許就站起身來,溫婉行禮道︰「臣妾數日未曾梳洗,粗顏陋質,不敢再擾太皇太後聖觀,還請娘娘準許臣妾先行告退。」
高氏眯眼打量她良久,才徐徐道︰「好一個衛琬,出宮一趟竟長進了不少,敢忤逆哀家了!」
衛琬抬眸毫不畏懼地對上她的目光︰「太皇太後派臣妾出去,並非為了廖安之事,如今目的已經達到了,何必再故作姿態?」
面對她這樣無禮的說辭,高氏臉色微變,強自辯道︰「你在胡說些什麼?」
衛琬挑眉一笑,「您力排眾議選我入宮,違反宮中律例讓我去涿郡,以及與父親的合作,追根究底,無非是為了一個蘇家,為了那個傳說,衛琬說的可對?」
高氏的神情松懈下來,微微一笑︰「不錯,哀家做這些事,你說的原因佔了很大一部分,你且再說下去。」
「您這次讓我去南疆,其意並不在于趕在蕭杞風之前解決廖安,而是想要引起蘇家的注意,畢竟,連您都能知道關于我身世的秘密,蘇家不可能不做出任何反應,何況……」衛琬停頓了一下,語氣轉冷,「蕭杞風在南疆也刻意宣揚了這一點,縱使不是出于您的授意,但目的想來都是差不多的。」
見高氏不置可否,衛琬繼續說了下去︰「只是太皇太後算漏了一點,我並非蘇家遺留在外的血脈,沒有資格留在蘇家,不管是誰想要利用我來對付蘇家,恐怕都是打錯了算盤。」
一口氣說完了這番話後,衛琬恭敬地斂衽為禮,沒有等高氏的允許,就退出了懿安宮。
待她走後,孟亭翊才開口道︰「太皇太後,她說的是真是假?」
高氏眼皮微撩,反問道︰「你看呢?」
孟亭翊顯是沒想到問題會轉回到自己頭上,頗為沉吟了一下,才小心答道︰「卑職見識粗淺,實在分不出……」見高氏眉頭微蹙,她急忙改口道︰「當年之事卑職曾派人徹查,尋到過為蘇媃接生的產婆,確實是生下了女嬰無疑,那蘇媃也確確實實是蘇家的嫡女。」
高氏從嗓子眼里嗯了一聲,隨即陷入了沉思中。孟亭翊也不好出言打擾,只能垂手站立在一旁候著。忽听得高氏吩咐道︰「傳衛覃入宮,就說有朝政相商。」
「是。」孟亭翊立即領命而去。
後殿中卻忽的轉出兩人來,正是高延慶和魏崎。魏崎見高氏面現疲憊之色,立刻乖覺地上前奉茶捶肩。高氏閉著眼楮,悠悠問道︰「南疆的事情,查的怎樣了?」
高延慶低眉回道︰「蘇氏的異能的確非比尋常,倘若沒有他們的帶領,是無法找到月曜山莊的……」
「混賬!」高氏忽然發怒,將魏崎的手打開,「天下能人異士多得是,你們這起子無用的東西,尋了這些年了,除了些浪得虛名的就是騙子,真是要將這江山和高氏的榮華拱手想讓麼?」
高延慶無話可說,只是諾諾應是。高氏的怒氣卻是越來越盛,揮手將小幾上的茶壺茶杯一股腦掃落地上,怒道︰「為了高家,我做了這個勞什子皇後,如今又是太皇太後,月晴為了高家的前途甚至丟了性命,高家的男人就恁的無用,盡讓女人在後宮拼命!」
魏崎和高延慶對了個眼色,忙不迭地跪下請罪,口稱︰「太皇太後息怒!」
高氏神色復雜地看著眼前的宮殿和人,干澀的嘴唇扭曲成苦澀的弧度。十四歲入宮,從貴妃到皇後,她一生的榮華隨著先帝的駕崩戛然而止。太後、太皇太後,頭餃太過沉重,付出的心力太多。
她曾立誓讓家族以她為榮,她的所作所為確實如此,然而這一刻她才發現,家族已經成了負累,讓她到了這個年紀仍要在後宮中廝殺。與年輕時不同,那時爭奪的是帝王的寵愛,縱然是刀光劍影,亦有三分綺旎縈繞枕畔心間。然而如今的朝堂爭斗,權衡各方勢力,多了血雨腥風,而她只是孤單一個人。
沉默良久,她才嘆了口氣,示意他們起來。高延慶察言觀色,小心翼翼道︰「下一步應該怎麼做?」
高氏擺擺手,低聲道︰「且容哀家想一想,你先回去罷,哀家還要打起精神來應付衛覃,你在這里白白惹得哀家心煩。」
高延慶諾諾稱是,自小姐姐就比他聰明百倍,後來父親不在了,雖然由他襲了族長的位子,但百般事情還是要姐姐調度,他不過是擔個虛名罷了。念及此處,他頗為擔憂地看了姐姐一眼,見她臉上的皺紋似乎又加深了許多,不由得輕嘆一聲,告退離開了。
出門時恰恰與衛覃打了個照面,高延慶不由得心里一陣不舒服起來。雖然同朝為官多年,但高家的勢力向來在衛家之上,然而自從衛琬做了皇後之後,衛覃的氣焰卻突然高漲起來,除了太皇太後和皇上外,一副將什麼人都不放在眼里的樣子,讓高延慶委實不爽。
「首輔大人也在這里啊,幸會幸會。」還是衛覃先開了口,不過神態之間自有一種倨傲。
高延慶從鼻孔里發出一聲低哼,愛答不理地點點頭,敷衍道︰「左相大人近日繁忙的很啊,這個時辰還要進宮,真是辛苦了。」
衛覃如電眸光一閃而逝,撫須笑道︰「太皇太後體諒首輔大人多年辛苦,所以特意讓為兄多替你分擔些,這也是太皇太後的一番好意,我是不敢說辛苦的。」
他這話明顯是在諷刺高氏並不倚重高延慶,雖然說得偏露骨了些,但恰恰說中了高延慶的心事。他素來就不是個沉穩的性子,當下臉色一變,險些發作出來。
衛覃是何等人物,見他變色早已見機笑道︰「太皇太後傳召的急,想來是有要是,為兄不能再陪首輔大人嘮叨了,告辭了。」說罷便揚長而去,留下高延慶一個人在原地生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