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喜劇市井百姓小說
戡爺作品
002)食色男女
人生就像打電話,不是你先掛就是我先掛。孟夢在那頭先掛斷了電話,丁一凡放下手機,嘟囔了這麼一句。他得起床了,巨型「鬧鐘」早在一個小時前地動山搖地響過了。自從因政府征地拆遷搬到火車站旁臨時居住之後,他沒有一天不詛咒這個世界上最響的「鬧鐘」。如果他的詛咒應驗的話,那得死一千個人左右。國際專列火車每天早上七點半準時途徑此小縣城火車站,拉起的汽笛聲就像在他的底直噴,而他八點半才去上班,用不著那麼早醒過來。
丁一凡蹬落已有一半掉在地上的薄毯子,罵咧著起床時才意識到今天是星期六,休息日,根本不用上班。他苦笑晃了晃還宿醉的頭,看床對面空蕩蕩的原木大書架。搬來這里住之前,書架上的書全部被他當廢品賣掉了,他原想搬了新居之後再買新書塞滿。他晃了晃腦袋,是後悔把搬新居買新書當買新家電新家具一樣來對待。他又晃了晃腦袋,想到昨晚把牛津干趴在他家的飯桌下說酒後瘋言瘋語時,他得意地笑開。近幾年來,他的酒量從來不是他哥們牛津的對手。周妍是個土生土長的鄉下姑娘,和城里人牛津同居三年了。她對這對哥們酒桌上誰輸誰贏毫不關心,她木無表情的臉成功壓住了心底的火氣,每當她最喜歡的《非誠勿擾》開播正是這對哥們撒野得最歡的時侯,她把電視機的音量調到最大也不頂用。不過,音量太大可害了鄰居的小屁孩,個個都會唱節目里的插曲「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
「丁一凡,你媽媽叫你起床吃飯。」
丁一凡厭惡孟夢剛才這樣對他喊。這句話像是挑明了未來婆媳之間的關系。悔不該當初,他太輕率地點頭同意孟夢的要求了,他的後悔像恨自己光溜的禿頭一個樣,每天都明擺在臉上。當時他母親為了給兒子早點兒定下這門親事,同意了孟夢的要求。孟夢說在沒有過門之前,她想要多了解丁一凡的日常生活是怎麼的一個人,幫助他,提高他,所以每每母親需要兒子做什麼事,幫什麼忙,需打電話叫孟夢來對丁一凡說,而母親則不能親自對兒子說。丁一凡想到剛才孟夢在電話里這麼一喊,明白孟夢目的是想了解他的母親為人,好不好相處,她想把他的母親完全處在她的掌控之中。
丁一凡從臥室走到客廳,他不忘向妹妹房間瞄一眼。丁一樂每到星期六常是醉酒而歸,有時她衣衫不整地橫趴在床上睡著,連房門都沒掩一下,往昔今天一個樣。丁一凡拉上妹妹的房門,他心里想道,這瘋丫頭,該找個機會說說她了,要不然嫁不出也沒人娶。說什麼呢,他已經找到不下一百個機會了,做哥哥自己也一個樣哪有什麼臉面說妹妹?
丁一凡沒有看到母親,他揭開餐桌上也沒有看到早餐,昨天晚飯吃的飯碗還躺在洗碗池沒有洗。他知道母親肯定一大早到老萬家打麻將去了。想到母親痴迷打麻將的樣子,他就想到老萬,心里更是添堵。老向迷戀丁一凡的母親,正期待著人生的第二春。丁一凡尋思找個時間給這個糟老頭一個教訓,不活剝他也該給他一個電擊什麼的。他听牛津說過,用電棍電擊跨間能使男人子孫根永遠不舉。牛津是這個縣城最好的一個花園小區的保安隊長,有事沒事喜歡弄他手中的電棍啪啪作響。他像在不經意之中時逮了個罪犯了似的,常露出制服歹徒後洋洋得意那個模樣。
兜里的手機響了,丁一凡趕忙掏出來,他以為牛津叫他喝早茶。上星期是他做東,今天該輪到牛津回請,不過牛津老是忘了要吃早茶,真該死的牛津,一日三餐,怎麼說忘就忘呢?電話是孟夢打來的。他剛才磨蹭不起床看著空蕩蕩的書架擔擱了洗漱時間。孟夢像是在掐秒表算時間估算此時丁一凡在吃早餐了。
「你媽媽做蓮子八寶粥好不好吃?什麼樣的味道?」
這下子有好戲唱了,丁一凡心里想道。打他從娘胎里爬出來連白粥也沒有看到母親熬過,現在得回答個現成的「蓮子八寶粥」味道來。
「還行,很不錯。」
「你媽媽對你兄妹真好,昨天就留意天氣預報今天是個大熱天,這麼早就做好了蓮子八寶粥給你們。」
丁一凡往窗口看了一眼,果然是個大熱天,白晃晃的陽光像是從刺刀折射後再進入他的眼楮,他痛苦地閉上眼。
「她一直對我們很好啊,你嫁過來後你千萬可不要把我母親平常做的事當成小恩小惠,這就生分了。」
「我也剛起床,你送過來給我嘗嘗你母親的手藝好不好?」
丁一凡听了孟夢的話後直掌自己的嘴巴,他氣自己講假話,氣媽媽先講了假話。
「好,我馬上送過去,還熱著呢,要不然我先凍了一會再送過去?」
丁一凡想如果孟夢同意的話,估計這一凍至少要凍過午飯時間。
「不了,听你說話的聲音,知道你還沒吃,把你那份一起拿過來我們一起吃。」
姑女乃女乃啊姑女乃女乃,丁一凡心里直叫苦,恨不得把這空蕩的三居室當成了黑私煤窯,塌下來把自己活埋了算了。
孟夢盤著腿,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吃蓮子八寶粥,每吃一口就贊一聲真是美味可口。八寶粥是冰涼的,嚼在嘴里還發出帶有冰沙的響聲。丁一凡手捧著家里的大瓷碗,一口一口地喂孟夢吃,她把丁一凡的那份也吃了。
孟夢吃完,接過丁一凡遞過來擦嘴巴的紙巾,說︰
「丁一凡,給你一個贖罪的機會,拿碗去洗,帶回你家吧。」
丁一凡本來等孟夢吃完,享受她對他的殷勤來個贊美和親吻,沒想到她擱下這麼一句話。
「我怎麼啦?伺候你還不夠周全?」
「香香糖水店招牌八寶粥真好吃。」孟夢笑著說。
這是一句擊中他七寸部位的狠話,他人全癱了,不服軟也不行。剛才他從家里帶大瓷碗到香香糖水店買了蓮子八寶粥,裝著送到孟夢家里來,想來個瞞天過海,沒想到這根本逃不過孟夢的眼楮。
「這個小城十字一劃也就兩條街道,你還想用個瓷碗裝香香的招牌蓮子八寶粥來糊弄我?你和你媽一個樣,都是騙子!」
孟夢把原來盤在頭上的頭發放下來,把臉遮去了近三分之二,無神彩的雙眼不見了,原本削瘦的臉子變得像刀口一樣薄一樣白,樣子變得更可怕。
「我媽把錢放在碗里,叫我去買來吃……」
說了一個謊言後,需要一千個謊言來補救,這句諺語,丁一凡明白得很。
「我撒一泡尿就把這小城框個結實,抬頭不見低頭見,你母子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懂?」
「你撒給我看看。」
「處處護著你母親,就你憨。」
「就你嘴賤。」
孟夢知道這樣斗嘴下去沒個完了,可是她心頭的氣著實難消。她早知道她未來的婆婆是個難纏的主,所以想還沒過門之前先治她個伏貼,可是她一家人都是一個鼻子出氣,罷了,我一個體戶怎麼斗得過她家集團公司?一時難以分個勝負,不如日後分化找機會各個擊破。
孟夢忍了下來,想起父母對她說過的話,等過一段時間把丁家的兩套新房的房產證都簽上你的名字後,火力夠了再斗倒這個老妖精也不遲。
「我不想吵下去了,」孟夢說。「我吃飽了,我想到河邊散步,你去不去?」
一個肚子裝兩個人的飯量,能不撐嗎?
丁一凡本來像斗雞一樣鼓起了脖子上的紅羽毛,按照平常劇情需要本應是戲劇性激烈沖突的舞台劇轉眼變成農村自編的廣播劇,跟著稿子念,沒有一點兒味道了。他看未婚妻棄場了,也找了台階下。
「本來就是,一大早的吵什麼架。」
丁一凡自知理虧,也想盡力彌補上過錯,只是可恨的是孟夢用她父母女兒三人都在銀行工作,政府折遷補償下來的兩套房子有一部份靠他們內部無息貨款買下來的,于是老用這點恩情來欺負人。
丁一凡和孟夢走出家門,來到離家不遠的左江河畔散步,兩人拉著手,剛才的暴風雨像是沒有發生過。孟夢邊走手還邊撫模自己的肚皮,讓外人看了以為給肚里子的寶寶按摩,其實她是吃飽撐著。
小城就座落在左江的北岸,江對岸下游有著好多座工廠,亂七八糟的排污管直懸在河面上,管口冒著白泡直往江里排污水,氣貫長虹樣子,在領導眼里排出是GDP,在老百姓眼楮里是要錢不要命。
平時近千人在上游河灘晨練的人散去了,只剩下還有幾個在河里撲騰玩水。
向東葵在江邊無目的地徘徊,不明就理的以為她打扮好才來尋死。剛才,她打扮著好讓家里的人以為她出門約會去了。
丁一凡看了一眼走過身邊的向東葵,他有點兒恨她爺爺,也就沒有和她打招呼。
向東葵對擦肩恩愛牽手走過的丁一凡和孟夢來了一個激靈,她邊走邊幻想,只要她一閉上眼楮,默念王子王子馬上現身,然後她一睜開眼,就有一個又高又帥的男子漢出現,穿著一身雪白,拉著她的手,深情地說「葵子,我們一起跑給他們看怎麼樣?」,于是兩人在河沿上邊大聲地笑邊來回奔跑。丁一凡像不像個王子?向東葵想,算了吧,我可沒有孟夢那麼不講理。
老夫平生雙行淚,半為蒼生半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