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才響了四聲小董就接了「吉米?」阿德還在等,嚴酷的事實證明對方就只打算說兩個字。
他也來一句「曉曉?」
電話那頭先是沉默,接著不悅「別亂喊,找我什麼事?」
阿德笑說「真話是︰我餓了,家里沒人我得自己解決,我找不到人一起吃飯,于是想起有一個名義上的女友。假話是︰和我約會我請你吃飯,大半個月沒見到你,醞釀夠長時間了。」
這次對方沉默的時間有點久,阿德差不多要認為這是0字回答了,最終擅自確定「你默認?這很好啊。」
小董說「家里做好飯了。」
阿德遲疑著說「你請我去你家吃?」
小董立馬拒絕「別過來,我家就我一個。」
阿德哦了一聲「真巧,我也是一個人,我去還是你來?
她說「不去,你也別來。」他問「你做什麼吃的?」
她說「稀飯。」他問「什麼菜?」她說「沒有菜,幾樣罐頭一起丟進去煮。」他問「要發生什麼事情你才能出門。」她說「火災。」他說「你等等,我用固定電話報火警。」她說「你不知道地址。」他說「我有公司鑰匙,公司里有通訊錄。」她急了「你別報火警。」他說「那我去放火。」她嘆息「你來吧。」他問「地址?」她說「在公司。」
「好!」
大力按了結束通話鍵,他真火大到可以燒她房子了,非揪出門不可!名義上的男友……上回怎麼約定出一二三他忘了,但偶爾一起吃個飯這一條他記得分明。
阿德套上大衣出門狂奔到巷口,剛好左側不遠一輛出租迎面而來,阿德攔下坐上直接跟師傅說了秋濤北路公司地址,還給了這位師傅十元錢的加急費,出租車司機一手先借過錢,另一腳同時重踩油門,引擎發出一陣艱難咆哮聲,緩緩提速最後終于疾馳而去。
周六的車有點多幸好不太遠,這時代也不會發生堵車奇觀。出租車迅捷及時達到終點,阿德付了車資直奔上樓。用公司大門鑰匙開門走到小董辦公室門口,心中默念真主保佑千萬別上鎖,門鎖一轉就開,暗呼聲僥幸!不過他開了人家電腦就傻了,倒不是電腦有密碼保護,也不是找不到通訊錄,而是通訊錄上的地址居然只有一個英文單詞︰科羅拉多大峽谷……怒,真怒了!
現在他在思考一個問題——要如何去美國!沒有護照,沒簽證,當然也沒有機票,而且還要到上海才能飛過去,貌似難度很大!當一個人被怒火燒到失去理智時,有些事依舊干不出來,因為要去美國真不簡單……
他沒那麼幼稚去相信地址上寫的鬼話,不過此時的他真想去大峽谷仰天長嘯幾聲。這種心情有一點類似小兩口吵架,一方叫一方去死,另一方說「好,你別後悔!」結果真去死了。死去的一方當然不相信對方真想讓自己死,就為了用自己的死讓對方後悔至死。
阿德下樓後意興闌珊的,誰都懶得再找只想回家療傷。口袋剩幾塊零錢不夠坐出租車回去——不是不懂節儉,而是他前世今生都從來沒坐過公交,連上回和小董的第一次也沒坐成……尼瑪,想起她干什麼!都怪自己出門太沖動錢都沒帶,而且……鑰匙串呢?糟了,也忘帶了!這下他徹底悲催,為今之計就是慢慢往回走到家附近的小餐館,喝個小悶酒,等晚點再回家讓兩位大人開門。
小董騎自行車到公司樓下,馬上望見吉米一個人失魂落魄站在大樓門口,吉米轉身向原路走回,小董連忙騎過去追,在他背後喊一聲「吉米!」
阿德向後轉看著她,她全身上下一襲黑看不真切,就是面容方法有一團瑩瑩的光,他說「我正準備去杭州灣。」
她笑問「去干嘛?」他丟出一句「游去西岸,再用走的去亞利桑那州!」她听完笑「笨蛋!回家睡覺不會?」他把口袋掏空「錢坐車花完了,鑰匙也忘了帶出門。」她睜大眼楮「真的假的?我發現你花招總是特別多。」他靜默一會兒,向她揮手道別「走了。」然後開始踽踽而行。小董騎車跟在他後面追問「還游過去嗎?」「我借你錢坐公交?」「我已經把稀飯吃完了,也沒帶夠錢請你下館子。」最後一句意思最毒,潛台詞是︰她已經吃飽了,但他還得繼續餓著!
阿德一向大喇喇慣了從不在乎他人喜樂,更不會因他人喜樂而影響自己喜樂,今天顯然失常了,他自顧想今天的情緒為何波動如此激烈,可能是生平第一次約人遭拒,極度不適應超級沒面子。他開始懷念振臂一揮霎時千軍萬馬的光輝歲月。
他一直把小董跟在他後邊說的其它話當耳旁風。
他決定寬容一點,都大別人十幾歲的大叔犯不著一起鬧小孩脾氣。他回頭跟她說「我今天發神經,不理你了,都各自回去吧。」他繼續走,走著走著突然停下回頭望望,瞧見她居然佇在原地沒走,他低罵一聲統統發神經!小兒女糾纏著鬧小脾氣的劇情竟然發生在自己身上。他心說這時代的不能以常理度之,有空還是讓花輪幫幫忙,這種慢悠悠的情節不適合自己。然後說服自己別理會後邊兒情況,走出她的視線就完事,回家吃飯洗洗睡,不當這個名義上的男友也罷。
阿德又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她還是沒動,他把身子也轉得跟頭的方向匹配,變成向前走到小董前面發現她在啜泣。他拉起她冰冰的小手,原來還戴著手套,怪不得冰得不成樣子,問「干嘛哭?」她說「你剛說你以後不理我……」
阿德覺得莫名其妙「什麼時候說過不理你了?」她斷續抽噎「就在你說你今天發神經的後一句,讓我們都各自回去的前一句,」阿德實在回想不起來,耷拉腦袋說「也許有吧,但我現在不又回來理你了?」小董燦然一笑「騙你的,我沒哭!」聊勝于無的謊話她也覺得編得很差勁,阿德明明看見她臉上還有好幾道淚水的痕跡。
他用手背幫她拭干眼淚,然後讓她把所有錢都交出來再把自己的錢湊上,一共18塊。她擔心問「18塊好像不夠。」阿德說「夠了。」她小聲說「稀飯在家沒動過,我也餓。」他一手幫他牽自行車,另一手牽著她依舊隔著皮手套的手走到路邊,把自行車停下鎖好,車鑰匙拔出交給她「你保管鑰匙,我包管你飯。」看到路邊有車來趕緊喊「計程車!」
9塊半就能坐到唯一能先蹭飯後結賬的老汪的飯館。兩人無聊折騰了幾個小時早過了飯點,老汪都坐在櫃台前直打瞌睡,整個餐館空蕩蕩的,就剩店里放的電視里的連續劇仍舊發出聲音。
阿德說「樓上都是大包間,這時間了去鬧騰人家不好意思。2個孤男寡女中的我也不好意思。」
小董訥訥說「坐一樓最角落吧,和上次一樣。」
阿德說「上回肯德基是二樓的角落,不一樣。」
老汪其實在兩人進門就醒了,他在裝睡以便偷瞄阿德身旁的女子,心中感嘆︰上回是煙酒俱沾,這回直接帶姑娘下館子,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敢沖敢拼。
等到阿德搖晃著老汪,他才裝作抖了兩下被驚醒,接著吩咐後廚別收再把火點起來開工。兩人沒精神再慢慢點菜,阿德讓老汪有什麼上什麼,什麼快就來什麼。不到十分鐘兩葷兩素四大盤菜外加一大碗白飯就上齊了,阿德和小董也沒說話,直接開吃。阿德吃得風卷殘雲般,小董趕緊端碗從盤子里各趕點菜,阿德一看不妙忙把盤子一個個端起直接將菜倒在盛米飯的大碗,把整個大碗直接抱走。
小董回想著上次吃飯的情景「全倒了是毀滅,這是失戀狀態。」
阿德嘴里含糊不清說「嗯,正在品嘗失戀什麼滋味。」
小董低著頭細嚼慢咽「我也分到到一小部分品嘗。」
阿德一听頓覺毛骨悚然,他一直認為和一個人生活一輩子是件不可想象不可發生的事,如果男女關系能在「即將得到」、與「熱情開始降溫」這兩個臨界點之間的巔峰點,一直保持恆定不變就是種很理想的男女關系。阿德沒繼續接話,心想今天不曉得刮什麼風?生活情節真難控制。
無聲進食的時刻保持到吃完飯,他們兩個深呼吸了幾下,一臉幸福倒在椅子消化休息。安靜不到一會兒,阿德媽便從外頭找了過來。
她走到餐館門口,一看這樣子像是已經打烊,老汪不在前頭,她探頭探腦往里看去,發現最里處還有對小情人坐椅子上,兩眼無神的,不是在吃飯的樣子,倒像是在鬧脾氣,估計不是自己兒子……不對,兒子有女朋友了,又仔細瞧,那個女的見過,挺標致的小姑娘,但臉型不對,又看那男的背影,分明就是兒子。她在門外一時搞不清到底怎麼回事,結果還是面朝外頭的小董先看到阿德媽,趕緊站起來,低去拉了下對面阿德袖子。
阿德媽把兩人領回家,一路只顧說兒子粗心什麼的,沒敢提起其它話茬。阿德爸酒量不行,喝得已經差不多,只能讓老婆扶著,一腳低一腳高地前行,他不時回頭看著小董,有點疑惑,但還是眯眯地對著她笑,最後忍不住問「你是不是阿德的女朋友?」
穿過院子進門,阿德媽開始著手忙折騰這個醉鬼,把孩子他爸扶上樓前對小董說「你們坐,阿德你招呼一下人家。」看時鐘已指著11點15,又對小董好意勸道「咱家房間多,太晚就給家打個電話,別回去了。」
小董含糊低聲應了句什麼大家都沒听清。樓下兩人看他們上了樓,不由得松口氣,這時小董才敢出聲「原來他們叫你阿德,好玩。」阿德不甘示弱「你今晚就住這里,更好玩。」她居然沒表示反對,突然移步湊到他跟前頭頂都快挨到他鼻尖。
阿德等著她說點什麼結果半天又沒反應。用以往的經驗推算,在這種情況下唯一能做的就是張手去抱,抱緊的同時還能把她整個人再拉近一點,接下來就是雙方間熱烈的糾纏與回應,看情況與否再抱進房間一件件扒光,直搗黃龍就地正法明天起就扶成正室,然後等激情消退,唯一的區別只在于消退時間的長短……仍在上學的自己玩不了人間蒸發,這輩子的游戲規則讓他有點糾結。
當然,生米煮成熟飯的所有後續他必須接招,所有的果園都會荒棄,自由會在往後大打折扣,時間一長,也總有一天會後悔當初……他還在被難住的當兒,一團軟中不失彈性的物體貼緊過來,溫暖中含著絲絲芬芳,他的腰也被輕輕纏住,頸子邊的溫熱氣息是她在輕輕呵氣「有名義上的男友好像不錯,有吃有住還可以借地方靠一下。」
可能要歸咎于阿德這副還未經人事的身板。他艱難抬起只右手把她整個人繞了半圈貼緊在身前,跟她講好條件「記住了,以後等我什麼時候有需要,你也得過來讓我這樣抱一會兒。」她沒說話,他說「你身上好香。」她還是沒說話。他讓她以後別輕易哭,女人越笑越美。她隨便應一聲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