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千連火山群,嚴寒的冬季同樣會如約般準時來臨,伴隨而來的漫天雪花,肆意地從天空飄落灑下。
在四座白色火山的環抱下,一座低矮的環形火山正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或許因為上次的噴發過于劇烈凶猛,在往後的八個多月里,這座原本十分活躍的火山一直處于休眠沉睡狀態。
陰沉的天空飄著亂雪,山體表面被覆裹上一層銀色冷裝,四周圍全是白色,瞧不出任何生機,更別提活物了。
山腳下有一塊毫不顯眼的凸岩,亦被鋪蓋了一層厚厚的冰雪。
一片寂靜中,原本空空無物的岩石旁,突然發生了詭異的現象。起先是淡淡的輪廓,若隱若現,逐漸變得清晰,最終固定成一個打坐之人的身影。
邊遙從雪地上慢慢爬站起來,一邊舒展四肢活動筋骨,同時用驚詫的眼神環顧四周。入眼的只有白色,岩漿早已冷卻凝固,如今又被厚厚的冰雪覆蓋,雖然地方沒有變,但看起來還是顯得有些陌生。
在原地靜立了片刻,邊遙回憶起入夢之前事情,自己即將被熔岩吞噬,拼命地想要進入睡夢狀態,試圖隱去身形,最後似乎順利進到了夢境中,並在一片漆黑中陷入沉睡……
突然,邊遙打了個冷顫,刺骨的寒意似乎在一瞬間滲遍了全身,他從半迷茫狀態清醒過來,迅速從空間袋內取出一件較厚的灰色袍服穿上,以御從四面襲來的寒氣。
邊遙仰首朝頭頂望去,鵝毛般的落雪紛紛揚揚,天空昏暗而又低沉,一時辨明不出方向,也無法判斷出到底是什麼時辰。不過憑著先前的記憶,再等天氣晴好,應該能找到回去的路。
因為岩漿的作用,地面比以前高出了很多,而地震所造成的裂縫橫豎其間。邊遙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山道中,尋找出山的谷口。他圍繞著山腳下的道路轉悠了半天,總算尋出來時的那個谷口,隨後匆匆離去。
一個多時辰後,天色開始轉暗,大雪卻依舊紛飛。
眼看暮色漸濃,狹長的山谷如一條蜿蜒的巨蛇,谷道中的溪流具已凍結,上面積覆著晶瑩潔白的雪花,倘若不小心也是容易滑倒的。邊遙並不打算雪夜行路,所以他決定尋一處能夠遮擋風雪,又可以避寒的地方過夜。
因為害怕光亮會引來異獸,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所以他沒有使用夜光石照明,只是借著山谷間微弱的雪光,模黑慢步前行。
當夜色徹底降臨的時候,他來到了一處山坳中,隱約听見「嘩嘩」地流水聲。「這種天氣怎麼還有水聲?莫不是……」邊遙心中想著不由一喜,加快腳步循聲而去。
大約走了十多丈遠,隨著溪流聲的逐漸清晰,腳底下的冰雪之路變成了沙石泥土。邊遙感覺到空中彌漫著微溫的氣息,還有淡而隱約的霧氣,他蹲下來伸手探入水中,觸及之處是溫熱的水流。
「果真沒錯!這千連火山群的溫泉倒是不少。」邊遙暗自欣喜,這正是他所期盼的。這種天氣沒個取暖的地方,夜里可是極其難熬的。他起身逆著溪流而行,覺著身上的寒意也淡了幾分。
走了大約一刻,他來到溫泉的源頭。那一處兩尺多深的橢圓形水池,最長直徑僅有一丈左右,周圍堆著一些光滑的亂石塊。溫熱的泉水不停從池底涌出,熱騰騰地霧氣環繞在四周,這一幕在這嚴寒的冬夜里煞是討人歡喜。
邊遙將四周環顧了一遍,然後快速月兌下衣物,步入溫泉池中坐躺下來,只露出個脖子,將頭往後靠枕在一塊平滑的石頭上。
紛密地雪花不停地墜下,穿過繚繞的霧氣,落在邊遙的臉上,又快速融化,帶來一點點微涼的感覺。他睜大著眼楮,仰面朝天靜靜地觀望落雪的夜空,露出一臉享受的表情。
泉水既溫熱又舒適,泡在里面愜意無比,一炷香後,邊遙開始思考一些問題。「不知道有沒有突破到夢行者後期?」
在記憶中,以往自己每次在夢境中停留很長時間,轉醒之後,自身的修為境界都會得到極大的提升。實際上這次醒來,他也感覺到了一些不同的變化,但是因為急于離開那個給自己留下恐怖記憶的鬼地方,他根本沒給自己多想的時間,更沒心思去確認什麼。
一般來說,夢修者確認自己境界的方法有兩種︰第一種是最直接的,那就是看夢境里面環境的變化,以此來判斷自己的修為境界;第二種方法需要通過「動手」來驗證,因為夢修者的每個境界和階段,都至少會有一種有與之相對應的能力或招式。比如說「虛夢幻影」,開始的時候只是一種純粹的虛幻攻擊,或者說是誘敵招術,它不具備絲毫攻擊和殺傷力;可是夢修者一旦修煉至夢行者後期,使出的虛夢幻影便具有了一定的殺傷力,因為會有一定程度的「實體化」效果。只不過,制造出的東西必須是固定形態,例如石頭、刀、劍等。
對于現如今的邊遙來說,能夠確認自己真實境界的方式只有一種,他決定等天亮後動手試一試,畢竟此時此地有諸多不便。
大雪紛飛依舊,輕盈飄舞著落下。寒夜中,山坳里忽然吹來一陣微風,好似遠客的輕語。
邊遙躺在溫泉池中昏昏欲睡,猛然間睜開雙眼,雖然沒有從水池中躍起,卻在瞬間將烏沙短劍持入手中。
他听見了動靜!于是屏息側耳聆听。那是一陣輕松地腳步聲,步幅不急不緩;步履不輕不重。無論是踩行在雪地上,還是踏走在沙土中,發出的聲響都像是一種歡暢的節奏。
腳步聲越來越近,距溫泉池已不足三丈遠。
「小友不必緊張!某人于你無害也。」突兀的話音響起在腳步的起落間,恰到好處地與腳步聲錯開,並未擾亂到腳下踩出的節奏。
來人的聲音極其動听!這令邊遙感到十分驚訝!那分明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可是听在耳中的感覺卻是極美!極富魅力!在他想來,男人的嗓子應該不可能發出這樣的天籟之聲。
隨著一聲「沙」響,來人止住了腳步。邊遙轉目緊盯著那人,同時緩緩垂下右手,將烏沙劍藏入水中。
夜色濃濃,夾雜著落雪和漫騰的水霧之氣,邊遙無法看清楚來人的衣著和外貌,只能憑方才的聲音和模糊的外形,大概判斷出是一名中年男子。
「天氣寒冷!淋著冷雪,浴著溫泉,真是別有一番滋味!」男子笑著說道,笑聲亦是十分好听!也沒見他有月兌衣的舉動,就直接步入水池中,在距邊遙僅有半丈遠的斜對面安然坐下,將大半個身子淹入溫泉中。
邊遙一聲不吭,死死地瞪著男子,不敢有絲毫大意。即便對方說出那樣的話,他也沒有放松警惕!
「好奇怪的夢境!」男子輕咦一聲,看向邊遙,聲調顯得有些異常。
「你說什麼?」邊遙心中一驚!藏在水面下的右手猛然握緊,隨時準備揮劍。老鬼曾經說過,他無法查探到自己的夢境,並不表示別人也查探不到。若是別人發覺到自己夢境的奇特之處,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呵呵」男子輕輕一笑,沒有回答他的話,卻反問道「難道你不覺的很奇怪嗎」?
听聞陌生男子這麼一問,邊遙心中不禁一陣震動!說實話,他對自己那個黑漆漆的夢境實在是非常地好奇!也很想搞清楚弄明白!可是連神通廣大的老鬼都無法給出解答,自己又如何去尋找答案呢?于是隨著時間的流逝,他也就習以為常了,那顆好奇心也漸漸沉入深處。如今突然出現這麼個陌生人,對方的話又重新喚起了他深藏已久的好奇心!只是,他不敢確定對方所指的,是否就是自己的夢境。
邊遙心思轉動,打定主意想要從對方口中,了解到一些關于自己那個奇異夢境的真相,于是試探性地問道︰「你是什麼人?」
「將劍收起來吧,你殺不了我,同樣我也殺不了你,更不會傷害你!我不是夢修者,也不是什麼其他的修煉者,只是一名樂師,是這世間的觀客。」男子的聲音一直飽含著笑意,使人聯想到溫和與善良,叫人無法興起惡意和反感。
邊遙愣了愣,略顯尷尬的表情,靠著夜色和彌漫的水霧很好地掩藏了過去。他隨即一動心念,收起烏沙劍,開口小聲問道︰「你從哪里來的呢?樂師又是什麼?」他從未听說過這個詞,對此感到甚是好奇。
「我游走在這片天地間,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卻又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去哪里?」男子微笑道,似在感嘆,又仿佛在述說著什麼。
一陣突來的寒風吹散了水霧,邊遙正猶豫著要不要順勢將心中的疑惑追問著提出,卻發現男子手中已經多了一根約兩尺長的竹簫。
「听我一曲如何?如此你大概就能明白何為‘樂師’了」。短暫的停頓後,男子再次開口。
「等等,你不怕聲音將異獸引來嗎?」邊遙慌忙揮手說道。
「小友莫須擔心!我會控制好範圍,這首曲子只有你我倆人能夠听見。」男子的笑聲傳遞過來,打消了邊遙心中的憂慮,卻也讓他陷入莫名其妙的迷糊。
簫聲響起,清脆抑揚,那是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優美,散發著道不明的情感,喜悅是主旋律。雪花仿似在瞬間被音符賦予了靈性,它們伴著夜風中的水霧歡快地飛舞。
簫聲方斷,笛聲又起,緊隨著是琴、箏、瑟……
各種樂器聲不斷響起,一種接一種,都是邊遙從未听過的奇腔異調,那些如夢似幻的曲調,就像是來自遙遠的夜空,隨著雪花降臨到夢仙大陸。
明明是一支竹簫,卻奏出了成百上千種神奇而又動听地異調。邊遙呆呆地坐著,聲樂鑽過他的耳朵,傳透至心間,融入他的意識,與他的情感合為一體,將他帶至一片空靈的玄妙境地。
寒冷冬夜,雪花始終在不依不饒地飄落,而山間寂靜無聲。
不知何時,來至天外的音符已經消失遠去。邊遙安靜地躺在溫泉池中,輕輕閉著眼楮,呼吸勻稱而平緩,面容帶著歡愉的微笑。